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晋国的士家,那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家族,从夏朝开始就在朝廷里做官,到了商朝也在朝廷里做官,到了周朝还在朝廷里做官。可以说是政坛上的不倒翁,世世代代做官。这一点,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士家有什么做官的秘诀吗?
当然有,我们就来看一看。
士家的祖先叫刘累,是夏朝人;到了商朝,改称豕韦氏;到了周朝,又改称唐杜氏。
周宣王时,杜伯被杀,儿子杜隰叔逃到了晋国,被任命为士师,也就是法官。于是就以官职为氏。
到了春秋时期晋献公的时候,士蒍当上了司空。他跟太子申生的关系很好,等到申生继位之后,他还能升官。
后来晋献公决定给三个儿子申生、重耳和夷吾各建一座城,把活儿就派给了士蒍。士蒍一寻思,既然我跟着申生,那就要防着另外两个小子啊。于是,士蒍把申生的城建成了标志性工程,把另外两座城都建成了豆腐渣工程。
之后,晋献公把晋国军队分成了上军和下军,并且让申生担任下军元帅。但是按照惯例,太子不应当担任任何职务。所以士蒍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迹象,应该向晋献公进谏。
“太子是国君的接班人,而您却让他去统领下军,恐怕不合适吧?”士蒍开门见山,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下军,就是上军的副职。我统领上军,申生统领下军,有问题吗?”
“可是,太子是国家的栋梁。栋梁已成,却让他带兵,不也危险吗?”士蒍还不甘心,换个角度继续说。
“干什么没有危险?嗯?”晋献公很不高兴了。
在晋献公那里碰了壁,士蒍很沮丧,不过他是一个善于反思的人。
“太子不能继承君位了。”士蒍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
于是,士蒍转而劝申生逃命,结果申生拒绝了。
士蒍知道自己救不了申生,怎么办?那就救自己吧。
士蒍请病假了,从此淡出人们的视线。
后来,围绕着申生被废,晋国的卿大夫们斗成一团,最有权势的两个大夫里克和丕郑先后被杀。可是,士蒍置身事外,活得很滋润。
士蒍的这一招急流勇退不可谓不高明啊!
士蒍的孙子叫士会。
晋文公的时候,士会开始崭露头角。
到晋襄公的时候,赵盾和狐射姑之间的权力斗争非常厉害,士会没有站队,选择了两边都不靠。
后来晋襄公去世,赵盾派先蔑和士会去秦国迎请公子雍回来继位,谁知道当秦国人把公子雍送回来的时候,赵盾竟然袭击了他们,连公子雍同秦国军队一并消灭。
先蔑和士会非常愤怒,于是两家人都投奔了秦国。
此后,赵盾知道士会是个人才,想办法把他骗了回来。士会早就猜到了赵盾的意图,不过他本人也想回晋国,于是将计就计,回到了晋国。
秦穆公非常欣赏士会,决定不为难士会,将他的家人也送回了晋国。
士会的后人留在秦国之后改了氏,改成了老祖宗的刘氏。四百年后,士会有一个不知道多少辈的孙子出生了,名叫刘邦。
来源主要有两种:一是出于祁姓,尧的子孙中有个叫刘累的,其后代以刘为姓,汉高祖刘邦就是这一支;二是出于姬姓,周成王封王季之子于刘邑,为洛邑畿内侯,后人便以刘为姓。
因为晋国国君晋灵公还是个孩子,赵盾在晋国一手遮天,很多人成了他的跟班。士会坚决不去凑这个热闹,他知道再热闹的大宴也有散席的时候,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安全。
可是,赵盾总想把士会拉上自己的船。
晋国国君晋灵公逐渐长大了,不想再受赵盾的摆布。赵盾动了杀心,准备杀掉晋灵公。可是,赵盾又不想落个坏名声,于是散布晋灵公如何如何荒淫无道的流言。
“士元帅啊,主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整天淫乐,不理朝政,最近还在宫墙里面用弹弓向外面打行人,以此取乐。更过分的是,就因为宫里的厨师熊掌没炖烂,竟然就被杀了,太过分了,我想跟你一同去劝谏他。”赵盾把晋灵公的罪行说了一遍,要拉着士会一同去劝谏晋灵公。
士会知道赵盾的意思,如果自己跟赵盾一块去,就等于告诉晋灵公自己跟赵盾是一伙的。
可是,如果拒绝赵盾呢,似乎又没有什么理由。
“是啊,太过分了。不过,如果我们一起去,而他并不肯悔改的话,那就没人敢再去了。不如我先去,如果不奏效,您再去,您看怎么样?”士会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那好吧,你先去。”见士会没有上当,赵盾也只好假装同意。
士会独自来见晋灵公了,晋灵公看见他,却假装没看见。
士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很恭敬地行礼。一遍,两遍,三遍。三遍之后,晋灵公终于不得不面对他了。
“啊,士元帅,你来了。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晋灵公说,他之所以这样做,是要看看士会的态度,以此判断他是不是跟赵盾一伙。当他看到士会很恭敬的时候,就放心了,接着说:“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来干什么,我改,我一定改。”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士会还是说了一串名言出来。
士会说完,走了,算是完成了任务;如果不说,则可能成为赵盾手中的把柄。
士会之后找到赵盾汇报了情况,算是交了差。
后来,赵盾还是杀死了晋灵公。
邲之战后不久,晋国中军元帅荀林父去世,去世之前推荐士会接任,士会不愿意接任,可是晋景公还是任命他为中军元帅。
士会上任,第一件事是什么?讨伐赤狄。
“爹,为什么讨伐赤狄?”士会的儿子叫士燮,他知道父亲不是喜欢打仗的人,而且是个低调的人,为什么一上任就高调讨伐赤狄?
“孩子,世界上产生纷争的事情,一种是战争,另一种就是权力斗争。现在的晋国就是这样,如果不发动对外战争,那么就必然让国内的权力斗争激化。孩子啊,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的位置吗?我也不想打仗,可是不打不行啊。”士会说,虽然是小算盘,但说的都是实话。
晋国军队北伐,一口气灭了赤狄的甲氏、留吁和铎辰三个部落,又把晋国的版图扩大了一大块。
“我准备给你一块封邑,你自己挑吧。”晋景公很高兴,要重赏士会。
“那就把范给我吧。”士会想了想,自己挑了一块地。
“范?”晋景公有点儿意外,因为范在今天的河南省范县,紧靠山东,是晋国最东面的边疆地带。
为什么士会选择范?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地方没人会跟他争。
出于祁姓。士会封邑在范,后代以范为姓,士会是范姓始祖。
按照惯例,讨伐狄人之后,晋国会派人前往周王室献俘,也就是把俘虏来的狄人献给周王室作奴隶。这一次,士会去了。
士会很谦恭也很和气,周王一高兴,亲自赠送了上卿的官服给他,算是周王室亲自任命他为晋国的卿。
从周王室回去,晋景公对士会的表现非常满意,举行仪式再次任命他为中军帅,并且兼任太傅。
士会也把在王室学到的礼仪在晋国大力推广。
“爹,王室那套东西又麻烦又没用,推广它干什么?”士燮不理解,再次问士会。
“孩子,人不能闲着,闲着就要生事,这是找点儿事给大家干,否则就又要展开权力斗争了。”士会悄悄地说,在士会的脑子里,始终有权力斗争这根弦。他不想斗争,他害怕被斗争,所以他要想尽办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士会,是一个好人;士会,是一个聪明人;士会,是一个聪明的好人。他讨厌权力斗争,可是却陷入了权力斗争的核心;他不愿意伤害别人,也不希望被别人伤害,因此他只能竭力保护自己。
一年之后,士会决定退休了。
士会尽管退休了,还是很关心国家大事。他真的很关心国家大事吗?不是的,他是关心儿子的表现。
士燮每次上朝或者参加六卿会议之后,都要回家向父亲汇报,然后听取父亲的指点。
那一天士燮回家晚了,士会问他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今天来了一个秦国人,可有学问了,一直跟大夫们在论辩,大夫们都辩不过他,只有我三次说得他答不上来。”士燮很得意地回答,感觉自己给父亲争光了。
“什么?”士会的脸色变了,话音刚落,就抡起了手中的拐杖,向士燮打来。
士燮弄不懂为什么会挨打,也不敢躲,生生地挨了几拐杖,好在士会也没有太用力。打完之后还不过瘾,士会一把把士燮头上的簪子给拔了下来,狠狠地折成两段,摔在地上。
“我,我做错了什么,惹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士燮小心翼翼地问。
“你以为就你能?你最厉害?大家不说话,是因为大家谦虚。你一个刚出道的小屁孩子,在朝廷上当众给人下不来台,人家不恨死你了?我要是死了,估计你也活不了几天了。”士会气哼哼地说着,心想自己一辈子小心,儿子却这么不懂事。
士燮明白了。
士燮也像他的父亲那样小心翼翼,遇事绝不出头,宁可把风头留给别人去出。
晋国和齐国的鞌之战,晋国大胜,回到晋国国都新绛的时候,晋军将领们一个个得意扬扬、趾高气扬,接受着国都百姓的欢呼。
退休的中军元帅士会拄着拐杖,在街边上焦急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可是,一直等到晋军将士们都过去了,才看见自己儿子的战车在队伍的最后默默地过来。
士会挥了挥拐杖,士燮看到父亲,急忙跳了下来,快步走过来。
“你不知道我在盼望你回来吗?怎么走在最后?”士会说,似乎很不满意。
“军队凯旋,如果走在前面,肯定特别引人注目,那岂不是要抢别人的风头?考虑到这个,所以我不敢走在前面。”士燮说。
“儿啊,你如此懂得谦虚有礼,我们家可以免于灾患了。”士会微笑着说,现在他放心了。
在晋国和楚国的鄢陵之战中,士燮和他的儿子士匄(音gài)都参加了。因为士匄出了个小风头,士燮气得拿着大戟要刺他。
因为晋军获胜,晋国的内部权力斗争变得更加激烈。
回到家里,士燮就把自己家族的祝史找来了。祝史是干什么的呢?就相当于巫师,家族里的祭祀祷告等都归他管。
“权力斗争越来越激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摊牌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诅咒我死。我要是死了,就能够躲过灾祸,家族也就能保全了。”士燮给祝史下达了这样一道命令。
祝史当时就傻眼了,从来只听说过祈祷自己长寿的,还没听说过诅咒自己早死的。
没办法,祝史只能开始诅咒士燮早死。别说,这位祝史还挺专业、挺高效,没多久,士燮就被诅咒死了。
那么,士燮的担心会不会是杞人忧天呢?
下一个故事就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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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通常以三朝元老来比喻一个人做官时间长,或者比较圆滑,就像士家祖孙一样。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人被称为“十朝元老”,此人就是五代十国时期的冯道。冯道历经四个朝代十任皇帝,始终屹立不倒,多次出任宰相,并且得到善终,这绝对是空前绝后的。
要做到这样,没有点真本事,没有与世无争的心态是绝对不行的。冯道就是这样,此人有学问,不贪婪,为百姓操劳,并且善待身边人。这些都很像士会。
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为两极化:多数人认为他没有节操,是个奸佞小人;也有人认为他善于变通,为百姓做了很多实事,是个清官。评价的不同,是因为所站的立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