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索良马,南求铜料;周人的事业虽然完美,但抵挡不住增长的瓶颈。随着周人社会的扩大,他们对铜料和马匹的需求亦在同步增长。
当周人把不断上升的需求传递给供应者时,后者亦将把消极的反馈传递给周人。《逸周书·王会》曾经告诉我们:周成王在成周(洛邑)接受四夷贡献时,“周公旦主东方所之”。这位成王的叔父(第一代鲁侯伯禽的父亲,成周洛邑的营建者)以及整个鲁国都肩负着为周人征集南方铜料的重任。他的后人在《诗经·泮水》中提到鲁国最主要的功绩当数“既克淮夷”,收获则是淮夷的“元龟象齿,大赂南金”。
“既克淮夷”中的“克”字生动地表现了周人维持铜料的手段。站在淮夷的立场上,“克”字反过来展现了他们对此的复杂情绪。这不是一个关于礼仪和朝贡的故事。慑于周人的武力,淮夷始终不断地献上江南盛产的矿物资源。因为一旦不贡,上国就会讨伐。然而,大量凝聚了淮夷血汗的西周中期以后青铜器的铭文却显示,周人与淮夷诸族间的大规模族群冲突屡见于周昭王、穆王时期。比如《录 卣铭文》就提到:“淮夷敢伐内国……”
虽然,来自周人方面的铭文记录总是淮夷呈现为犯上的“叛乱者”,但他们未曾提及叛乱的理由,而仅仅表示,淮夷们再次为自己的不轨缴纳了大量表示悔过的“吉金”。“大赂南金”中的“赂”字仿佛就是淮夷们屈辱的罚单。从一个更全面的视角,我们或许应该明白,这些加倍的“罚金”一方面满足了周人增长的物质需求,但另一方面或许反过来成为淮夷下一次“叛乱”的理由。
《竹书纪年》曾经含混不清地记载,“昭王十九年……丧六师于汉”;“昭王末年……其王南巡不返”。而《过伯簋铭文》则指出了周昭王的动机在于“伐反荆,孚金” 。周昭王在面临南方铜矿入贡者的大规模反抗时,不得不亲自出师,但南方河湖纵横的地形令以马车为主要武器的周师深陷险境。
对于王位继承者来说,务必在先人殒身的地方重拾尊严;前提则是重建随昭王一同“南巡不返”的六师,以及获得更多的马匹。现在,东部战事的结果已将王朝内部的压力从东部传到了西部。
《竹书纪年》有载,周穆王曾“北征于犬戎,取其五王以东”。正如南方的淮夷随着周人的需求增长而走上反叛之路,以武力威慑北方的犬戎诸族贡马的手段也同样难以为继。犬戎诸族选择抗拒王命,亦即所谓“荒服者不至”,甚至采取了与周人军事对抗的更为激烈的方式。
这些新出现的状况,直接促成了另一个位于周人更西部群体的登场。活动于陇山以西、西汉水流域的秦人,最初便以“好马及畜,善养息之”这一特征见诸文献。周人招募秦人为其牧马,而且从早期的征集,逐渐固定为后期的制度性供应 。我们可以在秦人出现的时机上,发现其与商、周交替之际周人为商人效劳的相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