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话到人工林,人类的生存与树木息息相关
因大规模乱垦滥伐而造成土地退化的情形,
补救造林的工作就由当时应运而生的各州林务管理处接管。
大多数穷苦人民因为森林大面积消失,
在历经世代交替后,失去了认识森林的机会,
而产生对森林的恐惧。
人类的生存从古至今与树木息息相关,树木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除了作为食物外,树木还给人类提供生活中最重要的天然资源:木材。没有树木,人类就没办法生柴取暖,无法搭建居住的帐篷,也无法制造能防卫或攻击的武器——若没有树木,原始人类可能会悲惨地绝迹,留下的只是一些进化演进中的奇闻逸事。
因此,树木这种强而有力的巨大生物受到人类拥护爱戴,被尊为神祇。日耳曼人将那些看似大主教堂的树林当作众神居住的地方〔译注:日耳曼海纳众神的主教神殿(Haine der Germanen)属祭神用地〕,在那里膜拜、供祭动物牲品。然而天主教的传教士却砍伐所有可能被当作圣林的树林,然后在原地“种”上石造教堂,以达到同化异教徒的目的。
中世纪的欧洲因耕地需求,加上耕地外放牧牛羊群,因此毁林造田放牧,形成了半开放的地景。
在罗马最兴盛时期,山林树木被砍伐殆尽,后来罗马衰落,公元400年后,森林又渐渐地占领被遗弃的聚落荒田。然而,在这之后的500年,差不多就跟一棵树木正常寿命一样长的时间,山林再度遭难,因人口增加而开垦荒地的人,再度把斧头伸向树木。当时地名的结尾常有伐林的含义,例如拉斯(-rath)、罗斯(-roth)、罗德(-rode)、罗伊特(-reuth),或费尔德(-feld)(译注:显示这些地区是经伐林辟地而成)。幸好,在这段时间,天然林地虽历经砍伐的厄运,仍旧保有面积相当可观的原生天然林。
中世纪发生的第二次大规模伐木,对林地的伤害更加严重。这次砍伐是为了辟地造田居住,木材被用作维持大量经济活动的原料和燃料。在此期间,新兴城镇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也因此被称为“木质时代”(Hölzernes Zeitalter)——一个不可能没有树木的时代。
即使到了工业化初期,工业所需的主要能源还是来自于木材,因此不断发生各种破坏林地的行为,烧炭工人把山毛榉和橡树堆在窑内,闷烧成炭,随处可见黑色的木炭与袅袅的黑烟。工人们在直径5~10米的圆形区域内,先把木头井然有序地层叠排列,再覆上泥土,最后在窑内点火增温,让木炭慢慢烧红,浓烟腾腾,持续闷烧约两周。烧炭工人会不时地注意火候,观察评估炭窑的状况,以免错过适当的时机冷却炭窑。当木头炭化后,窑工便引入附近的溪水将窑堆淋湿,此时最抢手的燃料就出炉了。那个时候,铁窑、玻璃窑或是盐场,都会直接在森林里设厂,就近取材,以便缩短木炭运输的路程,但这也加速了森林的消失。
直到发现烟煤与褐煤并开采后,人类对森林无止境的掠夺才终止。之后,工业巨头将目标移至煤矿,采矿地点大部分都在德国鲁尔地区(Ruhrgebiet),那时他们靠着好像取之不竭的煤矿开始了无限制的扩张。
因大规模乱垦滥伐造成土地退化,补救造林的工作就由当时应运而生的各州林务管理处接管。在历经世代交替后,大多数的穷苦人民因为森林快速消失,失去了认识森林的机会,而产生对森林的恐惧。这种害怕受森林威胁的文化传统,也被写进当时的童话故事与神话里。
贫瘠的石楠荒原(Heidelandschaft)(译注:石楠荒原是人类为清除森林、烧荒开辟牧场留下的景观,多位于湿冷高地,属酸性土质,为生长矮灌树丛的不毛之地)被开垦为过度放牧绵羊与山羊的牧场,树木在这里属于不受欢迎的干扰者。虽然当时林务管理处以军队一般的管理方式强制并监督农民将发放的各类种子,如橡树、松树及云杉(Fichte)等,播种在土壤流失酸化的荒原上以种植树木,但苦于饥荒、想维持放牧的农民,却利用夜间,在炉子上将种子烘干,使得造林行动徒劳无功。
我们要感谢启蒙时代(译注:启蒙时代始于十七八世纪,相信理性,追求知识,认为科学和艺术的理性发展可以改进人类生活)推崇的理性和科学,使人们对大自然的看法有所改观:在人类长期的理性科学分析下,人们觉得大自然不再神秘。经由事实和数据分析,人类似乎觉得自己不只可以掌控大自然,还可以计划经营大自然,于是造林就变为由政府主导、由上而下贯彻执行的国家政策。那些冬天休耕、无农务,需要靠打零工补贴生计的农民,便将苗木视如作物般,将其栽种在大型的苗圃中,人工造林的面积因而快速增加。
当时的林务管理处官员由从军队退役下来的狩猎兵团招募而来,他们做事的习惯保留着军队里一板一眼的作风,并希望以此有效控制管理林木的生长。那么,还有什么方法比把造林区的土地划成一块块正方形更符合他们的期望呢?比如预计经营100年后能收获林木,最好的方法就是每年在每一区种植人工林;等100年过去,每个区都种满后,第一年种的第一区的森林已满100岁,便可将此区林木砍伐收获,再重新种植。理论上,这个造林计划就是每年都有一区可以收成,也代表每年都会有收入;如此一来,不就是所谓的“永续经营”理念吗!虽然在育林期间,常会有温带气旋或虫害之类的天灾,有时灾情严重到甚至会破坏整区的林木,然而当今许多林务管理处依旧遵循当时所发明的这种分区式经营造林法。在育林学上,称这种森林为“同龄林”(Altersklassenwald),因为每一区内的树龄都相同或相近(因种植的时点相同)。基本上,分区式育林与天然原生的森林相去甚远,若想进一步了解这种单一树种的人工林(Plantagen)与原生林的差别到底有多大,就要先探索一下原生林的面貌。
欧洲最常见的桦树是沙桦树,或称垂枝桦树(Sandbirke,Hängebirke;Betula pendula)。易于辨认的主要特征是黑白相间的树干及其下垂的枝条。桦树分布极其广泛,从意大利南部到瑞典北部都有其落脚的足迹,它们可以在任何环境条件下生长,只有当落脚处过度潮湿时,才会被同亲属家族的沼桦树(Moorbirke;Betula pubescens)也称毛桦树所取代。
桦树是真正的急性子:生长期前10年,平均每年以向上1米的速度迅速抽高(最高树长约25米),其他树种完全没办法与其争锋。下垂又有弹性的枝条随风不停地干扰其他树木的树冠,让那些树木最上层的枝芽无法好好生长而凋落。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正好显示出它是天生喜好单打独斗的独行侠,不需要母树的保护,便能自行茁壮成长。
桦树成熟后,其他的耐阴树种可以在其稀疏的阴影下受保护成长,因为桦树并没有珍惜每一寸阳光,快速成长又不密实的枝叶让阳光穿透叶间或直接落到地表。桦树过着冲动浮躁与肆意奔放的生活,其付出的代价就是很少能活过1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