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深万万没想到云商居然在本市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买了两套门对门的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
花深觉得自己变成“柠檬精”了:“你的意思是,我租这个房子,而我的房东就住在我隔壁?”
“有什么不对?”云商耸肩。
“哪里都不对吧……”花深在心里大叫,“房东就住对面,那跟考试的时候老师就站在自己身边监考有什么差别?”
“那不是正好?”云商经花深这么一提醒,“这样的话也方便我监督,我怕你糟蹋我房子。”
花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和他争。毕竟眼前这完美的房子摆着,还有和这房子匹配起来,简直可以算是低廉的房租……关键是,他不反对她养猫!
啊,那柔软的大沙发!她可以躺在上面刷剧——左手一盒巧克力,右手一盒纸巾,吃一会儿巧克力,为电视里的绝美爱情流一会儿眼泪!再吃一会儿巧克力,再为电视里的绝美爱情流一会儿眼泪!
还有那个封闭好的大阳台!
她已经能够想象她那毛茸茸的猫咪儿女们躺在那里亮着肚皮晒太阳的幸福模样了!
花深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说错,这位神仙房东就会为自己的脑抽决定而悔悟,不肯把房子租给她了。
她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合同!”
在合同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见云商也签完字,花深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刚才一直提着这颗心,都不敢大喘气,差点憋死她。
其实来和云商见面时,她根本没敢奢望会如此顺利,但事实就是,太顺利了,一切顺利得好像中了彩票一样。
多日来困扰她的问题一下子都解决了,这怎能不让她心情愉悦?
她已经做好了就算房东同意租房,价钱也不会便宜的准备,也做好了就算房东同意她养猫,也会有各种押金各种刁难的准备。
但是云商太好说话了,好似从他俩一起从警察局做了笔录出来,他就对她放下了心防,好说话得让她都要流泪了。
为了这世界上所有善良的人儿,花深决定也要献出自己的一点爱,于是,她主动提议,合同签完了,两人不如一起去看一场晚场电影。
毕竟最近那部她期待已久的惊悚片上映,而她因为忙于猫的事,还没顾得上去看呢!
没想到云商心情也不错,居然欣然同意。
两人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地前往电影院。
想起自己想看的那部小成本惊悚片,讲述独居女性误租凶宅的故事,在去电影院的路上,花深忽然说:“我说云商,你那儿该不会是凶宅吧!”
云商忽然有点后悔把房子租给这个白眼狼了。
从这部电影三个月前官宣上映日期的那一天,花深就在期待了。今天终于有空来看,她整个人兴奋得不行。
云商盯着海报上那团黑黑的东西,整个画面上只有一口璨白的獠牙格外醒目,顿时觉得恶心巴拉的。
他皱眉:“你能不能看点浪漫的感人东西?”
“你看不看,不看你换张票,再给你买桶爆米花你自己坐隔壁影厅看《熊出没》去。”
“算了,我怕你一个人看害怕。”
“嘁。”
电影正式开场。
两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犹如两棵柏树,坐得笔直又僵硬。
花深是紧张又期待,生怕错过一秒地盯着大银幕,而云商则是习惯性坐直。随着剧情发展,他俩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周围好像全是搂抱在一起的情侣。
在怪物吓人的咆哮里,座位间的娇嗔声和低语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难道这是情侣专场吗?
云商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这类影片,早在首映的那几天,是人气最高的时候,该看的“剧情粉”都已经来看过了,现在已经快到下档的时间,来看的多半都是因为逛街而需要找个地方歇脚的小情人了,所以演的是什么已经没人关心了。
这也是在怪物的威力下,这里变成恋爱专场的原因。
云商想通后,再一想到自己和花深的关系,不禁觉得有点滑稽,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饶是脸皮厚如花深,也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有不停地吃爆米花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坐在他们前面的一对小情侣,可能是情到浓处,伴着屏幕一黑,啧啧有声地啃了起来。
云商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示意他们注意一下影响。
结果前面的人懒得理他们,花深却搭上话了:“我说,云商,这电影还挺好吃的。”转念觉得不对,“不是,我是说这爆米花挺好看的。”
云商绝望地叹气:“你能闭嘴吗?”
前面正啃得带劲的两个人终于被后面讲相声似的两个人吸引了,一起回头瞅着他们乐。
这一下,云商和花深两个人的脸都默默地黑了。
电影情节越来越引人入胜,毕竟是期待了很久的片子,花深渐渐不再受周围的困扰,沉浸在剧情里,时而紧张,时而兴奋。
这次是云商先推她的。
花深烦死了:“干什么?别吵我。”
云商的声音从牙缝里钻出来:“电话!”
花深哦了一声,把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见是个陌生号码,估摸着又是上次那个推销保险的业务员,于是顺手给挂了。
可是对方不依不饶,像是有着能把地心钻个洞的固执劲儿似的,又打了过来。
看来今天这通电话不接还不行了。
花深只好把头伏低一点,接起来:“喂,哪位?”
在电影院3D环绕的轰鸣声和英雄男主的怒吼声中,她居然清楚地听见了那个声音,令她几乎不敢相信的声音。
像一柄利剑,从时空隧道里精准又无情地穿梭而来,朝着她的心脏位置,狠狠地一下洞穿。
天旋地转的痛。
痛到这一刻,她直接忘记了该怎样呼吸。
她原本以为,她这一生,再也不会这样痛了。
可是,还是痛的。只是那痛楚里,似乎又饱含着某些别的东西,搅动着她灵魂深处的叫嚣与期待。
“深深。”
明明吵得要死,花深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无比。
“深深。”
黎海洋啊,黎海洋。
她没用,她喊不出那个名字,只觉得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但明明四周又寂静无声,就好像他和她描叙过的很深很深的海。
她感觉全身力气都离她而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归自己指挥了。她的指尖和嘴唇都变得冰凉,甚至坐在座位上,都觉得无力支撑,只能任自己顺着电影院的椅子往下滑,最后变成了古怪的姿势蹲在位置之间小小的夹缝里,头也深深埋进膝盖里。
“深深,我回来了。
“深深,你说话。”
花深用尽全身力气吸气,像个坏掉的布娃娃一样努力把头抬起来,却仍然发不出声音。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云商注意到了她的怪异,不禁满头问号,脱口而出:“花深你干吗呢?电影还看不看了?”
话音落地,电话这头的花深和电话那头的黎海洋,一瞬间都是心头一片冰凉。
花深恨自己不能立刻出声,她只来得及张开嘴,就听到电话那头不出意外地传来强压着愤怒和落寞的声音:“抱歉,打搅了。”
而后,便是电话挂断后的长鸣。
“有事?”
“没事。”
嗯,她真争气,电话一挂,她就恢复说话能力了。
接下来的时间,花深眼睛盯着电影大银幕看得无比认真,可是云商却觉得,她再也没有看进去任何东西。
黎海洋陷在深灰色的沙发里,把手机扔在一边。他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既颓败又愤怒。
他挂断了花深的电话。
在听到电话对面有男人说话唤花深的一瞬,他就像一个表面愤怒实则懦弱的逃兵,根本不敢面对答案,用最快的速度撤离。
是啊,也许他来晚了。
在他犹豫的时光里,在他愤怒的时光里,在他要自尊不要她的时光里,她也许已经有了新的选择。
这很正常不是吗?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罢了。
黎海洋啊黎海洋,你为什么会认为她只能选择你,也只会等着你?大概是在他们相爱的时间里,她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她把他宠坏,然后再丢下他逃跑。
黎海洋一拳击在茶几上,虽然并没有损毁什么,但这已经是他此生最野蛮、疯狂、失控的一面了。
花深居然在看电影?和一个男人看电影?
那个男人是谁?
她明明已经听出来是他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回电话过来?
在他因为回到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她而坐立难安的时候,她却依然笑语晏晏毫无负担地去和别的男人看电影。
如果说在打电话前,他被自己的情绪搅得快要疯了,那么现在,在听到电话那头那个男人的声音后,他已经真的疯了。
电话蓦地响了起来,黎海洋抬起头,眼睛里乍然而现一簇亮光。
他想克制,又无法克制。
他好像在跟自己较劲,仿佛这样花深就会在意似的。
但是当电话响到第三声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几乎像是一个馋透了的孩子扑向心爱的糖果一样,朝着那部小小的手机飞扑过去,一把将它抓在手里,同时按下了接听键。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来电人的名字也映入了他的眼中。
他眼中的光以惊人的速度熄灭了。
他声音喑哑低沉:“妈。”
“喂!海洋啊,怎么回来了都不回家住?我早就让阿姨把你房间都收拾好了呀。”季珍珠在电话那头嚷着。
这几天,关于这个话题他们母子间已经交流过多次,模式基本一致,但季珍珠似乎乐此不疲,因为她能和这个沉默少言的儿子交流的话实在太少。
“工作忙,研究所给我租了公寓,上班近。”
“研究所租的房子哪里有家里舒服呀?再说了,你爸以前在研究所上班,也是天天回家的呀。”季珍珠抱怨。
黎海洋没有接这话,耐着性子陪她闲扯了几句。
季珍珠突然想起打电话要说的正事,在那边说道:“对了,明天晚上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必须回来吃晚饭,知道吗?我好不容易才把米妮一家请过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可在人家家长面前没法做人了,养了个儿子请回家吃饭都请不到……”
黎海洋心里烦,揉了揉眉心,妥协道:“好。”
季珍珠一听他松口了,瞬间就得意忘形了起来:“你别忘了啊。米妮是个好孩子,每次都给妈买礼物,你要珍惜人家,知道吗?”
“妈,你说什么啊。”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不说。那挂了啊!”
黎海洋挂了电话。
之后他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却再也没看到它亮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