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有几个物种?套用一句常用的话:这要看你如何界定“物种”。你是指迈尔生物种概念下的生物种,还是指形态种概念(morphological species concept)下的化石种?如果你是指生物种,那答案是:不知道。如果你是指化石种,那答案是:大约25种。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目前在地球上,其他人类物种都已经灭绝,人只剩下单一物种了,那就是我们这种智人。不管是东方人(体形比较瘦小,眼睛大多为棕色,头发大多为黑色),欧美人(体形比较高大,眼睛颜色多样化,有蓝色和灰色等,且多为高鼻深目),还是非洲人(皮肤黑褐色,头发有些鬈曲),他们各有各的长相,但都属于智人,属于同一个物种。
何以证明我们今人都是同一个物种?很简单。用迈尔的生物种概念(见第一章),不管是东方人、西方人、非洲人,还是白人或黑人等,只要双方合意,看对眼,都可以互相自然交配,并生下有生育能力的后代(这点很重要)。既然彼此可以进行基因交流,没有迈尔所说的“生殖隔离”,那么我们今人就是同一个物种。
再从基因证据看,目前地球上的不同人口,如东亚人和欧洲人,其基因高达99.9%相同,只有约0.1%的微小差异。这种差异,学者称之为“人类差异”(human variation,又译为“人类变异”)。这是一门专门的学科,可以在大学开课,有教科书。 16 幸好人类有这样的微小差异,如果人的基因100%相同,全世界的人都长得一模一样,那就仿佛是克隆人(复制人)或机器人了,多可怕。两个人的基因完全相同,只见于同卵双胞胎,只有他们才长得完全相同。另一种双胞胎——异卵双胞胎——则长得很像,但不完全相同。
其实,这也是任何生物都会有的现象,也被称为遗传变异(genetic variation)。比如,非洲狮子是同一个物种,但研究狮子的专家会告诉你,每一头狮子长得都不太一样。人的差异,主要表现在皮肤、眼睛和头发颜色的不同,以及体形、身高、脸部特征的不同上。然而,这种差异目前还没有大到足以形成不同的物种。我们暂时不必担心。但假以时日,比如说10万年,亚洲人和欧洲人有可能会演化成不同的物种,无法自然交配,或交配后生下的孩子无法孕育下一代。
想想看,假设现今在地球上生活的70多亿人不是同一个物种,那么会产生什么后果?后果很严重。有些人会不愿意跟另一些人交往、结婚和交配。即使他们交配,也会生下没有生育能力的下一代,或有基因缺陷的畸形婴儿。不同的人类物种,是否也要组成不同的国家、政府、学校和医院?他们可能也会互相仇视、残杀。那就天下大乱了。世界各国政府恐怕也要规定,每个人在结婚之前必须进行基因筛检,以确定男女双方是同一个物种,才能给他们发放结婚证。
然而,在过去数百万年前的某些时段,我们的地球的确有过好几个物种的人类同时生活在相同地区的现象。比如,在非洲,三四百万年前,南方可能生活着非洲南猿和南猿源泉种,中部可能生活着始祖地猿。他们如果“不小心”在同一个地方碰面,可能马上会意识到,对方跟我为不同物种,最好赶紧避开,更不要说去交配了。或者,他们可能把不同物种的对方杀害,当成晚餐。
不过,非洲南猿、南猿源泉种和始祖地猿,是否为不同物种(生物种),我们其实不知道,因为目前没有任何基因证据。现在仅有的证据,是他们出土的化石。我们只能从化石的形态特征知道他们长得不太一样,是不同的化石种,但无从知道他们是否有生殖隔离,会不会自然交配。除非有一天,基因学家有本事为数百万年前的人类化石进行古基因组测序,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交配过,他们的共同祖先是谁,以及他们的演化关系是怎样的。
2013年,科研人员成功为一个约70万年前的马腿骨化石做了完整的基因组测序,震惊科学界,并厘清了马在演化史上的许多奥秘。这对人类演化的研究很有启发。2016年,科研人员从西班牙知名的“骨骼坑”洞穴一个43万年前的人族成员化石中成功取得核基因和线粒体基因(但还不是全基因组)来做分析,结果揭示他接近尼安德特人。2021年2月,瑞典科研人员又有了新的突破,在西伯利亚东部长年冻土中保存的三根猛犸象象牙中成功提取了距今超过100万年的古基因组,从而对猛犸象的演化历史有了新的认识。
由此看来,在未来几年,古基因学家有可能为100万年或更古老的人族成员化石做全基因组测序。到时候,人类身世之谜就可以被进一步揭晓了。人类演化史又将被大大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