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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过去的两种体验:记得和知道

再次回到我们关于婚礼的例子。比如在婚宴上,你碰到的第一个熟人是亲爱的海伦阿姨,你们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你立马认出了她那张又衰老了些的脸,想起她的名字和你对她的称呼。你还想到,自从上一次类似的家庭聚会,你已经整整三年时间没见过她了呢。你感觉自己也认识站在海伦阿姨旁边的那个人,可奇怪的是,你想不起他的名字、他做什么、你可能在哪里碰见过他。你万分确定自己是认识他的,可当他伸出手来和你打招呼时,你只能寄希望于他自报家门。幸好他确实这么做了:原来是新郎的好朋友比尔,你们在一年前的一个聚会上见过。

我们一生中多少有过与此类似的经历。有时我们能回想出关于人物、地点的丰富信息,有时我们却只能感觉自己是知道此人或此物的,但想不起来任何东西。心理学家在探索这两种体验状态时,分别称之为“记得过去”和“知道过去”。一些研究表明,对往事所包含的物理环境的视觉重现是体验“记得过去”的关键。在其中一项研究中,参与研究的大学生随身携带传呼机,传呼机会在一天中不定时发出响声,提醒他们记录当时发生的事情(时机不适合无法记录除外)。后来,学生被要求重新回忆出这些事情时,他们记得最有信心、最准确的情节包含大量的视觉片段。主观上体验到回想某事,几乎总是同时意味着某事在视觉上的重现。

对画面的回忆为何会让我们产生强烈的回想感?部分原因在于,有些脑区同时参与视知觉和视觉想象。 当我们意识到必须依赖这些脑区觉知外部世界时,也就不难理解运用这些脑区进行视觉想象时的真实感了,就像是体验事件遗留下来的视知觉余迹。此处有一重要提示,即我们可能对一些编造的视觉意象信以为真。 认识到画面感会强化回想的感受,我们能更好地理解为何有人会回想出完全没有发生过的可怕记忆。

记忆画面的重现固然重要,但这并非我们感觉到自己在回忆某事的唯一途径。当我们想起与过去某事相关的联想和想法时,也会有回忆的感觉。比如我看了某位著名哲学家所写的关于记忆和意识体验的长篇论著,边看边在心里标记哪些观点我赞成,哪些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如果你现在问我这篇文章的事,我敢百分之百地保证自己读过它,尽管我没有任何关于这篇文章的画面记忆,也不记得那篇文章看上去什么样子,等等。我之所以记得我读过它,是因为我能想起来文中的观点和我对这些观点的看法。

如果事情发生之时,我们被干扰或者心里想着别的,那么尽管能大概记得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我们也很难回想出这件事的细节。知道却无法回想有时会令人尴尬。有一次,我受邀给一大群人讲一场关于记忆的报告,报告开始前参加了一场为我接风的宴会。在宴会上,当我被一一介绍给许多人时,我一直在脑子里预演我的报告。在某个谈话进行到一半时,一位女士加入进来,我伸出手向她介绍自己,同时觉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她握住我的手,看上去有几分不高兴地说,我们几分钟前刚会过面!我对她的记忆存档足够我“知道”自己见过她,却不够我“记得”任何与她初次会面的细节。

最近,英国心理学家约翰·加德纳(John Gardiner)和艾伦·帕金(Alan Parkin)在实验条件下创造了类似的体验:一部分实验参与者可以集中全部注意力观察一组人类面孔的图片,另一部分实验参与者必须在观察面孔图片的同时,完成另一个任务。实验结果表明,分散注意力使参与者更少地“记得”自己见过这些面孔,但不影响他们“知道”自己见过这些面孔。另有实验证据表明,当词语以实验参与者不能辨认的速度从眼前闪过后,尽管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见过这个词语,也会说自己“知道”它在实验当中出现过。 这些发现有助于理解为何有时我们确信自己认识眼前这个人,却不知道他/她是谁的体验:你之前遇到这个人时,可能在分心想别的事情,从而没有获得与此人相关的一些细节,而这些错过的细节能助你联想并确定他/她的身份。

很显然,我们究竟能“记得”一件事还是只是“知道”它发生过,取决于我们在事情发生时如何参与其中,以及在试图回想时所能提取的信息。然而正如“场景回忆”和“观察者回忆”的分野受到回忆方式的影响,我们如何回忆,也能影响我们最终究竟能“记得”某事还是只能“知道”某事发生过。在一项简单的实验中,参与者需要判断他们是否能“记得”自己见过一系列单词,还是只是“知道”这些单词出现过而不伴有任何回忆。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他们更倾向于“记得”自己见过这些单词;一旦通过提示启动他们的记忆,他们会倾向于认为自己仅仅“知道”这些单词出现过,而没有确切的回想体验。这一研究再次强调,回忆的主观体验部分取决于我们如何回忆。

这种仅仅“知道”的体验与另一种我们熟悉的体验密切相关,即话到了嘴边又想不起来的感觉。这两种体验中,我们都确信自己知道或者记得某件事,但就是想不起来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我和其他一些人的研究表明,当我们提取了关于某事的部分信息,但信息又不足以支持我们回忆出整个事件时,就会有这种“话到嘴边”的感觉。 比如,我如果问你站在海伦阿姨旁边的那个人是谁,你可能想不起来比尔这个名字,但你可能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以及他的名字以B开头。这些信息碎片使你坚信自己终究可以认出或是想起他的名字来。

新的研究提供了“话到嘴边”现象的另一来源:最初引发我们去回想的刺激或提示恰好为自己所熟悉。对引起回想的刺激物的熟悉感可以让我们强烈地、往往也是不真实地认为自己知道某事。比如,如果我以“站在海伦阿姨旁边的那位是谁”的方式诱导你,你对海伦阿姨的熟悉感可能会让你确信你能回忆出比尔的名字——尽管事实上你可能做不到。 此处我们又提供了另一个例子,表明回忆的主观体验既取决于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也在同等程度上取决于你如何回忆它们。

如认知心理学家拉里·雅各比(Larry Jacoby)所言,回忆的主观体验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或解释为何对某事感到熟悉、为何某些画面或想法突然地或者轻易地在脑海中浮现。如果我们的目的是想起某件事,那么我们会将熟悉感归于过去的事情;如果我们的目的是做出当下的判断或解决手头的问题,那么我们会将这种熟悉感归因于得心应手完成任务的轻松感。这一点是我们为何会产生错误的回忆主观体验的原因之一。 BSIizWcbLMXCtLrXivMvSTjKrq/LsNub5ucTbsiZOqiKZBy9fPlcmisjj7y+K1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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