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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机能否算作“回忆主体”

正是通过回忆体验这一入口,我们才得以理解普鲁斯特、马格纳尼和GR的经历。也正是通过回忆体验,人类习以为常的情景记忆才能得以呈现(我们通过回忆在时光中旅行),这可能是人类与众不同甚至独一无二的特点。存储和提取信息的能力并非人类的智能所独有,甚至都不能算是生物体所独有的。我们每一次在电脑前敲击键盘,都在与一个强大的记忆系统互动。

认知科学家对人脑和计算机记忆进行了这样的类比:在人脑中,所有的指令、程序和规则是由神经元执行;而在计算机中,完成这些任务的是硅芯片和导线。不少认知科学家认为,人类的智能是一种特定的运算系统,只要他们能得到这个系统的运行规则,就能制造出与之相同的计算机。问题是,计算机能像我们这样,进行心灵的时光之旅、重验过去吗?计算机能像威尔·麦克多诺感受到波士顿公园的一系列回忆属于他那样,感受到某个记忆是“属于”它的吗?

这些问题与一个更为本质的问题密切相关,即从理论上讲,计算机能否具有某种形式的意识。这是图灵测试所衍生的典型问题。图灵测试 源自伟大的英国数学家阿兰·图灵(Alan Turing)的工作,它假设了这样一种情境:一个观察者可以提问,由一台计算机和一名人类回应者作答,观察者在无法区分这两名回应者身份的前提下,反复提出各种问题,直到问题穷尽或是判断出两者的身份。如果观察者始终不能确定谁是谁,那么计算机就通过了所谓的图灵测试。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的支持者认为,一旦计算机通过了图灵测试,必然意味着它拥有人类的思考能力。为了接下来的分析,我们不妨假定他们的设想成立,那么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来了:通过图灵测试的计算机,能像人类那样,哪怕只是粗略的类似,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吗?

信仰“强人工智能”(strong AI)的人坚信,计算机表现出所有人类智能特征指日可待。 一些哲学家也是这样认为。比如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认为,人类的意识产生于一种类似于计算机程序的运作,他将这种意识的运作程序称为“虚拟机”(virtual machine),在对应的大脑硬件上组织、运行:“如果(也可说正是如此)人类的意识现象可以‘仅’由这台虚拟机的活动解释,而虚拟机的活动本质上源于人脑中无数可调节的连接,那么理论上讲,一台硅芯片的计算机,即一个适当地‘程序化’(programmed)的机器人,就能够产生意识、拥有自我。” 如果丹尼特所说的机器人拥有了意识和自我,那它肯定也能像人类这样回想过去,进行时光之旅。丹尼特对计算机发展前景的展望与一些作家所虚构的未来世界一致,比如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的科幻小说《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和由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捍卫机密》(Johnny Mnemonic)中描绘的世界。在这些作品中,人类和机器可接入一个共同的网络空间——通过这个心灵和思维的传输系统,信息可以在个体之间传递,人类和计算机的主观体验在不知不觉中融合为一。

人类意识只不过是一系列恰好被装入人脑细胞的程序,这种观点听上去挺诱人,但不少哲学家和科学家一针见血地指明了它的幼稚之处。 如果一台计算机连基本的意识都没有,那该如何设想它能进行主观的回忆体验,如何设想它能体会某些记忆属于自己呢?

关于计算机意识的争议是一个很好的入口,它能帮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为何回忆这一行为总包含着回忆感这一意识体验。比如在我前文介绍的实验中,实验参与者可以回答自己“记得”还是只是“知道”某件事,他们认为这两种回答能很好地区分回忆的质量。设计一个计算机程序,让它在一个记忆模拟实验中给出这两种回答,这是很容易办到的,但没人会因此相信,计算机像我们一样可以体验到自己记得某事、知道某事。如何使人相信计算机拥有主观体验?对于回忆体验,是否存在合适的图灵测试?

在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导演的电影《银翼杀手》(Blade Runner)中,计算机技术和生物工程共同创造了“复制人”,这个物种在几乎所有方面和人类别无二致。在影片中,瑞秋(Rachael)是被新造出来的实验复制人,她被植入了丰富的记忆从而拥有过去。这些记忆非常强大,以至于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并非真正的人类。德卡德(Deckard)负责对这些复制人进行图灵测试,排除那些不合格的个体。他向瑞秋讲了许多非常独特的童年回忆,将她引入这些记忆的现实之中,还告诉她其实那些并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别人的。但是通过瑞秋的眼泪、表情、语调可以得知,她对那些回忆的情绪反应非常强烈。德卡德因此相信,这些回忆在某种意义上是属于她的,她应当被允许像人类那样生活。可以说,瑞秋通过了回忆体验方面的图灵测试:她充分表现了回忆的强度,她在回忆时的体验深度在各个方面与人类一丝不差,德卡德无法区分她和人类的回忆体验。回忆体验对于人类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因此,要想说服人们相信计算机的确能像我们一样记忆,回忆体验将是必不可少的证据。

神经生物学家杰拉尔德·埃德尔曼(Gerald Edelman)认为,人类的回忆体验如此之丰富,像“存储”“提取”“输入”“输出”这等贫乏的计算机语言,根本无法充分表达其特性。 我认同他的观点。正如埃德尔曼所强调的,我也将在下一章中提到,回忆的主观体验与大脑某些特定的网络和系统密切相关。因此,让不具备同等生物结构的电脑程序体验回忆过去,我对此感到怀疑(见图1-4)。

我从回忆主体进行回忆体验(记忆的最终产物)这一问题开始本书的写作,是为了能让大家清楚地看到,记忆对于我们的精神生活最为关键的一些作用。为了更深入地理解回忆体验的本质和功能,我们需要从回忆过程的产生开始,一直理解到回忆的终点站——回忆体验。我们在回忆中感觉到过去、感觉到某些经历属于自己,这些体验让普鲁斯特和马格纳尼陷入强迫症的边缘,也让GR在自我失而复得之后,深感回忆是人类不可或缺甚至独一无二的禀赋。若想了解回忆的生成机制,我们需要进一步往前探索。

图1-4 理查德·谢弗(Richard E. Schaffer),《记忆的色彩》(The Color ofMemory),1988。22×30''。纸上混合多种媒材。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理查德·谢弗是一位来自亚利桑那州的艺术家。在这幅多媒材的拼贴画《记忆的色彩》中,他运用视觉象征所展示出来的想法,很好地反映了计算机记忆与人类记忆之间的关系。画面的左侧是一个驱动软盘、各种形式的代码和数字输出;画面的右侧是一系列图画碎片,表明人们在回忆时,视觉体验非常重要。在前文讨论的背景下,谢弗的作品和我个人的观点都强调:计算机程序相当于只提取信息,而无法回忆各种体验。至于两者之间的鸿沟是否完全甚至永远无法弥合,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EvOmmxwyWjaNK9FJntPoM3zPx/t9FXdjKDRR3dXX9FOX4bPDzhZPG536VglSc7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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