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个故事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鲁国和齐国是世代通婚的友好国家，鲁桓公的夫人是齐襄公的妹妹文姜，鲁庄公就是文姜的儿子。并且鲁庄公十六岁的时候，就跟齐襄公刚出生的女儿订了婚，那都是文姜办的事。

后来鲁庄公一天天长大，可是小媳妇还在长牙，要满十五岁才能嫁过来。

那一天，鲁庄公去朗台游玩，在那里遇上了一个大夫家的姑娘，姓任，叫孟任。两人一见钟情，鲁庄公就想把孟任娶回家，可是孟任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她说：“你要答应让我做夫人，我就嫁给你，否则我宁可嫁给隔壁卖西瓜的。”

鲁庄公答应了，还发誓赌咒。

这大概就是鲁国版的灰姑娘的故事。

孟任终究没有当上夫人，不是鲁庄公说话不算数，而是文姜坚决不同意。虽然没当上夫人，孟任还是享受了夫人的待遇。

在文姜的威逼下，鲁庄公还是迎娶了齐襄公的女儿，就是哀姜，但鲁庄公不喜欢哀姜。

娶回哀姜来没多久，孟任就撒手人寰了。鲁庄公很伤心，他是真心爱着孟任的，因为他们是自由恋爱。

鲁庄公有三个儿子，老大是孟任所生的公子般，老二是风氏所生的公子申，老三是叔姜生的公子启。正牌夫人哀姜没有孩子，所以，太子的位置一直空着。

一、庆父在行动

鲁庄公一共是兄弟四个，他是老大，老二是庆父，老三是叔牙，老四是季友。其中，季友是庄公的同母弟弟，又很贤能。

鲁庄公为人善良，但是不够果断；庆父倒是很果断，不过很残忍；叔牙则做事冲动，脑子不会转弯；季友身上有兄弟们的优点，而且是个正直的人。

这一天，鲁庄公病重不起，基本上就要薨了。

躺在床上，鲁庄公让叔牙来。

“兄弟，我就快不行了，你觉得谁来接班好些？”鲁庄公问。

“二哥啊，兄终弟及，在情在理啊。”叔牙脱口而出，力挺庆父，他跟庆父是同母兄弟，关系很铁。

“好，你出去凉快一会儿吧。”

鲁庄公打发了叔牙，又让季友进去。

“兄弟，我快不行了，刚才叔牙说让庆父接班，你觉得怎么样？”鲁庄公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不行，庆父刻薄残忍，做事不管后果。听我的，就立公子般，我会全力辅佐他。”季友回答得很果断。

鲁庄公点点头，他觉得还是季友的话有道理。

季友知道，庆父一直以来就觊觎君位，叔牙是他的死党，并且庆父早就和哀姜勾搭在一起。一旦鲁庄公死了，他们一定会内外勾结，杀死公子般，让庆父当国君。

现在，必须要先下手为强，除掉叔牙，让庆父孤掌难鸣。

于是，季友派人将叔牙骗到了自己的死党鍼季大夫家中，然后假冒鲁庄公的名义，逼迫叔牙服毒自杀了。

鲁庄公当天晚上就薨了，季友立公子般为鲁国国君。

庆父恨得牙根儿痒痒，他不甘心，他要行动。

一年前，因为一个冬天没下雨，鲁庄公特地派了公子般到梁大夫家祭天。梁大夫家有个女儿很漂亮，公子般一直在跟她谈恋爱。趁这次祭天，两人正好约会。祭天仪式的时候，梁家的女儿远远地观看。谁知道这时候有个圉人荦（圉人，养马的人；荦为其名）路过，探头进来看，正好看见了梁家的姑娘，竟然吼起情歌出言调戏。

圉人荦的吼声吓坏了梁家姑娘，也惊动了公子般。

公子般大怒，派人将圉人荦给抓回来了，以扰乱国家祭天罪论处，当场打了两百鞭子，打得圉人荦浑身是血，伤痕累累，要不是体壮如牛，也许就死在鞭下了。

后来，庆父偷偷地把圉人荦弄到自己家里了，就准备着什么时候能用上。

公子般登基两个月之后，姥爷死了。公子般去姥爷家出席葬礼，就住在姥爷家里。

庆父派来了圉人荦。圉人荦没费什么力气就跳进了党家大院，找到了公子般的卧房，然后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圉人荦体壮如牛，当场杀死了公子般，不过公子般死前砍掉了圉人荦一条胳膊，随后赶来的卫士们杀掉了圉人荦。

公子般死了，季友知道一定是庆父干的。于是，他逃去了陈国。

按照哀姜的想法，直接就是庆父当国君，自己当夫人了。

“不行，如果这样，恰好证明公子般就是我们杀的。到时候，管仲前来问罪，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庆父要不是担心齐国来主持正义，可能早就把鲁庄公干掉了。

现在鲁庄公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公子申，一个公子启。庆父的想法是，公子启岁数小，好骗好控制，就立他。

于是，公子启成了鲁国国君，就是鲁闵公，当时八岁。

鲁闵公的亲娘叔姜知道自己儿子的处境实际上非常危险，庆父和哀姜随时可能杀掉他。

叔姜和鲁闵公的老师慎不害商量对策，还真想到了办法，那就是求助于齐桓公。

两个月后，齐鲁两国举行高峰会谈，双方国君在齐国落姑进行了首次会面。庆父因为担心人身安全，没有陪同前往。

这次峰会上，鲁闵公从一见面就开始哭，哭得齐桓公都有点儿伤心。

“孩子，别哭了，你说吧，你想怎么样？”齐桓公问。辈分上，他是鲁闵公的姥爷。

“我，我怕死。”鲁闵公说。

齐桓公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让鲁闵公派人把季友从陈国招回来了，因为这是齐桓公的主意，庆父也不敢动他。

齐桓公派了仲孙湫去鲁国，要看看鲁国到底是什么情况。

仲孙湫到了鲁国，分别会见了鲁闵公、季友和庆父。

会见鲁闵公时，老师慎不害在场陪同。基本上，鲁闵公没说什么话，东张西望，心不在焉。而慎不害对庆父不屑一顾，言谈之间似乎完全可以搞定庆父。会见庆父时，庆父拿了很多贵重物品给仲孙湫，非常想巴结他的样子。会见季友的时候，季友再三致谢，十分恭敬，但是有些话似乎欲言又止。

“兄弟，该出手就出手啊。”仲孙湫试探季友。

季友没有说话，伸出一只手来，然后放了下去。

仲孙湫回齐国了。

回去的当天，仲孙湫向齐桓公汇报工作。

“基本上是这样的，慎不害趾高气扬，不自量力，只怕会死得稀里糊涂；庆父拼命巴结，还贿赂我，不用说，是有求于我们；我劝季友杀了庆父，他告诉我孤掌难鸣。主公，这么说吧，庆父不死，鲁国就安生不了。”

二、庆父再行动

一切都在仲孙湫的意料之中。

慎不害很得意，他觉得是自己救了鲁闵公，所以这个国家都是自己拯救的。鲁闵公也忘记了自己的危险，他喜欢在黄昏没事的时候从小门溜出宫去，在大街上游玩。

而在暗处，庆父的眼睛始终盯着他，就像夜晚的猫头鹰紧紧盯着地面上悠闲的老鼠。

哀姜几乎每天都会催庆父早一点儿下手。

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譬如庆父这样的人。

鲁闵公登基的第二年，一个傍晚。

庆父的朋友卜齮（音qí）来了，怒气冲冲。

原来，慎不害仗着自己是国君的老师，抢了卜齮的田地，卜齮想请庆父为他出头。

“这样吧，我帮你杀慎不害，你呢，帮我杀了小孩。”庆父又要借刀杀人。

“成交。”卜齮同意了。

三天之后的黄昏。

鲁闵公照例溜到了街上，他玩儿得高兴，越走也就越逼近危险。

卜齮亲自率领手下埋伏着，杀了出来。

鲁闵公就像一只无助的小老鼠一样被一刀结果了性命，可是还是惊动了不远处的卫士。卫士们冲了过来，杀死了杀害鲁闵公的杀手，卜齮则逃走了。不过，卫士们认出了他。

季友第一时间知道了鲁闵公被杀的消息，不用说，季友知道这一次又是庆父干的。

季友的第一反应跟上次公子般死的时候是一样的——逃命，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自己一个人逃命，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公子申的家里。当时公子申正在睡觉，季友不管那些，一脚把公子申踹醒。

“还有心思睡觉？快逃命吧。”季友一边说，一边把还在蒙眬中的公子申拉出了家门，登上自己的车，一路快马加鞭，直奔邾国避难去了。

庆父听说鲁闵公被杀，于是派人去杀了慎不害。

庆父已经准备好在第二天宣布自己继位，然后把杀害鲁闵公的凶手卜齮全家灭掉，杀人灭口是他的长项。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天，鲁国百姓都知道鲁闵公被杀了、季友逃命了，也都知道就是卜齮和庆父合伙干的。对于庆父这种欺负小孩、破坏安定的行为，鲁国人民很愤怒，于是，鲁国国都曲阜城里全面罢市，有人高呼一声，成千上万人一起响应，首先杀死了卜，之后涌向庆父的家。

庆父吓坏了，众怒难犯啊。连行李也没来得及收拾，就逃去了莒国。

哀姜心里也发毛了，她也跑去了邾国。

你们都跑了，那我就回去吧。

季友带着公子申回到了鲁国，一面立刻立公子申为国君，即鲁僖公，一面派人前往齐国，寻求齐国的支持。

齐桓公派出一百乘战车到鲁国，帮助季友控制局势。同时下令各国不得收留庆父，庆父在莒国被驱逐了。

庆父来到齐国边境的时候，齐国拒绝他入境。

庆父无路可走，就沿着莒国和齐国的边境走，来到了齐国和鲁国交界的汶水。渡过汶水到达密地，那里是叔叔公子鱼的采邑，庆父就投奔公子鱼了。

“叔啊，帮帮忙吧，去帮我向季友求个情，饶了我吧，我愿意从今之后就当个农民伯伯，老死在田间。”到了这个境地，庆父也够惨。

公子鱼觉得庆父挺可怜，答应去为他求情。

来到曲阜，公子鱼找到鲁僖公和季友，把庆父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又替他求情，季友坚决不同意。

公子鱼回去了，一路上就在想怎么跟庆父开这个口，这太残忍了。

想了一路没想好，到了庆父房间门口，公子鱼也不敢进去，就在外面号啕大哭。

庆父是个聪明人，于是自觉地上吊了。

听说庆父死了，哀姜也上吊了。

季友出任上卿，鲁国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这个时候，季友向鲁僖公提出一项建议。

“我们当初是兄弟四个，我为了国家的安定，不得不杀了二哥和三哥。如今两家都落魄了，只有我一家又封地又加薪。说实话，我心里过意不去。你是我的侄子，二哥和三哥的孩子也是我的侄子，我不忍心见他们混得这么惨。祖上教导我们亲亲上恩（亲近亲人，崇尚恩爱），我看，二哥和三哥的后人也该加封，大家一起来掌管这个国家。”季友提出这样的建议。

鲁僖公一个小孩懂得什么？当场赞成。

于是，庆父的儿子公孙敖被封在成，就是后来的孟孙氏，公孙敖就是孟姓的始祖；叔牙的儿子公孙兹被封在郈，就是后来的叔孙氏；季友的采邑在费，又加封了汶阳，后来成为季孙氏，季友就是季姓的始祖。

三家分别世袭司徒（季孙）、司马（孟孙）、司空（叔孙），共同执掌鲁国国政，被称为“三桓”，因为三家都是鲁桓公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