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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巩固政权刻不容缓

一、话语权之争,同样不容大意

建文四年(1402)六月十四,南京城的战火逐渐熄灭,但斗争远没有停止。

这原本是中国历史上普通的一天,却因一个人、一件事而彻底改变。

高高耸立的奉天殿依旧庄严,铠甲鲜明的武士依旧英武,群臣的上朝参拜依旧有序,只是端坐在龙椅上的,不再是过去四年那个清秀文弱的朱允炆,而换成了他体格壮实(枪林弹雨中炼出来的)、皮肤黝黑(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的四叔。

距正式造反(建文元年七月初四)还未满三年,朱棣就攻占了南京,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

朱棣的胜利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是一位藩王对中央朝廷的胜利(中国史上的第一次),也可以说是军人政权对文官政府的胜利。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朱棣称得上是缔造了一个新王朝,性质类似唐高祖李渊取代表弟——隋世祖杨广 ,只是他没有改变大明国号罢了。

从这一天起,朱棣就由钦犯变成了皇帝,由造反者变成接班人,燕庶人变成了万岁爷,称呼的改变是容易的。但对于朱棣来说,如何真正完成角色的转变,无疑是接下来的当务之急。他当然并非只会上马杀敌,不懂如何治国的武夫,这些年既有在北平的实际管理经验,又有道衍的悉心指导,但治理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他要走的路还很长,要交的学费自然不会少。

可以马上得天下,决不能马上治天下,这个道理朱棣岂能不明白。但是,相比李世民和忽必烈庞大的文官幕僚团队,朱棣真正信任的参谋,只有道衍一人。而且,这一年他已经六十八,体力和精力,显然都不允许为新政权做太多工作。

因此,新皇帝的治国班底如何搭建,确实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既然朱棣是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那一旦坐上皇位,要是不全面恢复洪武时代的旧政策,恐怕就说不过去了吧。这一点,朱棣本人当然也相当清楚。

因此,他立即颁布了一道命令,将当年的年号改为洪武三十五年,也就是说,朱允炆这四年建文白建了,他四叔不予以承认。如此一来,朱允炆执政的四年,就成为了大明历史上的“革除”时期

朱棣同时下旨,废除建文期间实行的,与洪武祖制度相冲突的各项法规制度。其实,朱允炆根本没对爷爷的制度做出多么重大的调整(还没来得及),这道命令的象征性意义,显然要远远大于实际作用。但它至少向全国百姓清楚地阐明了,我朱棣是先皇思想最忠诚的继承人,要是我不当皇帝,不就是推卸责任吗,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能答应吗,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朱允炆在位期间,曾经让方孝孺整理出了《太祖实录》,当然是体现自身利益的。建文四年十月,朱棣上台不到一百天,就下令以侍读学士解缙为总裁,重新修订实录。

解缙并非北平府的老人,是刚刚投降的建文朝大臣,但早在洪武朝,解缙就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大才子了。朱棣对他的起用,也对外宣示了一个清楚的信号:新皇帝任人唯贤,建文朝大臣不必有什么顾虑。

修订后的太祖实录,极力塑造四皇子的光辉形象,为朱棣争取更多的话语权。最重要的一点,朱棣被说成是马皇后的嫡子。朱元璋死后,他又是在世诸皇子中最年长的,当然具备了继承皇位的资格。而朱允炆同学并不是朱标嫡长子,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动摇朱允炆在人们心目中皇位第一继承人的地位了。

实录之中,还加入了朱标死后,朱元璋千方百计想立朱棣为太子的段落,甚至还有老皇帝临死前,还要一再向身边重臣打听老四动态的内容,就差没写朱允炆逼死他爷爷,发动政变了。《明太宗实录》中,就有如此描述:

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不豫,遣中宫召上(朱棣)。已至淮安,太孙与齐泰等谋诈,令人赍敕符令上归国。及太祖太渐,问左右燕王来未,凡三问,无敢对者。

乙酉,太祖崩。是夜即歛,七日而葬,皇太孙遂矫诏嗣位。改明年为建文元年,逾月始讣诸王,且止勿奔丧。上闻讣,哀毁几绝,日南向恸哭。

朱棣这么为自己涂脂抹粉,难道就不怕别人识破?这个还真不用担心,绝大部分老百姓,要么根本没有判断力,你告诉他,皇帝整天用金砍刀打柴,皇后经常用玉顶针纳鞋底,他都能相信;要么能看出来问题,但就是坚决不说——人家还想混个一官半职,还想留着脑袋吃饭呢。

作为出生在大明王朝的第一个皇帝,建文帝力图逐步改变朱元璋重武轻文的作法,使国家的统治走上正轨,但他在位仅仅四年多,很多良好动机还来不及付诸设施,很多大政方针还未能展开,这个政权就匆匆落幕了。

相比洪武时代,朱允炆对前朝代政策的改变并不多,硬要给他扣上“建文新政”的帽子,显得不是恭维而是捧杀,想必此时这位小皇帝的心,一定是哇凉哇凉的。

二、犒赏功臣,是为做给天下人看

朱棣夺取了天下,那些跟随他打仗的人,自然取得了类似开国元勋的地位。

朱棣算不上特别厚道的人(慈不将兵),但他对下属那是真仗义,说封赏就真的是升官加饷,改善待遇,一点都不玩虚的。绝对不会像今天的一些精明的老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大谈光明的未来,大玩非物质激励,大灌心灵鸡汤,但宁可请小明星一顿饭花好几万,也不肯给员工加一百块工资,更不肯给他们升职。

朱棣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更不会把帮过自己的人当成潜在威胁。他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的是谁,可惜,这个人对高官厚禄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难道他只对美色动心?也不是。

朱棣让他还俗,还送给几个美女照顾日常生活,他一概拒绝,白天穿着官服上朝,晚上依然住在寺院里。

谁这么没眼色啊,诚心让新皇帝不自在。要是在朱元璋时代,不接受赏赐的大臣,肯定得掉脑袋。

全天下如果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他的名字一定叫姚广孝——怎么,不认识啊,就是道衍大师。姚广孝是他的本名。

朱棣对道衍在过去二十年里所做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永乐二年(1404)封其为太子少师,恢复了本名姚广孝,还安排了两位姑娘照顾生活起居。可出家多年的姚广孝,对尘世间的精彩生活早就没有任何怀念,当上大官之后,他是白天穿上官服上朝,晚上换上僧服休息,对两个美女视而不见,暴殄天物。朱棣骨子里并不喜欢太有个性的人,他自己就太有个性了,但对于姚广孝,他不会有任何厌恶情绪。

他们的友谊,是经得住时间考验,也不害怕小人离间的。

既然道衍不想还俗,那论功劳第二大的,恐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了。

朱高煦作战十分勇猛,经常能以一当十,更在东昌、灵璧和浦子口几大战役中,发挥了扭转战局的重要作用,甚至有过直接挽救老爹生命的业绩。因此,朱棣迟迟不立太子,似乎是想送给老二一份世界上最重的大礼包。

朱棣接下来想到的,当然是为自己效命几十年的张玉老将军。可惜后者已经不在人间,新皇帝慷慨地将“荣国公”头衔追赐给死者。长子张辅战功不多,基本上全程打酱油,却也能受封信安伯,这是他爹用命拼出来的,旁人自然不好说三道四。而且小张很清楚,只要自己不犯什么事,认认真真地打酱油,老爹的荣国公早晚还不是自己的!

朱能曾经创造了用三十人打跑别人几千人的嚣张纪录,绝对堪称燕军中(除朱高煦之外)的第一猛将。他被封为“成国公”,年俸二千二百石,同时担任左军都督府大都督。要知道,朱能这一年才三十三,在一众武将之中绝对只能算小朋友,可人家已经走到了人生高峰,未来的发展更是无法估量。朱棣当然希望,朱能能够再为自己服务三十年。(能吗?)

不过朱能并不是活人中酬劳最丰厚的,有人居然还能领年俸二千五百石,这哥们是谁啊,怎么不害怕朱能劈了他?还真不怕,人家有靠山。他就是朱高煦的死党邱福,受封为淇国公,出任中军都督府大都督。

相比朱能的高调,邱福一向谨小慎微,不乱逞能。正所谓小错不犯(没必要),大错也不犯(没机会),朱棣要在众将面前立威,就故意不把朱能列为头号功臣。而且自打朱棣到了北平,邱福二十多来年一直在手下效力,到这一年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在那个年代,国人最看重的显然不是能力,而是忠诚。

朱棣这招敲山震虎,就是不想让朱能太过得意,欲望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朱能虽说打仗勇猛,可并不是张飞李逵一类的粗人,当然也能明白皇帝的苦衷,并没有因此闹情绪。反正自己还年轻,反正自己也姓朱,反正到了关键时刻,皇帝信任的肯定不是姓邱的,还是自己!

能够活着封公的,也只有他们两人,已经阵亡的陈亨被封为泾国公,另外两名牺牲的将军谭渊和王真,则分别被封为崇安侯和金乡侯。

封赏死人,说明朱棣不忘旧情;封赏活人,说明主子还要继续重用他们。张武、陈圭、郑亨、孟善、火真、顾成、王忠、王聪、徐忠、张信、李远、郭亮、房宽和李彬十四人被封为侯,年俸八百到一千五百石;徐祥、徐理、张辅、唐云等十七人被为伯,年俸一千石。

大明朝廷有着明文规定,功臣的子孙想要继承死去先辈的爵位,一定要经过武科考试,确保本人素质能够达到带兵打仗的标准。这当然并不是什么不合理要求。但朱棣确实等不及了,因此政策一再放宽,考试成绩差点也无所谓了,这也让烈士的后代们都相当感动。

不难看出,得到加封的大都是武将,其中既包括了燕山三护卫中的几乎全部重要将领,又涵盖了许多降将,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朱棣并不刻意偏袒北平老人,而是唯才是举,论功行赏。像在蔚州投降的李远,就深得朱棣信任,“封安平侯,禄千石,予世伯券。”在偷袭明军济宁粮库时,李远妙招迭出,大肆破坏,让朱棣印象深刻。这么一来,当然让这些隆将有了归属感,不会认为自己是后妈生的。

如此大规模的封赏,通常是在王朝初建才做的事情。洪武三年(1370)十一月,在北伐蒙古的明军主力班师返回南京之后,朱元璋也曾经大封功臣,封李善长为韩国公,徐达为魏国公,常茂(常遇春之子)为郑国公,李文忠(朱棣之舅)为曹国公,邓愈为卫国公,冯胜为宋国公。汤和、唐胜宗等二十八人则被封侯。

这份功臣名单,后人(就是在下)还给起了个别名,叫作《有生之年一定要收拾的三十四人》。据细心的历史学家统计,三十四位开国元老之中,被朱元璋直接处死的有十五个,儿子继承爵位之后被处死的有五个,因罪充军革职的两人,儿子继承爵位之后充军革职的九人。也就是说,没有善终的高达三十一人。朱棣的靖难成功,其实与建立一个新王朝没有多大区别。大赏功臣肯定是必须的。而且这些人应该感到庆幸,现在的皇帝和他老爸并不相同。

朱棣随时把先帝挂在嘴上,只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合法性。但他并没有事事都照搬洪武大帝的作风。他封赏过的大多数人,还真的都得到了善终——当然死在战场上的除外,那是没办法。自始至终,朱棣也没有像老爸那样(亲自)残害功臣,既体现出了为人君者的大度量,又展示出了极其强烈的自信心。

其实,我们不妨看看三千年的中华文明史,大致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凡是由贵族首脑起兵夺权或篡位的,基本上不会大规模屠杀功臣;而由农民起义领袖转变而来的统治者,往往要大开杀戒。刘邦和朱元璋是其中两个杰出代表,朱元璋做的更加露骨和无底线。

如此看来,贫农朱元璋家的老四,此时已经有一些贵族意识了。文官仅有茹常和王佐分别被封为平江伯和忠诚伯,其实俩哥们一点都不忠诚,都背叛了前老板朱允炆,并且在向新主子朱棣劝进时表现积极,在很多有骨气的文人眼中,他们就是小人的代名词啊。

朱棣封赏的,并不只是那些冲锋在前的军官和士兵。在北京、保定等地,曾经帮助燕军守城的普通市民,都能得到不同程度的奖励。在保定征发的运送砖石的妇女,每人都得到了赏钱一百,绢一匹,棉三两,让这些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朱棣过长江时,为他开船的船夫周小二,从一介草民提升为巡检,得到了彩帛二表里,钞百绽,这不算完,还免征徭三年。这一个时辰所收获的回报,超过了普通人一生。

对于帮过自己的人,朱棣是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而且不管职位高低,身份贵贱。在那个没有手机和互联网的时代,皇帝的善举通过口口相传的模式,能够让千家万户知道和感激,朱棣的营销功夫实在是了得。但对于那些对自己构成潜在威胁的人,朱棣处理起来也不含糊。

三、立威与立暴,原本不过一墙之隔

朱棣占领了南京,登上了皇位,但等待他处理的问题依然非常多,甚至更加凶险。

1402年是壬午年,而在这一年,朱棣对参与反抗自己又拒不归降的一些文臣武将进行了屠杀,造成了数千人的非正常死亡,这个惨痛的事件,被后世称为“壬午之难”。

壬午之难,被当成是朱棣一生中的最大败笔,也是把他归结于一代暴君的典型案例。但,事实真这么简单吗?

朱棣靖难的理由,就是铲除齐泰、黄子澄等所谓奸臣,他要是放过了所有这些人,要是一个都不杀,岂不是让靖难战争失去了他口中的合法性,让天下人无法认同?在诛杀反对派这一点上,朱棣与朱元璋确实有相同的一面,血液中还是充斥着其父的残暴基因,而且,朱棣似乎还有轻微的多重人格障碍。(让削藩给害的)

所以,齐泰黄子澄一定要杀,还要让他们死得很惨。在这时候,朱棣确实表现得不够大度,但是,也只限于他最痛恨的几个人而已。

谁让你们怂恿朱允炆削藩,把五个藩王搞得生不如死?

谁让你们破坏先帝留下的规矩,把好好的国家搞得杀机四伏?

谁让你们一步步把我逼上绝路,不起兵造反,还不得被你们活活整死?

杀掉少数几个,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是敲山震虎,让建文旧臣尽快认清形势,不做无畏的挣扎和牺牲。

齐泰,这个建文团队里相对智商不那么低的一个,因为鬼点子特别有效,手段特别强硬,思想特别顽固,理所当然地被朱棣列入了非杀不可的大名单,而且高居第一位。老齐为了躲避追捕,把自己的坐骑——一匹白马用墨汁染成黑色。拼命逃跑,便人算不如天算,马饿了要吃草,累了也要出汗,由于汗流得太多,差不多相当于洗了个澡,把身上的墨汁全给洗化了!可怜的齐泰就这样被人认出并当场抓获。不久之后,老齐就被作为战利品送到南京,送到了他的仇人朱棣面前。

朱棣对齐泰非常痛恨,知道这家伙心眼多,麻烦更多,也就不想走公开审判的形式了,直接让手下拉出去凌迟,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削下来。一直削了三千多刀,血流尽了才死,场面十分恐怖。让人佩服的是,在整个行刑的过程中,齐泰始终表现得特别坚定,始终骂不绝口,而齐泰的亲属,当然都被满门抄斩。

齐泰错就错在,自己跟了一个无能的老板。

从其一贯表现来看,黄子澄根本不能算是朱棣的敌人,甚至可以说是四皇子的大恩人,最可靠的战略伙伴。齐泰要把朱棣三子扣为人质,他说要放走以免燕王疑心;齐泰要先削燕藩,他要先枝后干;他要起用李景隆为将,齐泰坚决反对……可以说,黄子澄为朱棣的靖难成功,是立下很大功劳的!他的突出贡献,是别人无法代替,也不可能代替的。

朱棣怎么对待他的“恩公”呢?当然不是封官重赏这么简单,还要感谢他十八代祖宗。当黄子澄在嘉兴被捕,扭送到朱棣面前时,这个书呆子智商不高,但还是挺有骨气,一口一个“殿下”,可把朱棣气坏了。黄子澄还预言:“殿下向来悖谬,不足为训,恐子孙有效尤而起,无足怪者。”

黄子澄总算说对了一次,但朱棣显然不想让他多说了,并将其一家老小六十五人和宗族姻亲三百八十人全带过来,要他交待罪行,他于是就写下了:

“本为先帝文臣,不职谏削藩权不早,以成此凶残,后嗣慎不足法!”

朱棣大怒,于是命人先砍去黄子澄的双手,再砍了他的双脚,随后又一刀刀地将其磔杀。这还不算完,又将其直系亲属满门抄斩,姻亲发配到边疆服苦役。

在济南城下羞辱了朱棣的铁铉,于淮南被燕军俘虏,这年十月被押送到了南京。朱棣亲自审问这个给自己带来了诸多麻烦的人,铁铉居然背对朱棣坐在地下,很不配合,并且谩骂不止。朱棣命人先割掉其耳鼻,随后碎其身体,磔杀于闹市,让南京市民领略一下跟皇帝作对的下场。为了进一步警示后人,朱棣把铁铉八十岁的父母双亲发配海南,并把其妻女充为官妓。

礼部尚书陈迪在奸臣榜上高居第三,居然还排在方孝孺前面,当然一定要杀的。朱棣把他和几个儿子同时处斩。临刑前,朱棣知道陈迪关在监狱里吃不到好的,想给这个老干部改善一下生活,于是很贴心地让士兵割下他几个儿子的耳鼻,煮熟了让这位老人家吃,还关切地问他味道如何,陈迪已经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肉了,也就很配合地称赞说:“忠臣孝子的肉,鲜美无比!”接着就恩将仇报地痛骂朱棣,朱棣无奈之下,只好把杀头改为凌迟。朱棣一向对女性宽大为怀,根本不想杀陈迪夫人,可她却竟然自尽了。

用非常规手段终结一个旧体制,建立一个新政权之后,对前朝的”不法分子”进行清洗,已经成为了中国历史的一个惯例。《二十一史》《资治通鉴》中,记录了大量惨案。相比前人,朱棣也不能免俗,而且也有情绪宣泄的味道,就这一点来说,史官再怎么洗地也洗不白了。

当然,对于方孝孺这样的文坛领袖,朱棣是不想杀的,让老方活着比让他死,对未来的统治更有利,而且,道衍已经跪下求过自己。但结果呢,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这个样子滴:

当朱棣决定要正式即位时,需要找人写诏书。他一嫌自己手下那几个枪手文采不够,二希望方孝孺这样的文坛领袖来执笔,以显示新君的皇恩浩荡,人尽其才。

但是,当亲兵把方孝孺请到龙江大帐时,不解风情的老方一点都不配合。

他一进来就号啕大哭,显然是想破坏登基的喜庆气氛。更要命的是,老方见了朱棣,居然也不招呼,更不行礼,就当这个准皇帝是透明人。

朱棣居然从座位上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还试图安慰极度悲痛的方老师:“先生不要太难过了,本王不过是效法周公,辅佐成王治理国家。”

方孝孺可不给他面子:“成王在哪里?”

“成王不是死了嘛,过两天我就要以皇帝之礼厚葬。”(这叫杀人灭迹)

“何不立成王之子?”

“这个国家需要长君。”(就是我啊)

“何不立成王之弟?”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管得也太多了吧,一个五品官,这个口气和我说话!)

于是朱棣传令,把纸笔准备好放在姓方的跟前,写了,你就能活下来,不写,就让你从人世间消失!
方孝孺倒是听话,还真提起笔写开了,写得很慢很认真,朱棣也小有感动了,他甚至决定,原谅这个不近人情的书呆子。

老方扔掉了手中的笔,做了一个写完的Pose,士兵把纸张拿给准皇帝,朱棣微笑地接在手中,轻松愉快地看了起来。不过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如石蕊试纸一般改变着颜色,突然,朱棣猛地站了起来,飞起一脚,把桌子踢翻了,笔墨纸砚撒了一地。可惜旁边没有女人,不然又是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原来,这哪是继位诏书啊,倒更像是恶毒人身攻击的大字报。直接把当朝皇帝朱棣不加掩饰地狠狠咒骂了一通,说他大逆不道,是乱臣贼子,天人共愤,注定要遗臭万年,不一而足。朱棣虽说文化水平不高,这些字还是能认全的,意思也能看得明白。

这不太欺负人了吗?

“方孝孺,你顶撞我,不怕灭九族吗?”

羞辱朱棣的目标已经达到,方孝孺知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死了,不过这时,据说他情绪失控,说出了一句令别人非常开心,让自己非常后悔,并给子孙后代带来了惨重代价的话:

“诛我十族,又奈我何!”

结果,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朱棣除了处决老方传统意义的九族之外,方孝孺的弟子友人也被杀了个精光,共有八百七十三人被处死。

朱棣从来不受别人摆布,但这一次,他罕见地听从了方老师的建议。

至于方孝孺本人,最终难逃凌迟于闹市的结局,时为六月二十五日。方先生慷慨赴,并写下绝笔词:“天将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忠臣发贲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乎哀哉兮庶不我尤。”

而不惜下跪行礼,请求朱棣放过他的道衍,把自己也搞得好不尴尬。

其实,朱棣与朱允炆都是朱元璋的直系亲属,谁来做皇帝,可以说是他们的家务事,真的有必要以死相拼,甚至连累八百多个亲人吗?

方孝孺坚持的所谓大义,却让八百多条无辜的生命做了陪葬。

方孝孺的品格让人尊敬,但智商却并值得欣赏。他的忠心能够感动天地,但似乎又显得相当迂腐,他的死对历史进步没有太大价值,又连累了太多人为他陪葬。从一定意义上说,这样的成本太高了。

方孝孺死了,曾与他相约自杀的景清并没有死,反而担任了永乐朝的御史大夫,让知情者不禁感慨其人品。

不过就在建文四年八月的一天,景清上朝时,突然神色紧张,表现异常,老江湖朱棣一看不对劲,就让卫兵搜身,果然搜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看来堂堂皇宫的安检措施,连今天北京的地铁站都比不了。

朱棣走下台阶,来到未能得逞的景清面前,微微一笑:“我平日对你不薄,你何必如此呢?”

“我要为故主报仇!朱棣你大逆不道,一定要遭到报应的!”景清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昔日的老朋友,今天的皇帝。

朱棣火了,下令打掉景清的牙齿,想让他老实一下,但景清在龇牙咧嘴之余,居然还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虽说危害不大,在但性质相当恶劣,连以脾气好闻名的朱棣都无法忍受了:“来人,把这个逆臣拖出去,剥皮实草!”

原来,景清用尽浑身的力量,将口中被敲掉的牙和鲜血一起,猛地吐向朱棣,好好的龙袍被搞了个乱七八糟,洗都没法洗,在场的文武官员都惊呆了。

晚上,朱棣突然从梦中惊醒,发出了一声惨叫,把守在不远处的卫士可吓坏了。原来,皇上居然梦到了景清提着宝剑追杀自己,砍得龙袍上到处是血。朱棣醒来,大受刺激。下令将景清灭三族(比方孝孺强一点),这还不算完,他又让人下去调查,凡是景清的朋友,一律顺藤摸瓜给揪出来。把与景清相关的乡亲与邻居全部处死,致使整个村子变为废墟。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瓜蔓抄。
朱棣并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在战场上,他从来不杀俘虏,甚至将不愿意投降的俘虏放回,让他们重新加入官军,重新投入北伐,重新举着兵器和自己作对。对于逆臣榜上的大多数人,朱棣事实上都宽恕了,很多人不但能继续当官,还能不断升官。

但方孝孺和瓜蔓抄事件,却让朱棣的形象大大受损,并受到后世文人添油加醋的攻击。

人无完人,我们不能按今天的道德标准,要求一个六百多年前的古人。朱棣在他那个时代,并不算特别残暴。比起他的父亲朱元璋,以及中国历史上很多皇帝,他已经显得相当仁慈了。朱元璋上台之后大杀功臣,连收藏了好几块免死金牌的李善长都被满门抄斩;而朱棣身边的文官武将,没有一个在他登基之后遭到清算。

但是,这不等于说,所有人以后都平安无事了。粗通历史的朱棣,明白身为一国之君,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马。

四、 论借刀杀人,我只服朱棣

永乐元年十月的一个早上,天寒地冻,南京城中的文武高官,从各地地点赶赴东边的紫禁城,和朱棣一起商讨军国大事。可就在这一天,出大事情了。

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闯入殿来,扑通跪倒:“万岁,大事不好!”

什么不好,难道是朱允炆杀回南京来了?

这倒不是,只是有大人物死了。宁国公主的丈夫梅殷,被人发现在笪桥下投水自杀。朱棣听说之后,脸上似乎有不悦之色。是啊,刚刚换了皇帝,刚刚改了年号,还有太多事情要办,还有太多任务要打扛,你身为驸马不想着为朝廷分忧,为万岁出力,说死就死了,这是对谁有意见呢?

朱棣下令:“人死不能复生,那就厚葬吧。”

朱棣退朝之后,正打算休息,宁国公主已经闻讯起来,在朱棣面前这一通哭闹,说丈夫的死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小人暗算,要皇上主持公道,等等。朱棣听得很不耐烦,但总不能跟个女人一般见识吧,何况还是自己的妹妹。于是下令调查此事。

不过,很快有目击证人举报,梅殷不是自己从桥上摔下,而是被前军都督佥事谭深、锦衣卫指挥赵曦硬生生给挤下去的!这俩哥们当然被抓进了大理寺监狱。吃了不少苦头,但他们的供词,却把审理的官员给吓住了。

二人被打得皮开肉绽,一边求饶一边哭喊:“这都是皇上的主意,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啊!”(此上命也,奈何杀臣!)

真的是朱棣的主意?有这个必要吗。还是他们恶意的诽谤?在那个专制年代,你就算只说一句皇上的脸没洗干净,万岁爷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你,何况这样大逆不道的说辞呢?审案官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大胆狂徒,居然敢污蔑圣上,来人啊!”

几个壮汉走上前来,抡走铁锤,照着这俩哥们的嘴上就是一顿乱捶,他们还没来得及满地找牙,就被拖出去处决了。

显然,审案官已经得到了最高指示,但这俩人到底真是接受了朱棣的任务,还是因为看出皇上不喜欢梅殷,为了邀功请赏的自作主张,真相已经永远无法搞清了。但不管怎样,朱棣从此又少了一个眼中钉。

值得一提的是,朱棣下属的作法,与当年朱元璋手下廖永忠收拾小明王韩林儿的招数如出一辙,难怪有人会感慨,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在靖难期间,梅殷以总兵官身份镇守淮安。朱棣大军南下,以为祖先进香之名,要通过妹夫的防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梅殷却不肯给燕军让道。朱棣写信给他,恳切地说:“现在我起兵铲除皇帝身边的恶人,天命所归,谁也无法阻挡。”但梅殷居然把使者的耳鼻通通割掉,放其回还,还说什么留下这人的口舌,就是为了给朱棣讲讲君臣大义。”有这么编排人的吗?

不过朱棣还是绕道占领了京城,并且强迫宁国公主写下血书,召梅殷还京。永乐元年,擅长搬弄是非的都御史陈瑛,上书说梅殷“蓄养亡命”,“诅咒”天子。朱棣当时并没有采取行动,原来,他这是憋着大招。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中国智慧博大精深,让外国人摸不着头脑,也让很大一部分国人搞不清路数。《三十六计》中的许多招数,恐怕是欧洲君主们想几辈子也想不出来的。而“借刀杀人”,无疑是经典中的经典,问题在于,这一招使用了上千年,还一直有效。

秦始皇要灭赵国,借赵王迁之手除掉了克星李牧;周瑜想打赢赤壁之战,靠曹操之手处决了熟悉水战的蔡瑁和张允;金兀术想灭南宋,凭高宗和秦桧的助攻干掉了最忌惮的岳飞;当然还有朱棣的后代崇祯,错杀了大将袁崇焕,也是中了皇太极的借刀杀人之计。

不过,说起借刀杀人,我只服朱棣。

洪武二十六年,也即朱棣的大哥朱标刚死、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的第二年,大明第一武将蓝玉就遭到了灭顶之灾,不仅满门抄斩,牵连进来,黄泉路做伴的人数,更是有一万五千之多。这个名单包括有开国公常升,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等十三侯,以及吏部尚书詹微、户部侍郎傅友文等高级干部,可以说是阵容强大,班底豪华。

蓝玉案是朱元璋在世时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清洗运动。传统的观点,说是为太孙允炆继位扫清威胁,这个结论显然经不起推敲。

蓝玉是什么人?他是常遇春的内弟,太子朱标正妃常氏的舅舅,朱允炆不是常氏所生,而是吕妃的儿子,但蓝玉和朱标的关系,确实不同一般。

常遇春早在洪武二年就去世了。洪武六年,朱元璋为了显示自己对当年结拜兄弟的关心,不仅把常将军封为开平王(大明第一个封王的异姓,当然活人是不能封的),而且要朱标娶常的长女为正妻。当时朱标已经有了一个妃子,但并未生育,有传言说妃子的问题。果然,婚后第二年,常妃就为朱标生下了长子朱雄英。

因此,蓝玉也就责无旁贷地承担起了保护外甥的义务。也就是说,蓝玉这个武夫,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太子死后,又成为顽固不化的太孙党。

蓝玉死了,谁最高兴?肯定不是他的甥孙朱允炆。

朱棣对蓝玉的军事才华非常佩服,但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一来蓝玉是太子的人,自己不能有拉拢之嫌,二来也不希望让父皇生疑。但是,燕王回南京述职,与朱元璋单独会谈时,却不失时机地提醒父亲:“在朝廷中有一些被封了公侯的人,纵恣不法,将来恐怕尾大不掉,应当妥为处置……”

朱元璋是何等聪明的人,知道老四指的肯定是刚刚封了凉国公的蓝玉。“凉”这个字让人听着有点怪怪的,据说朱元璋本来想封蓝玉为梁国公,但为了提醒他做事收敛,不要让自己心凉,特意想出了这个主意。但蓝玉这个粗人,体会不到朱元璋的苦心。

明朝大学者王世贞曾经认为,蓝玉被控谋反和被处决,燕王要负主要责任。这个观点也许夸大事实,但并不是空穴来风。

坐上了金殿,当上了国君,很多事情,当然不好自己抛头露面,很多目标,当然不必自己亲自铲除,让手下人去做,他们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还不得玩命地咬人吗?

陈瑛就是这些人中的代表。建文元年,他被聘为北平佥事,原本是应该监视燕王的,结果却被朱棣收买,替自个儿传递情报。事情败露之后,陈瑛被调到广西。朱棣在南京继位之后,立即想到了陈瑛,提拔他做都察院左副都御使。

陈瑛原本就生性残忍,现在得到了朱棣重用,更是将其嗜血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在追察建文余党的行动中,陈瑛表现得可比朱棣要积极多了。而且,他知道有些事朱棣不方便做,那还犹豫什么,我当奴才的,就得给皇上分忧!

永乐元年八月,陈瑛弹劾历城侯盛庸诽谤皇上,迫使这位在东昌大败朱棣的将军自杀;第二年,他弹劾曹国公李景隆图谋不轨,妄想起兵;又指责李景隆的弟弟明明知道哥哥有不臣行为,却隐瞒不报,还多置田产,偷养家奴,居心叵测,于是,这哥俩就在监狱里团聚了。随后,陈瑛弹劾长兴侯耿炳文,说他家的的衣服、器皿上有龙凤图饰,有谋反的倾向。为了不牵连儿孙,七十岁的老将军主动“畏罪自杀”,却还是没能保住三个孩子的性命。陈瑛还弹劾驸马梅殷畜养亡命之徒,意图造反,朱棣因此将梅殷的亲随调到了辽东。

这些人,都是朱棣相当忌惮,却一时半会儿没有正当理由收拾的,但陈瑛却能将他们置于死地,一定程度上是替主子出了恶气,做了朱棣潜意识里想做但不方便做的事情。

陈瑛的胆子越来越正,步子越来越大,不光陷害曾经和朱棣有过节的,甚至咬和朱棣有交情的。他弹劾驸马胡观强占民女,纳娼为妾,并参与李景隆谋反。但朱棣却指示,不必追究胡观的责任。后来,陈瑛竟然还弹劾在靖难前向朱棣告密的张信,说此人擅自侵占练湖及江阴官田,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

但纵观历朝典故,这种酷吏只不过是最高统治者的一把刀,用到一定程度,就自然要处理了。那么,陈瑛的下场又会是怎样呢?先别急,朱棣还有别的大事要做。

五、开出的支票,从来不是为了兑现

战争,暂时要告一段落了,皇位,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了,京城,已经被自己控制了;年号,已经被自己更改了。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还不抓紧时间享受胜利果实?

答案是:我的好侄子。

朱允炆,你到底死了没有?你跑到哪里去了?叔叔好想看到你(的尸体)啊。

情人在哪里,哪里就是伊甸园,皇帝在哪里,哪里就是都城(行在),只要朱允炆一天不死,追随他的人,反对朱棣的人,坚持正统的人,都会紧密团结在他的周围,挑战朱棣的权威。

一天不抓住真正的朱允炆,或者得到他真正的尸体,这个永乐皇帝,就永远别想有真正的欢乐。

作为一个体贴的好叔叔,大侄子做不完的事情,未了的心愿,当然要替他完成嘛。然后,这口锅也可以让他来背。

朱棣造反得以成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朱允炆不得不心的削藩举措。因为这一政策,二十多个藩王人人自危;因为这一政策,很多人一夜之间从王爷变成了囚犯;因为这一政策,让新科皇帝树敌太多,失分不少;因为这一政策,让燕王朱棣趁机靖难,一步登天。

现在,朱棣占领了南京城,坐上了皇帝宝座,放出了关在牢里的周王朱橚和齐王朱榑。消息传来,朱元璋的后代们无不欢欣鼓舞,心说终于可以有好日子过了,以后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

还真不是。

最得意的当然非老十七朱权莫属,他手里还有朱棣亲笔开出的支票,上面的条件,是天底下最有诱惑力的:

事成之后,中分天下,裂土而置,均称天子!

朱权当然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笨蛋,“中分天下”之类的客气话,他从来不愿也不敢当真。担心四哥心情不好,先把自己给中分了。但是,怎么也得重重赏赐,让全天下人知道宁王的贡献有多突出、作用有多明显吧。

但想不到的是,朱棣却喜欢大义灭亲,首先就要收拾对自己帮助最大的。

在朱棣的威逼之下,朱权不得不交出了兵权。他非常诚恳地提出,自己不想回生态环境糟糕的北方吃沙子喝西北风了,想在江南繁华地带挑个好地方,了此残生(其实这一年他只有二十五岁,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充沛之时,风花雪月的生活还能享受很长时间),这要求不过分吧。但是……

朱权提出去苏州,朱棣很痛快地发话了——拒绝了他的要求。朱权没办法,又提出去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都是最有文艺气质的浪漫城市。但没想到的是,朱棣还是不批准。

朱权非常失望,都不敢叫哥了:“万岁,您说我能去哪儿?”

“贤弟啊,除了这两个地方,全国各地任你挑!”

我擦,说一个你否一个,老子还挑什么劲啊:“全凭万岁作主!”

“南昌很不错嘛……”

朱权心灰意冷,不得不接受组织安排,举家迁到了南昌。

南昌原名洪都,与朱家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元至正二十三年(1363),朱棣和朱权共同的父亲,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正是在南昌郊外的鄱阳湖打败最大的竞争对手陈友谅之后,才奠定了统一天下的基础,得以登上皇帝宝座。南昌是一座有着光荣传统的城市,见证了朱家王朝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南昌地处江南,气候环境是大宁那种半荒漠无法相提并论的;南昌还是江西布政使司所在地,再不济也算个二线城市。

当然和苏杭两城相比,南昌可差得太远了。

这一年,朱权还处于花样年华,但政治生命已经被判了死刑。他的后半辈子,几乎就只能是被软禁在南昌,混吃等死了。即便终日锦衣玉食,花天酒地,不过是个高级囚徒而已。心高气傲的朱权,对皇上的安排很不服气,但他可没有朱棣的胆量与能力,不敢把四哥做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只有把仇恨深深埋藏在心底。

对于朝廷的不满,朱权当然也不敢讲给孩子们听。但谁都不是傻子,他那忧郁的眼神和无奈的举止,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朱权用不着不加掩饰地告诉他的子孙:“小兔崽子们,都给我记好了啊,是朱棣这个王八蛋毁了我的一生,你们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替我报仇……”

一百多年之后,朱权的后代果然向朱棣的后代叫板了,六代宁王朱辰濠想要夺取武宗朱厚照的江山,当然,此人还是没有成功,同时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同时,还让一个叫王阳明的读书人,模仿刘伯温在鄱阳湖里火烧战船,把朱辰濠连人带船一起擒获,并一举奠定了自己大明文官中的军神地位。

朱棣大义灭亲,拿靖难时的合伙人朱权开刀,不仅一举处置了应付账款,也给诸王敲响了警钟:谁要是有非分之想,下场只会比宁王更加糟糕。

当然,朱棣的眼睛不能总盯在那几十个弟弟身上,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si8rHdEj9Xnmoasyfqc0Aw1cEGDvWs5XNpdSiRtZLFHkQDy587Y3FJyujVUuE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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