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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林黛玉痛吟《葬花吟》

宝玉一语不合得罪了黛玉,黛玉能原谅他吗?晚上黛玉去看宝玉,却因丫头而心生误会,他们能冰释前嫌吗?黛玉又为何在姐妹们都欢度芒种节的时候独自葬花呢?

一天宝玉来到潇湘馆,黛玉躺在床上装睡。宝玉进屋拉黛玉起床,这时紫鹃进来了。宝玉和她开玩笑说:“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这是《西厢记》中的词句,宝玉把自己比作张生,紫鹃比作红娘,黛玉比作莺莺。黛玉顿时急了,哭着说:“你看了混账书,就拿我取笑,我成了你解闷的了。”她一面哭,一面往外走。

宝玉慌忙解释,正说着,袭人来叫:“快回去换衣服,老爷叫你。”宝玉顾不上告辞,连忙回去。

宝玉转过大厅,只听墙角传来笑声,原来这天是薛蟠生日,他假借贾政的名义,叫宝玉出来喝酒听曲。宝玉只得去了,一直喝到晚上才醉醺醺地回怡红院。

黛玉见宝玉被贾政叫去,一天都没回来,心中为他担忧。晚饭后,黛玉决定去看宝玉,路上她望见宝钗进了怡红院。黛玉站在沁芳桥上欣赏了一会儿各色水禽,等她来到怡红院,门已关上了,黛玉便伸手敲门。谁知丫鬟晴雯和人吵了架,正发牢骚,忽听见有人敲门,也不问是谁就说:“都睡下了,明儿再来吧!”

黛玉以为院内的丫鬟没听出自己的声音,又高声说:“是我,还不开门么?”偏偏晴雯还没听出黛玉的声音,说:“管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进人来!”黛玉听了这话,心想:虽说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但到底是客。自己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寄居他家,何苦认真怄气。恰在这时,院内传来欢声笑语,细细一听,竟是宝玉和宝钗二人。

黛玉心中越发生气,想起早上的事,她心说:“一定是宝玉怪我去告他的状。但我何尝去告状,你也不打听打听,就生我的气。你今儿不让我进去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她越想越伤感,独自站在墙角花荫下呜咽起来。

第二天是四月二十六日,芒种节,按照风俗要祭饯花神。姐妹们在一起玩耍,独不见黛玉。宝钗说:“你们等着,我去叫她。”快到潇湘馆时,宝钗看见宝玉进了门,她怕黛玉猜疑,便转身走了。

只见宝玉进门笑道:“好妹妹,你昨儿告了我没有?叫我悬了一夜的心。”黛玉正眼儿也不看宝玉,一直出了院门,找别的姐妹去了。宝玉心中纳闷:“看这个光景,不像是为昨儿的事——但我昨日来得晚了,又没看见她,再没有冲撞她的去处。”一面不由地随后跟了来。只见宝钗、探春、黛玉三个正一同站着说话儿。见宝玉来了,探春道:“宝哥哥,你往这里来,我和你说话。”宝玉听说,便离了钗、黛两个,到了一棵石榴树下,两个絮絮说话。一会儿,只见宝钗那边笑道:“说完了,来吧。显见得是哥哥妹妹,撂下别人自顾自乐去。”说着,探春、宝玉二人笑着回来了。

宝玉因不见黛玉,便知她是躲到别处去了。他想了一想:“索性迟两日,等她的气消一消再去罢了。”因低头看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竟重重地落了一地,便叹道:“这时她心里生了气,也不收拾这花儿了。等我送了去,明儿再问她。”说着,只见宝钗约着他们往后头去。宝玉说:“我就来。”说完,见她二人去远,就把那花儿兜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直奔那天和黛玉葬桃花的地方。却听见山坡那边传来很伤心的哭声,宝玉心想:哪屋的丫鬟受了委屈,到这个地方来哭?他停住脚步细听: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黛玉因为昨晚的事错怪宝玉,看到落花不免更加伤悲,念出了《葬花吟》。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先不过点头感叹,当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时,不觉恸倒在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那黛玉正自伤感,忽听山坡上也有悲声,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些痴病,难道还有一个痴的不成?”抬头一看,见是宝玉,便啐道:“呸!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二字,又忙把口掩住,长叹一声,自己抽身便走。

这时宝玉痛哭了一回,见黛玉去了,他自己也觉得无味,抖去落花起来,下山往怡红院来。可巧看见黛玉在前头走,连忙赶上去,说道:“你站住,我知道你不想理我,只求你听我说一句话。”黛玉说:“请说。”宝玉说:“两句话,你听不听?”黛玉回头就走,宝玉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黛玉停住了脚步,听宝玉说:“当初妹妹来,都是我陪着玩。一桌吃饭,一床睡觉。连丫鬟们想不到的,我也替妹妹想到。我心里想着:姐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头,才见得比别人好。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里,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倒把外四路的什么‘宝姐姐’‘凤姐姐’的放在心坎儿上。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姐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和我是隔母的?我也和你一样是独出,只当你和我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番心,有冤无处诉!”说着,不觉滴下泪来。黛玉听了,也不觉滴下泪来,低头不语。黛玉问起昨夜丫头不开门之事,宝玉急忙解释了,二人这才和好如初。

阅读指导

这首《葬花吟》可以说是黛玉自身的感受,全诗更是明确地交代了她的生存环境——风刀霜剑严相逼。有时候有形的语言和无形的举动都能伤人至深,黛玉孤身在此,虽是亲外婆家,但对父母俱亡的黛玉来说,实在是寄人篱下。 uS7C4bzdvyL/xMeui+po7Jx0/hfCEzbcJYLoZ/IZj7yNwEw+mSxUwN2XRnExk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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