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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傅家客厅。
〔傅老身着中山装，严肃认真地准备出门。志新自饭厅上。
志新 爸，您这就上中央开会去啦？
傅老 你少讽刺我啊！今天街道上开一个“老有所为”座谈会，你余大妈非得让我去听一听……我忙啊！本来不想去，后来一考虑——
志新 行了行了，您别谦虚！我知道您一听开会就来精神儿…… （小声嘀咕） 有病！
〔傅老正欲发作，电话铃声响起。
傅老 （接） 喂，找志新啊？你是燕红吧？……不是啊？那你是谁啊……
志新 （冲上前抢过电话） 啊喂？……是你？！ （捂住话筒，向傅老） 爸，您赶紧开会去呀，都等您做报告呢嘛！
傅老 （兴趣盎然地） 谁来的电话？
志新 （掩饰地） 一同学……替我向参加会议的全体同志问好啊！
〔傅老下。
志新 （向电话） 喂——刘颖！真是你吗？哎哟想死我啦！……啊！八年啦，别提它啦！怎么样？在美国混得怎么样？……你在北京呢？啊？马上过来？真的？！……亏你还问得出口！咱俩分手那天，我上身儿穿一短袖衫，下身儿是……怎么着？让我现在这身打扮儿去接你？今儿可是刚停暖气呀……啊？能，能……得嘞！没问题，肯定你一见我面儿就往我身上扑，拦都拦不住！咱就这么说好了啊！赶紧的啊，我可坚持不了多一会儿啊……哎哎哎！好好…… （挂电话，兴奋得“劈叉大跳”下）
〔午，傅家客厅。
〔圆圆在鬼鬼祟祟摆弄一盒“糖”。小凡上。
圆圆 小姑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了？
小凡 今天下午没课……哎，圆圆，我看你二叔穿一短袖褂子在外面儿晃悠。今天最高温度可才十五度，耍什么单儿啊，找病！
圆圆 嗯，肯定等女朋友呢，这叫“要风度不要温度”。
小凡 你把那“度”字给我去喽——我看他是要“疯”！
〔圆圆故意把“糖”拿在手中摆弄。
小凡 糖打哪儿来的？
圆圆 爷爷给我买的，只让我一人儿吃。
小凡 胡说！ （抢过“糖”） 好东西应该大家分着吃！就你们现在这独生子女…… （吃糖，发觉味道不对） 什么糖啊这是！爷爷净买这过期产品……
〔小凡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圆圆狂笑。
小凡 肥皂！死圆圆……你敢用肥皂做成糖骗你小姑吃？你看……一会儿我怎么收拾你！ （喝水漱口）
圆圆 小姑小姑你真不识逗！逗你玩儿呢，又不是毒药…… （大笑）
小凡 不是毒药就能吃啊？你给我喝瓶洗涤灵我看看！连你也敢欺负小姑，等你妈回来，我，我非告诉你妈不可！
圆圆 你告谁我都不怕——你忘了今天几号了？
小凡
四月一号！……
！愚人节，差点儿忘了。
圆圆 自己上回当就不容易忘了！这回印象深刻了吧？
小凡 去！那是，现在连喘气儿都是一股肥皂味儿—— （用力呼气） 哈！哈！
〔时接前场，傅家客厅。
〔小凡、圆圆在摆弄“糖”，听到门响，急忙坐好。志新穿短袖、短裤哆哆嗦嗦上。
志新 实在扛不住了！就是克林顿来我也不等啦……
小凡 瞧你冻的……快快，圆圆，圆圆！快拿板蓝根给你二叔……
〔圆圆拿杯子向饭厅跑下。
小凡 （向里屋喊） 小张儿，小张儿，把我那个军大衣给二哥拿来！快……
志新 还记得刘颖吗？
小凡 刘颖？哦，就是你高中的……“亲密战友儿”？不是去美国了吗？
志新 今儿回来了，来电话说让我在楼底下等她……好家伙，溜溜儿等一多钟头！刘颖倒没等来，把流感等来啦…… （打喷嚏）
小凡 小张儿，小张儿，快！
〔圆圆端药自饭厅上，将药递给志新。小张拿大衣自里屋跑上，给志新披上。
志新 还是我妹心……心疼我。
小凡 那是！
志新 （欲喝药） 这药苦吗？
圆圆 （掏出“糖”） 没事儿！我这儿有糖……
小凡 （故意） 哎圆圆！这糖可是小姑花十块钱给你买的，谁让你七送八送的？
志新 （不乐意了） 怎么说话呢这是？ （抢过“糖”） 这高级糖我怎么就不能吃啊？外观是差一点儿…… （剥开吃下）
小凡 味道怎么样啊？
志新 （点头） 嗯，不错——好吃！可能是刚喝完药，嘴里这苦劲儿还没过去呢。得亏吃点儿糖，要不然这苦劲儿……还不定得多苦呢！就这还有点儿压不住…… （看一眼手中的药） 不对啊？我还没喝呢这药…… （发觉上当） 啊？ （吐出） 呸！呸！肥皂！
〔志新欲发火。小凡、圆圆、小张大笑逃下。
〔日，傅家饭厅。
〔小凡、圆圆吃饭。志新身披军大衣，手捧保温杯，一脸严肃。
志新 ……打开国门的时候，怎么能把苍蝇也放进来呢？学习外国是好事儿——学人家的先进经验，学人家的管理……你不能什么都学啊！人家外国人还光着身子满大街溜达呢，你也学么？愚人节……那都是外国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想出的馊主意！咱们眼目前儿连温饱问题还解决不了呢，学那干嘛？——瞧弄我这一嘴的肥皂沫儿……
〔小凡、圆圆笑。
志新 还乐你们！
小凡 二哥，你别生气啦！骗你吃肥皂总比骗你在外面干冻一个钟头强吧？
志新 不要转移斗争大方向啊！那是刘颖给我打的……她不会拿我开涮吧？
小凡 还用问？也不看看今儿什么日子！要我说啊，这人还算照顾你，没让你穿一裤衩背心儿到外边罚站去。
志新 刘颖绝干不出这种损事儿……谁呢？这人肯定躲在附近偷偷儿乐呢……郑燕红！要不是她我磕死！只有她知道我和小颖的关系，打中学就想拆散我们，今儿肯定是阶级报复！不行，我找她算账去！ （欲起身）
小凡 （拦住） 哎别别别二哥！大愚人节的，显得咱气量太小可不行！咱给她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志新 你是说让她也上一当？……干这我可拿手儿！咱给她来一个——“换房”！
小凡 换什么房？
志新 圆圆，拿笔、纸！
小凡 快，快点儿去，快！
〔圆圆跑下。
志新 我跟你说，今儿我要不让她们家挤破了头，算我贾志新没能耐！
〔圆圆拿纸笔跑上。小凡准备写。
志新 写——本人现有三居室住房一套，使用面积五十平米，有双水儿有双气儿有电话。因本人工作需要，欲换本市平房一间，面积……面积十二平方米上下即可，三环路以外优先，无煤气儿无上下水儿尤佳，漏雨背阴儿更好！有意者请速来联系。联系人郑燕红！
〔傍晚，傅家客厅。
〔志新在玩游戏机。小凡接电话。
小凡 （向电话） ……好嘞，您晚点儿回来，啊，那我们等您吃饭……哎！哎哎——您是我爸吗？……呵呵，爸！我跟您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放 下电话） 这日子，也分不清真假了。
〔和平气喘吁吁进。
和平 哎哟！好嘛，差点儿没把我给挤死在外头……
志新 我说什么来着？现而今这公共交通它就是成问题！
和平 公共交通倒没问题，咱这楼道交通真让人受不了，好家伙——你大哥比我下班还早呢，还在外边儿挤着进不来呢！
志新 （得意） 这就对啦……
志国 （画外音） 哎我说这位小姐，您别拽着我呀……多不合适啊……201 在对面儿，这是 202……哎哟，燕红啊？来来来，快进来！……
〔志国与燕红狼狈进。
小凡 怎么啦怎么啦，大哥？
志国 哎哟，不知道为什么，好几十口子人挤着往燕红她们家冲！
志新 （向燕红） 都是给你说对象的吧？
燕红 （拿着几张纸） 别闹啦你！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这玩意儿贴得满大街都是！从中午开始，我们家就没断了来人，这会儿那队伍都排到院门口儿啦！我爸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啦……我在你们家躲会儿吧？
和平 （拿过纸看，笑） 你们家就这么换房啊？傻小子一个呀。
〔志新、小凡乐不可支。
燕红 （醒悟） 你们俩干的！打死你…… （追打二人）
志新 你别来劲啊燕红！我跟你说：今儿你骗我在外边儿等一多钟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燕红 （也笑） 那……我就骗你一人儿，你把我爸都捎上啦！
志新 ……你以为我爸躲得过去吗？等我爸回来，也骗他一道！
〔时接前场，傅家饭厅。
〔晚饭已经摆好，志新、小凡和圆圆在密谋。
志新 ……就这么定了！
〔和平上。
和平 （好奇） 什么呀什么呀？
〔圆圆对和平耳语。志国上。
志国 （见状） 我可先说下啊：你们要捅了娄子，我可不管兜着啊！
志新 哎哎志国，没你事儿，你坐你的。小凡……叫爸来吧！
小凡 （向客厅喊） 爸！爸！吃饭啦，我都饿死啦！
傅老 （上，幸福地微笑） 不要催嘛，刚开完会，总得把会议的精神消化一下嘛……
志新 您还是先消化一下饭菜吧，会议精神不忙，搁几天也坏不了。 （装模作样） 爸，今儿您没在家呀，局里好几个电话找您！
小凡 啊对对，我也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找您的。
傅老 （微笑顿收） 哦？哼，平常一个月也不来一回电话，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乱子了？我早就跟他们讲过：遇到重大问题，先跟我们老同志通通气，不要等出了乱子再来找我嘛——不听吧？
志新 好像也没出什么乱子……就是吧，好像局里想成立个什么总公司，想请您去当什么什么总经理。
傅老 （惊喜） 呵呵……不会吧？我这个年纪，已经退下来了嘛！
志新 不不，他们说这个职务不受年龄限制，关键看您身体盯得住盯不住……哎哟！一个劲儿跟我打听您的身体情况——
傅老 （急切地） 你是怎么说的？
志新 我还能怎么说？对组织上我从来实话实说……
傅老 （急） 你怎么可以实话实……实话实说你是怎么说的？
志新 我就说我爸目前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好，体力明显下降 （傅老失望） ——掰手腕子连我都掰不过啦！原来您做仰卧起坐一口气儿能做五十，现在也就四十八。您在少林寺练的那个二指禅也不敢天天练啦——现在练，脚脖子上得拴根绳儿……
傅老 （转喜） 好好好，还是实话实说好啊！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志新 他们还能说什么呀？就盼着您重新出山呢！
傅老 嗯，还是他们有点儿眼力！不过我这岁数儿……事关重大呀！志国，你说呢？
志国
，爸，您别听志新他们……
小凡 （打断） 哎大哥大哥！……吃菜吃菜！
志国 （心领神会） 好……爸，其实呢，志新他们也是误会了哈——局里请您重新出山呢，也没给您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就是让您指指路、把把舵、引引航程，要不然他们心里没底，是吧？
傅老 还是志国的眼光敏锐啊！不过我这心里也没有底……和平，你的意见呢？
和平 我？我的意见吧……总经理算什么呀？您怎么着也得再兼个董事长啊！
傅老 和平这个意见很重要，哈哈……不过局里的老同志很多呀，有工作还是大家分担嘛。
小凡 爸，您就答应他们吧，全当您是吃苦受累积德——人民的小米儿把您抚养大，您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对得起谁呀？
志新 您个人受点儿损失这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国家不能蒙受损失，您说呢？
〔众人附和。
傅老 这个问题提得很尖锐嘛，值得反思，值得反思啊！
圆圆 爷爷，怪不得当年日本鬼子老想抓您——原来您有这么大本事哪？
〔众人附和。
傅老 哈哈，连圆圆这样小小的年纪，也学会从正反两个方面来看问题啦！一个人，如果连他的敌人都不敢小看他，那就说明这个人是真正的了不起的！……泛泛而谈，泛泛而谈……
小张 爷爷，您就大胆地往前走！家里有我。
〔众人附和。
傅老 小张这个阶段成长得也很快嘛！
志新 爸，您看大家伙儿意见这么中肯，您就赶紧拿个主意吧？
傅老 （沉思良久，放下筷子，起身） 对，我马上就去！
志新 （急拦） 哎别别！……我那意思就是说……今儿已经下班儿了，要不然咱明天再说？
傅老 （摆手，感慨地） 又要走上领导岗位啦！头脑空空，总得武装武装吧？趁着天还没有黑，我先到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去看一看，有个感性认识，然后再买一些参考书籍，上升到理性阶段，反过来再指导实践。人类就是这样一步步地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嘛！
〔傅老转身，差点撞上小张，大笑，下。
志国 （向志新） 咱爸可当真了啊！我看你怎么收场！
和平 ……明儿早上再跟他解释吧，让他今儿晚上先做个好梦。
〔深夜，傅家客厅。
〔傅老在书桌旁挑灯夜读，哈欠连天，疲倦地按头。卫生间传来冲水声。
傅老 谁呀？
〔小凡睡眼惺忪上。
傅老 呵呵，是小凡……来来来，陪爸爸来聊一聊。
小凡 （迷迷糊糊地） 爸，干嘛呢？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您总是天天工作到深夜，咱家的灯总是最后一个熄灭……
傅老 是啊是啊，好久没有这样工作啦……都六十多啦，再不努力工作对得起谁呀？来看看爸爸买的参考书——《领导管理》《现代人才管理学》《微机使用三日通》，还有这个《微机使用入门》……
小凡 我的天哪！爸，看得懂吗您？
傅老 看不懂才要学嘛！你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吗？小凡——
小凡 好好好！爸，您学，您学……我困死了，不打扰您了…… （向里屋下）
傅老 唉…… （拿起书本） 我学？我学得会吗我？！ （将书扔在桌上）
〔翌日晨，傅家客厅。
〔全家人惴惴不安地坐着。傅老手持一封信上。众人站起。
志新 （鼓起勇气） 爸，您批评我吧，都是我不好……
小凡 也不能全赖二哥，也有我的责任……
志国 我也不好，我没拦住他们……
和平 都怪我，我应该劝你们……
傅老 （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都做起检讨来了？ （将手中的 信交给志国） 志国，待会儿你上班的时候绕一下，到我们局里把这封信交给小马。 （向众人）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志国 （念信） “关于本人不再接受任何领导职务聘任的请求报告”……爸您这？
傅老 昨天我考虑了一整夜，我这个岁数、这个脑筋、这个精力，恐怕不适合再担任过于繁重的工作啦。你们年轻人应该多干一点嘛，我们老同志给你们把把关，出出主意，当当顾问，也就可以啦！ （随手拿起茶几 上的一颗“糖”） 真的把我们要推到第一线去，恐怕其结果也是适得其反的…… （边说边剥开）
圆圆 （着急地指爷爷手中的糖） 爷爷，爷爷，这……您别……
傅老 （阻止她） 不不！我已经考虑好啦！我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享享天伦之乐嘛！
〔傅老将肥皂放入口中，脸上的笑容凝固。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