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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
友情的尺度

树木的动物室友是天使还是恶魔

有时鸟儿不仅仅只在树木上啄造一间屋子,而是好多间。

有些屋子是用来就寝过夜,有些是用来孵育后代,

而有些只是鸟儿用来体验一下住在外地的滋味。

树木有自己特殊的生态系统,这个系统能给很多动物提供不同的生态位(译注:生态位是指一个物种所处的环境及其本身生活习性的总称。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态位,借以跟其他物种做出区别。生态位包括该物种觅食的地点、食物的种类和大小,还有其每日的和季节性的生物节律)。其中一种特别的生态位是在树杈间比较容易积水潮湿的地方。下雨时,树木的树干分叉处通常会形成一小摊积水,正好是蚊子产卵的好地点(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会孵化成蚊子的孑孓(Larven)在积水区居住着,直到羽化成蚊。虽然躲在高高树杈间的幼虫受到的威胁较小,但在生态的演进过程中,有几种甲虫会专门猎杀住在树干分叉处的小孑孓。

另一个例子是对树木没有伤害的蛞蝓(Baumschnegel,俗称鼻涕虫),蛞蝓会逍遥自在地在树皮的绿藻区慢爬,然后游移到树冠的最高处。带着美丽外壳、属于大蜗牛科的树蜗牛(Baumschnecke)也会在树枝间闲逛,攻占一片小嫩叶用以安身。欧歌鸫鸟(Singdrosseln)是树蜗牛的天敌,它们把猎抓的树蜗牛全部丢向同一块石头,将树蜗牛外壳打碎后再食用。无以计数的蜗牛壳堆集在石头旁,被专家称作鸫鸟的锻工厂(译注:鸫鸟类及其他啼鸟类无法用鸟嘴打碎蜗牛壳,为了吞下整只蜗牛,会将猎获的有壳蜗牛丢向一块适当的石头,打碎蜗壳以食用壳内可食的部分。由于它们都是将壳送到同一块石头上,就像打铁锻锤蜗牛壳一样,石头边慢慢地集满一堆破碎的空壳,让人很容易辨识出是鸫鸟的杰作),我们在林中散步时若多加注意,就会看到这些鸟禽强盗们曾经出没过的痕迹。

许多树木室友是冲着树干里的养分而来,葡萄糖与淀粉等养分在树皮韧皮层不分昼夜地从叶子往下输送至根部。有什么比直接抽取这个养分更方便的呢?蚜虫是在半途偷取树汁的专家,不同种蚜虫会将口针钻入叶内,偷吸刚完成光合作用所产出的新鲜叶汁。叶汁里的营养含量非常充足,多到蚜虫无法全部消化利用,所以蚜虫排出的尿液都残留着糖分,蜜蜂便会把蚜虫的排泄物带回蜂巢酿造,产出珍贵的森林树蜜。

为了让口针容易插入,蚜虫会在新叶刚萌芽、还很幼嫩时吸取叶汁,这会导致被蚜虫感染的叶子生长畸形卷曲,因为当新叶一边摊平叶苞,一边修复被蚜虫吸取汁液的部分,叶面的表面张力会不均匀。若蚜虫感染情况严重,有些树苗的生长甚至会因此受阻。

更强壮的种类如吹绵蚧壳虫(Wollschildlaus),能钻入坚硬的树皮,直接悬挂在树干上吸收养分。它们身上白色的蜡质细毛看起来非常显眼,好似树皮的裂纹里长出了白色的霉菌。

其实直接钻入树皮的蚧壳虫的破坏力比刺入树叶的蚜虫更危险凶猛,到了明年开春,因为秋天落叶,蚜虫和树木间的战争便重新洗牌,但树皮被刺穿的结果是要面对真菌感染的风险。树木为对付这些破坏树皮的捣蛋鬼,会在被侵害染病的部位长出更粗糙的树皮抵抗。若树皮上的蚧壳虫久留不去,就会在树皮上形成湿答答的伤痕,最后树木终将病倒(参见第二十章)。

可怕的恶魔

基本上,只要保持健康,树木都能够抵挡寄生虫的病害,但是树木若因疾病、空气污染或干旱,导致免疫力减弱,就很容易染上寄生虫。林木遭受大群小蠹虫的感染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们从云杉最能看出小蠹虫感染的影响。

每种树木都有自己的寄生客户,如云杉八齿小蠹(Buch-drucker)与中穴星坑小蠹(Kupferstecher)专爱拜访云杉。它们的名字源于蠹虫在树皮里形成的蠹纹图腾。当蠹虫从蛹蜕变成虫,会利用嗅觉寻找已生病的云杉,开启建立蠹虫新家园的旅程。

有时蠹虫虽没有相当厉害的嗅觉来判断树木是否已感染生病,但至少能闻到流着树脂芬芳的树干,因为受伤的树木没办法分泌树脂抵抗外来的入侵。然而对那些只知往前冲飞的小蠹虫飞行员而言,它要冒的风险仍然很高:假若蠹虫们认为找到适合的树木落脚,即刻钻凿穿入树皮,却万万没想到云杉竟还没有虚弱到无法抵抗,反而立刻用树脂滴入蠹虫钻好的小洞,小蠹虫便会被树脂紧紧黏住直到丧命。

反过来,如果蠹虫小机长猜对了,降落在已经毫无气力抵抗外患的云杉上,小蠹虫便安心且不被阻挠地钻凿树皮。它不贪心也不愿占为己有,会随即喷出代表胜利叫喊的云烟状蠹虫香气,呼朋引伴,请大伙儿都来此安全地点驻站居留。几百只闻气飞来的小蠹虫降落在这棵病弱的云杉上,大举钻入树皮吸取营养,造筑所谓的蠹虫交配室(Rammelkammer)〔译注:指的是各种树皮甲虫的交配、产卵与孵化区。房室由公虫负责建造,开出多条廊道,走道的底处设有一个空间。每个廊间的用途除与母虫交配,还用于产卵及孵化幼虫。每条室道称为母廊道(Muttergang),最长有30厘米,供一只母虫产下约20~80个卵。整个交配室在树皮里形成特定的图腾,容易辨识〕,让小蠹虫成虫于此交配并孵育后代。幼虫们靠饱食韧皮层里新鲜可口的养料结成蛹茧,再经6个星期后羽化成虫,孕育出下一代幼虫。最后,被小蠹虫侵入的树皮部会被啃食殆尽,可怜的云杉只有死路一条。

让人闻之变色的小蠹虫大量繁殖的情形只会发生在整片森林都不健康的地区,在我们这个纬度的云杉林一直处在不健康的情况:这些云杉是来自冬长夏短的西伯利亚针叶林带的原生种,那里的植物生长期又冷又湿。而在我们这里,夏天相对的又干又热,云杉体内的水分调节不当、常闹干旱,自然很容易受到云杉八齿小蠹虫的感染。

云杉八齿小蠹虫专门侵害病弱的云杉。

每一种树种都有属于自家的树皮小蠹虫,它们共同的特性都是能感染病弱但还活着的树木(或是刚被砍伐的新鲜树干),但没办法感染死去的树木。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啃食枯木的昆虫对活着的树木完全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因为居住在枯木里的昆虫跟感染生病树木的昆虫品种完全不同。

黑条木小蠹(Nutzholzbohrer)却是小蠹科中的例外,它们喜好在病入膏肓树木的多汁潮湿的边材区产卵,并在此区域培养真菌,之后让幼虫靠着这些真菌为生。几周后,幼虫就会羽变为成虫,飞进树林。

还有许多甲虫,像天牛(Bockkäfer)与吉丁虫科(Prachtkäfer)是居住在腐朽木里,腐朽木是指一小段渐渐坏死的树干木头,这也是为何这些甲虫的羽化期只有短短几周的光阴。

相反地,住在腐朽木叶堆里的欧洲深山锹形虫(Hirschkäfer)和隐士甲虫(Eremiten),好像拥有全世界的所有时间可以慢慢啃食木头;但若是选择住在生病但还活着的树木里,环境条件却会瞬息万变:湿度会突然降低,真菌入侵,更坏的情况是,树木干燥后树皮会裂开。这样一来,年幼的天牛就必须离开长大的地方另寻他树。

树木国民住宅

同样是在树干打洞,啄木鸟敲打的尺寸大小与小蠹虫截然不同。普遍都认为啄木鸟专找生病的树木造屋,其实不尽然。只有稍受病害、较粗壮、刚坏死的树干,才是啄木鸟比较容易下手的地点。一些健康的树木也会被披着多彩羽毛的鸟儿盯上,这一点儿也不稀奇,有时鸟儿不仅仅只啄造一间屋子,而是好多间。有些屋子是用来就寝过夜,有些是用来孵育后代,而有些只是鸟儿用来体验一下住在外地的滋味。

这些啄木鸟房客给树木带来了很多问题。空气可以从啄木鸟敲开的开口进入到树木脆弱的内部。这样一来,心材对任何一种真菌的侵犯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所以一旦啄木鸟开始入侵造屋,树干就开始腐朽,真菌迅速蔓延,树干腐朽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经过几年后,整个树干变成一个空心的大洞,连啄木鸟也觉得没办法再住下去而决定搬家。

继啄木鸟之后的树木房客大多喜欢住在粗大树干中,但是却没办法自己在树干里打一个大洞的蝙蝠(Fledermäuse)、猫头鹰(Eule)以及欧鸽(Hohltauben)等。树木中心虽空洞如火炉的烟囱管,但还能坚强伫立,最外层仍活力充沛的新生年轮依然有足够的支撑力使树干不被强风吹倒。

若是你家花园有一棵空心的树木,不需要砍倒它,最好保留这种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的树木,因为在空洞的树干中会自成特殊的生态系统,长出稀有真菌并成为各种昆虫的住所,就如隐士甲虫最爱居留在阔叶树已经腐烂的树干里。隐士甲虫身长大约1~4厘米,身体呈深咖啡色,外形就像是放大了很多倍的粪金龟(Mistkäfer)(编注:俗称屎壳郎)。

隐士甲虫对居所向来忠实,换句话说,它们其实是懒得迁移他处,通常一次就选定可留一辈子的树洞居所,永不搬迁。不仅如此,它们的后代也不愿搬离,在同一个树洞里一代又一代地传延。有时候,一个树洞里会住着超过百年传延的隐士甲虫家族。

因为隐士甲虫很不太爱出远门,就算飞出门也只有几百米远,所以人类清除腐朽老树的行为对于它们来说是一个大灾难。依照现今德国针对交通意外安全考量的种植法规,若因树木倾倒造成的损坏,树木的主人要负连带法律责任,因此多数适合隐士甲虫居留的树种都被砍伐殆尽。即使有一些适合落居的树木,也离隐士甲虫出没处有好几千米远,这对懒于飞行的隐士甲虫来说是根本到不了的地方。这也说明了为何迟缓拖拉的隐士甲虫会被归为濒临绝种的昆虫。

隐士甲虫嗜居于树洞里。

写真:松树

在德国,最常见的松树——欧洲赤松(Waldkiefer,Pinus sylvestris)——和云杉来自同一个地方:具有湿冷气候的西伯利亚北方针叶林。它们来到我们这里却能够大量繁衍的原因与德国北部及东部大量栽种欧洲赤松人工林有关联(根据德国联邦森林盘点的数据,欧洲赤松是仅次于云杉最常见的木种之一)。

跟云杉一样,欧洲赤松也非常不适应中欧的气候,秋冬的温带气旋和相对干燥的夏天常常摧毁整个林区。不过欧洲赤松却适合种在我们的花园里;比起生长在狭窄人工种植区,它在花园里有更宽阔的生长空间,能自由自在地往上抽长到50米高,而且最多可存活500年,是能够传承人类好几世代的树种。

欧洲赤松的根系稳定,在地下的生长面积是树冠的两倍,使风暴完全没有机会将种在花园里的欧洲赤松击倒,在最严重的状况下也只是树冠折断,但树干仍旧维持直立。与云杉及落叶松一样,赤松唯一的缺点是会源源不断地生产松脂。千万别把花园座椅放在赤松下面,椅面上很快会被沾满松脂,一点儿都不会吸引人们入座。但是,当欧洲赤松在炎夏放出大量黏稠的树脂,其芳香的气味不禁让人唤起那趟令人难忘又迷人的南欧之旅,不禁回忆起意大利石松的倩影(别名意大利伞松,Pinien),这也使得欧洲赤松成为许多花园园主心仪栽种的树种。 2Dm1TzQCTsBpgIuqVV0eT7SZAI4a2qXg96q5v8XXnIrxDn8bIkNOAGF8QIddO4p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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