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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条件句是条件-结果关系的语言表征，反映了人类基本逻辑推理能力。国内外语言学领域对条件句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概念和范畴、使用、动因和机制三个方面，并呈现出语言与思维并行、共时辅以历时证据、单一现象过渡到现象间联系的发展趋势。此外，实证研究虽然融合于以上各方面，但为了呈现其变化趋势及论证焦点的转变，本研究对其单独梳理。研究现状表明，条件句研究在以下六个方面可进一步推进和探索：语言表象异同所反映的思维本质异同、次类之间的关系、构成成分的微观层面分析、动因和机制的再深入、构式化研究、教学中的应用研究。
关键词： 条件句研究；现状；展望
Title: Review and Prospects of Conditional Sentences Studies Home and Abroad Abstract:Conditional sentences are the 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 of antecedent-consequent relationship.They reflect human basic ability of logical reasoning.Linguistic studies of conditional sentences home and abroad are centered on three aspects:1）concept and category;2）usages;3）motivation and mechanism.The following trends can be detected:language phenomena and thought in parallel,the theoretical supported by the empirical,the synchronic evidenced by the diachronic,and from single phenomenon to interconnections of phenomena.Besides,empirical studies are integrated into the above aspects,but they are combed specifically in order to present the changes in empirical methods and research focuses.Previous studies suggest that research on conditional sentences can be further advanced and explored in six aspects: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thinking traits underlying language phenomena,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of sub-categories of conditional sentences,analysis at the micro level of construction components,deepening exploration of motivation and mechanism,constructionalization and language teaching.
Key Words: research on conditional sentences;review;prospects
条件-结果关系，是哲学、逻辑学、语言学、心理学等领域的重要研究对象，跨学科证据互鉴态势正在形成。条件句是条件-结果关系的语言表征，其研究不仅可以贡献于语言学理论发展和语言本体探索，还可以为语言教学提供理论依据和应用思路。本文拟对国内外条件句的语言学研究进行梳理，呈现条件句研究的基本状貌，探索可进一步推进的空间。已有研究成果可归纳为三方面：1）概念和范畴研究；2）使用研究；3）动因和机制研究。下文分别详述。
条件句的基本结构是“若（如果）A则（那么）B”（英语“if A then B”）,A为前件（protasis/antecedent）,B为后件（apodosis/consequent）（李小五，2003），是“以条件为根据推断某种结果”的语言表征（邢福义，2001/2014:41）。
吕叔湘（2002）对“条件”的观察和分析颇具洞察力，传统研究对“条件”的概念解释基本在此框架内（如胡裕树，1995；黄伯荣、廖旭东，2002；王力，1943,1985；王维贤等，1994；张斌，2004）:“条件”包括1）可能实现的事情（如“你要见到他，给我传个信”）;2）和已知事情相反的事情（如“要是我认识他，我何必还来求你介绍”）;3）必不可少的前提（如“你请我坐车，我才去”）。以上不同类“条件”对应不同类条件句：第一类为一般条件句，或称假设性条件句，或称非事实条件句，“往往被认为是最核心、最典型的条件句”（王春辉，2010a:61）；第二类为虚拟条件句，或称违实/反事实条件句，这类条件句在国内外哲学、逻辑学、语言学等领域研究丰富（参见余小强，2017）；第三类为前提条件句，是逻辑学领域的研究重点。已有研究往往关注某一类条件句次类，而忽视其间联系，但在“条件”概念统摄下，各次类并非彼此孤立，而是应该具有家族相似性，并围绕一定原型特征形成条件句范畴，当然其原型成员的具体特征尚需数据和质性分析才能确定，这也是下一步对条件句范畴研究的重心之一。
从条件句范畴外部来看，其与时间、因果、让步等从句的概念之间存在交叉，范畴边界模糊（Comrie,1986;Harris,1986;Quirk et al.,1985；邓云华等，2020；黎锦熙，1924/2007；邢福义，2001,2014；徐李洁，2005）。例如，条件句与时间在某些语言中有明确区分的表达，但在某些语言中可由同一结构表达，两者差异可被中和（Givón,2001;Ramsay,1987;Thompson et al.,2007）。德语中的时间概念就提供了条件连词的词汇源头：wenn相当于英语的if和when（Haiman,1986）；英语中when时间从句在很多语境下都可以表示if的意义，if所编码的条件句中，时间顺序被同时编码（吴炳章，2005）；汉语同样存在时间与条件范畴交叠现象（Akatsuka,1986;Visconti,2003；江蓝生，2002；吴福祥，2007），两件事情同时或先后发生，如果是非偶然的，那么往往含有条件关系，如“一开口，人就笑”“饥则必食”（吕叔湘，2002:410）。但是，关于条件和时间的关系，鲜有研究尝试从条件句起源上解答两者缘何交叠的问题，前者属于复杂的逻辑思维，后者则是最为基本的认知对象，条件句在起源上是否是用于编码时间关系？条件句的演变是否是对时间关系认知的复杂化的体现？这些问题有待论证。
此外，条件句和让步句也存在概念交叉，其有力证据之一是让步条件句的存在（Bennett,1982;König,1986;Van der Auwera,1986）。条件句与因果句都属于“因果类复句”下的二级复句类（邢福义，2001/2014），因果句表明的是最典型、严格意义上的因果关系，而条件句则以虚拟性原因为推断前提，“有时两者很难区分”（胡怀亮，2020:52-56），如“If he lived in Japan that long,his Japanese must be very good”一句，既可以解释为因果关系，也可以解释为条件关系。
可见，无论是条件句范畴内部，还是条件句范畴外部，并不适合进行严格界限划分，模糊范畴论视角更适合其范畴界定。
条件句的使用主要是指句法、语义和功能等，可从五个侧面梳理：语义特征、语法项与条件句的适应性、形式特征、话语功能和历时演变。
多数条件句都具有假设性基本语义特征，时态和连词是区分假设性等级的手段（Comrie,1986;Wierzbicka,1996；王春辉，2010a）。时间序列象似性、非断言性、前提和结果的致使性、对比语义，以及语义双焦点特征都是相关语义研究的出发点（Dancygier,1998;Fillmore,1986,1990;Sweetser,1990；胡秀梅 2013；王春辉，2012）。研究最为丰富的语义特征是“（反）事实”语义。国外具有语言学意义的违实/反事实概念最早由Goodman（1947）提出，指想象的没有发生或不可能发生的事情（Givón,2001;Kratzer,1981；李晋霞，2010；石飞，2019；邢福义，2001/2014；章敏，2016）。张莹、陈振宇（2020）对“事实”相关术语的解释较为清晰，可总结为三点：1）说话者在虚构世界中提出某一事物，但不确定其在直陈世界中是否存在，称为“非事实”（non-factual）;2）当说话者表明某事物在虚拟世界中存在，但在直陈世界中一定为假时，称为“反事实”（counterfactual），相反，当说话者表明某事物在直陈世界中一定为真时，称为“事实”;3）一般的条件小句不能表示事实，只能是非事实或反事实，因为使用“条件”就说明并不肯定为真。关于最后一点，学界存在不同看法，有研究肯定了事实条件句的存在（如王芳，2014；张雪平，2014）,Taylor（1997）也将事实条件句纳入分类系统。总之，条件句语义特征因条件句类别变化而存在诸多侧面，如果从条件句原型范畴的视角来考察语义特征之间的内在联系，可以建立起概念语义的连续统，从而形成解释语义及其动因的统一框架。目前学界尚未有这方面的尝试。
时态、体、语气、情态、极性等语法项需与条件句相兼容，条件句的句法表现需与其假设、非真实的语义特征相适应（Palmer,2001；王春辉，2011）。这一特征成为条件句分类的根据，如Greenberg（1986）在Goodwin（1889）对古希腊语条件句分类基础上，分析了动词情态与条件关系词及动词时体互动情况，在“现实-非现实”（特定事实、一般事实、反事实）和时间（过去、现在、将来）维度上划分了九类条件句，是一项较为系统的研究。
条件句的探讨经常与虚拟语气联系在一起，因为一般的印欧语违实句有时制后移（backshift）和虚假体态（fake aspect）两种特征（Quirk et al.,1985；陈国华，1988等）。汉语中时间与假设条件句的关系不如印欧语那么明显，但依然有所体现，如雍茜（2014）通过对汉语中三种不同类型违实条件句的分析，总结出汉语属于过去时违实语言，只是过去时很难语法化为违实标记。但实际上，虚拟语气并非判断违实条件句的标准，时制条件也并非违实句的语法标记（蒋严，2000；袁毓林，2015），因为很多语言事实表明，许多与事实相反的条件句不使用虚拟语气，或者使用虚拟语气的条件句并非真正与事实相反（参见Comrie,1986；余小强，2017）。
实际上，时、体、情态等语法项之间具有内在联系，任何一个语法项与“条件”之间的关系并非可以孤立讨论，其与“条件”之间形成的内在系统性，各关系之间相互允准或制约的条件或因素等，还需要深入描述和不同理论视角下的解释，以此反观条件-结果思维的语言表征的理据问题。
状语从句和主句之间的语义关系可以由三类形式策略来实现：专用状语连词、动词派生形式、时体语气标记词（Hetterle,2015）。英语中除了使用连词if、unless、in case、on condition（that）、supposing等之外，还可以采用倒置方式表达条件关系，如had的倒装结构。汉语可以不使用标记词，仅靠语境来体现关系，而使用标记词则对关系有显示、选示、转化和强化等不同作用（邢福义，2001/2014），如用在条件小句中的“假如”“假使”“如果”“若是”“要（是）”等，用在后果小句里的标记词“就”“便”“则”等（太田辰夫，1958/2003；吕叔湘，2002）。标记词的另一意义是区分假设复句和条件复句（蒋冀骋、吴福祥，1997；太田辰夫，1958/2003；向熹，2010），前者有“若”“苟”“倘使”“如果”等引导，后者以“只有”“只要”“不管”“除非”等引导（徐式婧，2017）。条件小句的标记词甚至可以按照假设可能性大小形成序列（Chao,1968），虽然有学者对此存在质疑，但该观点说明不同标记词的使用与条件句假设语义之间存在内在关系。结果小句的连接词同样有其特定语义特征，如“那、那么”的语义特征可以概括为：接续性、因果性、推理性、主观性，有其使用优势及制约因素（王春辉，2015）。更重要的是，标记词发展与句法结构发展之间存在互动关系（徐式婧，2021），这是一个正处于萌芽状态却极具研究价值的方向。总之，抓住显性标记，才有利于对条件句语义作出合理判断并厘清其历时发展过程。
语序类型和变化所涉及的研究包括类型学视角、认知动因、文体分布、历时演变和修辞效果等方面（Chafe,1984;Diessel,2001;Greenberg,1966；黎洪，2012；祁艳红，2013；王春辉，2010b；徐式婧，2017）。虽然很多语言中同时存在条件-结果和结果条件两种语序，但在几乎所有语言中条件句的正常语序是条件-结果（Greenberg,1966），这一语序强势性并非只是数据上的问题，而确实是反映了相应语言的特殊性（Comrie,1986）。汉语中，不管两小句是否有标记，条件一般位于结果之前，Wang（1995）和Yeh（2000）对汉语口语语料的统计支持该结论，当然汉语中也存在条件后置的情况（王春辉，2010b）。语序选择是句法、语义和语用共同作用的结果，如句法结构的强制性、句法标记的隐现和互动、事理/认知/心理三种语义层级关系、语体的正式性等（刘春光、昔秀颖，2020）。语序变化可以达到“追补”“强调”“篇章衔接”“欧化”等方面的表达效果（刘春光，2018）。
此外，条件小句和结果小句的紧密程度存在差异，事件条件小句贡献于主句中的事件，与主句紧密度高；而前提条件小句则建构起篇章，为与其关联的主句提供优先语境，与主句紧密度相对偏低（Haegeman,2003）。从不同复句类型来看，条件复句的小句融合紧密度低于让步复句，但是高于因果复句，与其完成演变的时间等历时因素有关（徐式婧，2020）。近来，有研究者开始关注从属句（subordination）向非从属句（insubordination）的发展路径问题（Evans,2007;Kaltenbock,2016;Lastres-Lopez,2020;Mithun,2008），也属于小句间紧密度提高的表现，尤其是if句式的形式、语义和功能的演变，表现出了多功能性，如“If he could speak to Gill”。
就上述形式表现来说，语序选择方面的研究则相对来说比较成熟和全面，应该与语序的显性程度有关，但标记词和小句紧密度的研究大都倾向于语言现象描写和规律提取，对使用动因或句式紧缩动因等尚需展开探讨。
条件句的话语功能研究主要基于事理域、认识域、言语行为域的三分法（Dancygier& Sweetser,2000;Sweetser,1990；沈家煊，2003），后续诸多相关研究都是以此为基础，如徐李洁（2005）分析了if条件句的句法、语义和语用的关系，论证了三域之间从具体、客观到抽象、主观，从直接、因果到间接、非因果之间的紧密联系；姚双云（2012）探讨了汉语条件句的会话功能，除表达立场这一核心功能外，还存在评价、劝进和话语终结功能。此外，条件小句是否是话题这一形式与功能的界面问题也受到关注，学界对此基本持肯定态度（Chao,1968;Haiman,1978;Jacobsen,1992；王春辉，2012；徐烈炯、刘丹青，2007）。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仅事实条件句的话语功能研究成果比较突出，蒋严（2000）、袁毓林（2015）等在Roese（1994）皆发现英语违实句往往用于客观推理，而汉语违实句则倾向于情绪表达。该发现不仅对于违实句理论研究有重要意义，而且为语言教学提供了思路和依据。
系统的历时演变研究成果相对较少。Links（2009）追踪了英语中以条件小句开头的条件句的历时用法，并讨论了以动词开头的倒装条件句的限制条件，该研究反映出英语条件构式在语源上的并列关系。徐式婧（2017）在构式化理论指导下，提出汉语条件句的历时演变模式“并列构式>次级并列构式>主从构式”，并进一步发现关联词与句法结构随历时而互动发展（徐式婧，2021）。该研究思路新颖、论证合理，但侧重构式方面的形式证据，而概念语义在演变中的适应性调节因素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已有关于动因和机制的研究聚焦于反事实条件句的意义、条件句从句和主句的语序、从句和主句的关系本质、构式演变等内容，理论视角包括概念整合、主观化、图形背景、入场、构式语法等，研究成果比较突出。例如，仅事实条件句反映了语言的虚拟特征，涉及人的认识、情感和视角，体现了主观性，是普通假设句的主观化表现（Langacker,2006；沈家煊，2001）。其产生的隐含义来自两个心理空间之间的“一种被强迫的不协调”（张辉，2008:22），在整合空间中浮现（Fauconnier,1994）。条件句从句和主句的语序反映了人们认知事物的基本规律（Talmy,1975;Taylor,2007），主句事件凸显，构成图形，从句事件则为背景；反之，从句构成图形，主句则为背景，“图形-背景”的转换构成了条件句语序选择的认知心理基础（刘春光、昔秀颖，2020；吴炳章，2015）。当然，语序选择的动因还包括认知规律中的象似性原则、条件小句自身的对比语义特征等（Dancygier,1998;Hairman,1978;Lehmann,1988；王春辉，2010b）。语序选择作为一种认知视角，始终以从句和主句两事件的事理关系为基础，该事理关系则由诸如if等从属连词发挥入场功能而实现：if等入场元素将一定式小句转为从属分句，为另一定式小句事件发生或潜在发生提供参照情境，从而勾画出状语关系下的复杂事件（吴吉东，2019,2020；吴吉东、蔡龙权，2017）。事理关系所勾画的复杂事件中，仅事实条件句属于较为复杂的一类。Langacker（2019）利用基线/细化（baseline/elaboration）结构解释违实句：以“距离”的概念划分出即时现实（immediate reality）和非即时现实，后者又划分为即时投射现实（immediate projected reality）和非即时投射现实，违实句正是所在即时现实的基线从句（baseline clauses）到即时投射现实，再到所在非即时投射现实的基本从句（basic clauses）的细化过程，如“I will if I can”和“I would if I could”的对比。以上方面是条件构式的共时研究，关于条件句构式演变的机制，徐式婧（2017）进行历时语料考察，提出条件句产生和发展受到逻辑关系意识增强以及小句融合紧密度规律的作用，与语境吸收、构式压制、转喻等机制有关。
以往研究表明，从主观化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再到近年来的入场和基线/细化的视角，从对条件句意义浮现的认知解释发展到意义和形式相匹配的构式的动因和机制研究，不同理论视角下条件句的认知本质得到层层剖析。但不可否认，这方面研究还可向更大语言单位和更小构成单位拓展，前者意指条件句在语篇中的表现及其使用动因，后者意指条件句内部各要素之间的概念洽和机制，如条件句标记词的概念与条件句作为整体之间的概念融合性问题、标记词进入条件句的允准和限制条件问题等。
实证研究贯穿于以上各方面研究，之所以将其单独梳理，意在呈现其发展趋势和关注点的转变。随着对条件句句法-语义研究和解释的深入，实证证据是必不可少的，其主要来自心理学实验、二语习得证据，以及语料库证据等。Bloom（1981）和Au（1983）通过心理学实验，就英汉语母语者的反事实推理能力强弱是否受到语言形式的影响，得到不同结论。前者认为汉语母语者进行反事实推理困难，后者则不以为然。两者之争引发了更多英汉语使用者在仅事实思维和仅事实表达方面的实证研究（Yeh&Gentner,2005;Yi& Feng,2006）。比如，研究者通过对阅读测试的反应准确度以及反应时间等因素的考察发现：需要特定语境信息辨别违实义时，英语使用者的准确度更高；汉语中也存在许多可以预测反事实义的句法或词汇形式，这些语言标记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使用者对事实或反事实语义的理解和使用者的阅读范式。以上研究反映出违实推理的跨语言异同，以及语言对反事实推理具有一定的反作用。心理学实验的另一方向是考察条件句语义关系的性质和关系知觉对条件推理的影响（Thompson,1995;Verschueren et al.,2006；王墨耘等，2012；王墨耘、周泽志，2013），研究一般以问卷为实验手段，肯定了条件句前件对后件的充分性和必要性的知觉对充分条件推理的影响，以及对后件必要性的知觉对否定后件式条件推理的影响。此外，Zhan（2015）和Zhan等（2018）通过视觉世界范式下的眼追踪实验探讨自然语言中条件句的意义，发现所给选项的事实或假设性质直接影响条件连接词对预期性关注的诱发力。Hsu（2014）通过对比基于形式和基于语义这两种心理表征模式，以在线实验和线下语料库的方法，论证了“要不是”的反事实连词地位，他认为该标记词可以在没有语境的情况下将想象世界与真实世界区分开。除了心理学方法，也有研究关注到了英语学习者的条件句产出表现，其与母语使用者的使用情况的对比可以反映出不同的语言习惯及其思维方式，毕竟英语学习者会受到母语迁移影响。比较突出的是贾光茂（2019）的研究，该研究在认知语言学与概念迁移理论的融合发展背景下，通过考察中、美、英学习者语料库，发现中国英语学习者较少使用反事实表达，且多用于表达情感，而英语本族语者使用反事实句较频繁，且多用于客观事理分析。
以上研究表明，从测试、问卷等研究工具到眼追踪实验方法，从对整体违实语义的理解和违实推理的判断实验到前后件及连接词与条件推理或假设性质的关系的研究，条件句的心理语言学实验研究发展不仅体现在研究工具的渐趋精密化上，而且表现出其对条件推理的深层可及性，为语言学研究提供了汇流的证据和探索的空间。学习者视角的条件句习得无论对语言本体研究还是对语言教学领域都可以提供有力支撑，具有较大的研究价值。
研究人类语言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解释简单命题如何递归式地融合为复杂表达（Elqayam& Evans,2011;Evans,2002），该研究目标的实现必然关涉逻辑推理能力，条件句无疑是这一蓝图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条件句研究成果已经较为成熟和丰富，呈现出语言与思维并行、共时辅以历时证据、单一现象过渡到现象间联系的发展趋势，同时实证方法也渐趋多样化，实证工具也复杂化和精密化。综合看来，以下六个方面仍存在研究空间：
第一，相对于国外学界，国内学界对条件句的关注度较低，相对于因果句，条件句研究较少，英汉对比研究则更少。条件-结果关系反映了人类基于不全面信息的推理能力、想象不同情境之间关联的可能性的能力、理解不同关联下世界所发生变化的能力（Ferguson et al.,1986）。但不同民族的认知和思维方式存在一定差异，通过语言间的对比无疑可以揭示普遍认知能力在不同语言参数下的变体表现，从而反观民族认知和思维差异。在该层面上，外语界学者在汉外对比方面的优势尚未充分体现。
第二，条件句次类之间的关系尚未得到足够重视，由此会带来两方面问题：一是条件句分类方式难以统一，往往根据研究问题暂行分类，不利于研究的延续性；二是缺乏统一理论框架，条件句整体范畴特征无法得到充分描写和解释。因此，首先需要综合条件句的语义，基于一定理论，确定条件句范畴的原型特征和范畴成员，并最大程度扩大其适用性。
第三，条件句研究尚需深入至微观层面，以往语言学领域中的研究往往偏重形式证据，比如，标记词的历时频率变化与条件构式频率变化的互动关系，但是忽略了条件词自身的概念语义演变与条件句语义演变的关系。再如，条件句与其他状语从句的交叉问题，来自语料的形式证据较多，如if和when可以替换等，但少有研究考察不同状语从句之间的概念语义交叉，尤其从起源上考察两类状语从句的起始交叉点。
第四，条件句的动因和机制问题还需深入探讨。例如，主观化动因在条件句历时演变中的意义尚缺乏充足证据。条件句的特点在于：同一结构所表达的意义不同，如“如果……”可以表达一般假设，也可表示反事实假设；同一场景可以用不同语序结构来编码，如条件-结果语序和结果-条件语序。无论是反事实意义的表达，还是语序的倒置，都是语言主观性的体现，涉及说话者的主观视角（Traugott,1995）。所以，条件句在主观化这一主要语义演变路径方面提供了丰富的证据，同时，主观化也为条件句的历时发展提供了探索视角。再如，条件句作为构式，对其组成部分的允准和限制条件，组成部分对构式整体的概念贡献，都值得深入探讨。
第五，条件句的历时研究相对较少，这需要历时语料库的构建和语料分析，具有一定难度，但是历时研究有助于追溯条件句的语言现状的历时原因，同时，可以为学界讨论已久的语言和思维的关系提供动态证据，毕竟两者关系的共时表现是历时发展的结果。随着构式化理论的深入，条件句的构式化演变过程值得探索。
第六，条件句教学研究还是一个较新的领域，对外语学习者和汉语学习者的条件句学习现状尚无明晰考察，其偏误类型、原因、解决思路等方面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该方面研究无疑会对教学实践产生应用价值。
总之，本研究通过对国内外条件句研究进行梳理，呈现出其多侧面的研究成果，同时也发现该领域仍存在进一步探索的空间，希望能为后续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提供一定思路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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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作者简介 ：张媛，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语言对比、语言教学等。电子邮箱：cassie0848@s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