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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雪夜上梁山

上回书说到林冲得鲁智深相救,继续上路去沧州。哪知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高俅再派杀手前来狙杀。林冲得知真相后,一怒之下,痛下杀手,这一下,兔子终于成了老虎。

林冲到了沧州牢城以后,董超、薛霸回东京交差去了。林冲被分配在天王堂烧烧香、扫扫地,干些囚犯中最省力的杂活。

有一次,林冲在牢房外的一家小酒店里遇见一个叫李小二的人。这李小二在东京时曾经因为偷东西被官府抓去,亏得林冲各方面说情,才使李小二免吃一场官司,现在夫妇俩在这里开了一家小酒店过日子。李小二在异乡遇见恩人十分高兴,林冲也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李小二。李小二为了答谢恩人,经常叫林冲去他的小酒店喝酒。有一天,李小二看见店堂里有两个陌生人正在和牢房的管营、差拨谈话,样子鬼鬼祟祟的。

李小二就叫妻子去偷听,只听见其中有个人说送些银子来给管营、差拨,并且吩咐他俩去干掉一个犯人。这些人的谈话里还提到了东京的高太尉。一会儿,四个人先后走了。

这时林冲正好走进店来。李小二忙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林冲。林冲一听变了脸色,追问那个送银子的人长得什么模样。李小二说:“那人三十来岁,个子矮矮的,白皮肤,没什么胡须。”

林冲惊叫道:“一定是陆谦。这奸贼是奉高太尉命令到这里来害我的!”林冲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杀陆谦报仇。他去街上买了把尖刀,藏在身上,大街小巷寻找陆谦,但总是找不到仇人的影踪。

过了几天,牢房管营把林冲叫了去,说要调换他的差事,让他到东门外的草料场去接替一个老兵的活计。林冲想:“看管草料场是一份轻松的差事,他们不害我,还给我好差事,这里面是否有鬼?”他有些疑虑,但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阴云密布,渐渐刮起了北风,一会儿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林冲去辞别李小二夫妇,收拾好衣物包裹,带了尖刀和一杆花枪,跟差拨一起来到草料场的一间草屋里。

那老兵见林冲来了,就把自己看管的柴草一堆堆地如数移交给林冲。林冲在房里放好包裹,见草屋四面的墙都坏了,外面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草屋发出“嘎吱嘎吱”的摇晃声,寒风透进土墙,屋里冷得厉害。林冲找来几根木炭生起火来,烤了一会儿火,仍然觉得身上寒冷,便从墙上取下一个葫芦,用花枪挑着,戴上毡笠帽,熄灭炭火,走出草屋到外面去打酒来喝。当他打了酒买了肉返回草料场时,不觉大吃一惊:鹅毛大雪已经把那间草屋的破墙压塌了!林冲心里暗暗庆幸,如果不出去打酒,可能就被压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哪!

于是林冲卷起衣被,用花枪挑着酒葫芦,顶风冒雪来到山神庙里。他掩上破门,搬来一块大石头顶着,用柴草铺地,放好被子,抖掉衣服上的雪花,然后坐下来,把葫芦里的冷酒倒出来一口一口地喝。

突然,他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响,朝门缝里往外一看,门外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草料场起火了!林冲扔掉酒葫芦,一纵身跳起来,提起花枪就要冲出去救火。

林冲刚想拉门,忽听得好像有三个人朝这里走过来,他们想进庙门,因为门被石头挡着推不开,他们就站在庙檐下说起话来。

一个说:“刚才我爬到墙里去,一口气点了十几把火!量他飞也飞不出这火海!”又听一个哈哈笑着说:“这回林冲就是烧不死,草料场失火也得判他个死罪!”

“一会儿咱们拣几块林冲的骨头回去,也好向太尉交差!”林冲听出这说话的三个人是陆谦、富安和牢房的差拨,顿时气得两眼冒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想:若不是离开草屋去了山神庙,自己早被这场大火烧死了。于是他轻轻地拨开石头,挺着花枪冲了出门来,大喝一声:“恶贼哪里走?”

三个人见林冲突然出现在背后,吓得魂都没了,逃也不会逃了,只是呆立着不动。林冲举起枪,“咔嚓”一声先刺倒了差拨。那富安逃了不到十步就被林冲赶上,对准他背心就是一枪,富安倒在雪地上。

陆谦见了,叫声:“饶命!”浑身直打哆嗦,林冲当胸一把抓住陆谦,怒斥道:“恶贼,我和你从小是朋友,你为什么把我害到这般地步?”陆谦颤抖着说:“我……我……我也是奉太尉的命令,没办法呀……”林冲一把将陆谦推倒在雪地上,用脚踩住他的胸脯,又“嗖”地拔出尖刀,抵在陆谦的脸上,喝道:“不杀你这恶贼,老天也不答应!”说完,他一把撕开陆谦的衣服,只见寒光一闪,尖刀已扎进了陆谦的胸口。林冲回过头来,见差拨爬起来正要走,忙一把按住他,喝道:“吃我一刀!”说着早把他的头割下来,随后,又把另两个仇人的头也割了,用头发扎在一起,挑在花枪上,回到庙里,把三颗人头往供桌上一放,拿起酒葫芦,一仰脖子喝尽了里面的酒,又提起花枪,大踏步地走出了山神庙。林冲杀了仇人陆谦、富安他们后,知道这儿已待不下去了,就乘着黑夜逃走了。

林冲在鹅毛大雪中赶了几里路,看到远处有间破草屋里露着火光,就赶紧跑了过去。

草屋里有几个人在烤火,他们让林冲也一起烤。林冲见他们有酒,就向他们买,那伙人不答应,还说要赶走他。林冲火了,把他们统统打了出去,抢下酒喝了,又继续赶路。半路上,林冲醉倒在雪地里,被那伙人寻到了。他们把林冲捆起来带到一个庄院,吊在门楼上,原来他们是这个庄院的庄客。天亮后,林冲醒来,挣扎着大叫,把庄院的主人也惊动了,他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这庄院的主人正是柴进,这里是他的东庄。柴进慌忙命人把林冲放下,将他扶进暖屋,安排热酒热菜招待。林冲向柴进诉说了自己的遭遇,柴进安慰了他一番,请他在东庄好好地休养几天。

这天,林冲正和柴进在庄上闲谈,庄客进来报告说:“因为林冲杀了人,沧州府尹悬赏三千贯钱捉拿凶手,现在城里城外到处贴满了通缉文告,风声很紧。”林冲一听,再也坐不住了,对柴进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想投奔别处安身。”

柴进见林冲态度坚决,也觉得不便硬留,就说:“山东济州的一个水乡,名叫梁山。方圆八百余里,已经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我和三位好汉有交情。只要教头愿意,便可带着我的书信去入伙。”

林冲高兴地答应了。

一路上,林冲顶着风雪,日夜不停地赶路。一天傍晚,当他发现一家靠着湖水的小酒店时,差不多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时,有个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喊道:“你好大的胆,官府悬赏三千贯到处抓你,原来你在这儿!”林冲回头一看,见那汉子穿着皮袄,身材高大魁梧,他笑着邀请林冲到后面一个临湖的水亭里叙谈。

那汉子听说林冲有柴进的引荐信,要去梁山泊入伙,就惊喜地拱着手说:“原来都是自己人!”这汉子名叫朱贵,江湖上的弟兄们都称他为“旱地忽律”,早已在梁山泊入伙,如今奉寨主王伦的命令,在这里开了一个小酒店,凡遇到路过的富商,便去山寨报信。朱贵早就听说了林冲的大名,不料今天在这里相会。他十分高兴地留林冲住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贵就叫醒了林冲。朱贵推开水亭上的窗子,拿出一张弓来,对着湖中的芦苇丛射了一支箭。林冲正觉得奇怪,只见芦苇丛里摇出了一只小船,船上站着几个人。

他们把船摇到水亭旁,朱贵和林冲带上行李和刀枪上了船,朝对岸的山寨驶去。

一会儿就到梁山了。朱贵把他领进了山寨的“聚义厅”。坐在中间一把交椅上的好汉正是寨主“白衣秀士”王伦,左边交椅上坐着“摸着天”杜迁,右边交椅上坐着“云里金刚”宋万。朱贵把林冲引荐给了王伦,并诉说了林冲的遭遇和投奔梁山泊的原因。

王伦看过柴进的书信后,就让小喽啰摆酒宴招待林冲。但他心里却在嘀咕:“这林冲是禁军教头,必然武艺高强,我只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假如被他识破了,不是要让他夺了寨主的位子吗?还是寻个理由,赶他下山去算了。”酒宴快结束时,王伦叫小喽啰拿来白银和丝绸,起身对林冲说:“小寨粮食缺少,房屋破旧,恐怕会误了你的前程,还望你投奔大的寨子去。”

林冲见王伦不肯收留他,只能相求:“小人千里来投大寨,绝没有半丝坏心眼,望头领考虑。”旁边的朱贵、宋万、杜迁看不过去,都劝王伦说:“看在柴大官人面上,收下他吧。”于是王伦要林冲三天内,弄一个“投名状”来。三天内有“投名状”来,就留下他,假如没有,就赶下山去。朱贵告诉他:“凡是新来梁山的,都要下山去杀一个人,把头献上,表明你决心留在山上了。”

第二天一早,林冲就带了腰刀、提了朴刀下山去,在僻静的小路上等候过路人,但从早等到晚,也没有一个客人经过。第二天,他又去等了一天,还是不见一个人影。林冲心中好气闷,连连叹息。

第三天,林冲又下山去等候,从早上等到中午,眼看又没希望了,忽见前面山坡上远远地有一个人挑着担子过来。等那人走近了,林冲猛地跳到他跟前,那人丢下担子,转身就逃。林冲追上去,那人转过山坡不见了。林冲叫旁边的小喽啰把担子先挑走,自己再等一会。

小喽啰才走,只见山坡后转出一个大汉,提着朴刀,大声喝道:“强盗,把我的行李抢到哪去了?”他飞也似的向林冲扑来。林冲心头正火,挺着朴刀,来斗那大汉。

两人斗了数十回合,正要分出胜败,只听山高处有人叫道:“两位好汉不要斗了!”两人收住了朴刀。只见王伦和杜迁、宋万带着小喽啰下山来。王伦说:“真是好刀法。”那大汉说:“我是将门后代,青面兽杨志。”王伦说:“久闻大名,快请上山吃三杯水酒。”杨志因还有行李被抢上山,只得答应了。王伦命小喽啰杀羊备酒,招待杨志。喝了几杯酒,王伦又动坏脑筋了:“杨志和林冲都武艺高强,我索性把杨志也留下,让他与林冲做对头。”于是就叫杨志留在山寨,但杨志不愿留下。第二天,他就拿回自己的行李下山去了。这时,王伦才同意收留林冲,让他坐了第四把交椅。林冲就这样被逼上了梁山。

杨志是北宋名将的后代,杨老令公的子孙,因为脸上有很大一块青记,又有一身本事,人们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青面兽”。杨志本来在京城当武官,因奉命到太湖去运花石纲,在回京的路上船过黄河的时候,翻了船回不了京城,只能流落在外避难。后来,听说皇帝免了他的罪,他就收拾了一担钱物,准备回到京城去弄个官做做。

杨志求官不得,心中闷闷不乐。这样过了几天,身边的银钱又用完了,该怎么办呢?他看看身上,别无他物,只有祖上传下来的一口宝刀了。虽心中十分舍不得,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他提起宝刀,做了个卖刀的标记,走到马行街内,停下来,等待买主。

杨志刚站定,只见两边的人乱跑乱躲,嘴里喊着:“大虫来了,快躲开!”只见远远的一个黑凛凛大汉,吃得半醉,一步一颠地撞来。杨志认得,这是京师有名的破落户泼皮,叫作“没毛大虫”牛二,专门在街上惹是生非,撒泼行凶,因此,满城人见这家伙来,都要躲避。

这牛二抢到杨志面前,一伸手就把杨志的宝刀拔出来,问道:“汉子,你这刀要卖多少钱?”杨志说:“这是祖上留下的宝刀,要卖三千贯!”牛二喝道:“什么鸟刀,要卖这么多钱?我三十文买一把,也能切肉、切豆腐!你的鸟刀有什么好处,叫作宝刀?”杨志拿回刀说:“你不买刀算了,只管缠我干什么?”牛二说:“你把刀给我看看。”杨志火了,说:“你以为我是好惹的吗?”牛二也不买账,说:“怎么,你敢杀我?”杨志说:“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杀你做什么?”

牛二真以为杨志不敢杀他,立刻上前一把揪住杨志说:“我可偏要买你这口刀!”杨志说:“你要买,拿钱来。”牛二说:“我没钱!”杨志说:“你没钱,揪住我做什么?”牛二说:“你一刀杀了我,才算你是好汉!”杨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跤。牛二爬起来,直朝杨志身上撞去。杨志挡住牛二,提高嗓门对看热闹的人喊道:“街坊邻居们,你们都是看见的,我杨志没路费,想卖掉这口宝刀。这个泼皮却想强夺我的宝刀,还打我。”

牛二听杨志说他打人,索性撒起泼来,喝道:“你说我打你,我就打你,打死你,又怎么样?”口里说着,已挥起右手,一拳向杨志打去。杨志霍地躲过,一时性起拿着刀就朝牛二喉头上刺去。牛二立刻扑地倒下了。杨志又赶上去,朝着牛二的胸脯上连刺两刀。牛二顿时血流满地,死在地上了。

杨志收起刀,对着大家叫道:“我杀死这泼皮,不会连累你们的。他已经死了,希望你们同我一起到官府里去一次,作个证明。”

于是,众邻居就陪杨志一起到开封府自首。开封府的官吏因杨志为地方上除了一害,又看他是来自首的,就减轻他的罪状,押送到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至于那口宝刀呢,却被没收入库了。

杨志充军到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留守梁中书问明了杨志充军的原因,当厅开枷,留杨志在府中听候使唤。

不久,梁中书看杨志办事认真,就提拔他当了管军提辖使。

阅读指导

牛二是一个典型的恶混混的模样。作者通过对话以及动作描写把牛二的一身邪气写得惟妙惟肖。当时的百姓,上要忍受官府的盘剥,下要受到地痞流氓的鱼肉,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也正是这些描写,才让人们对当时的那个社会有了更深的了解。 ZNzcziC4ELLq9CZ9lJpWTHf3B1yQBZ0On3ScxC8FgtAYJ5eUxlaRrMDj5K5to6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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