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哲学家巴鲁赫·斯宾诺莎的哲学杰作《伦理学》于他逝世那年出版,他在书中写道:“迄今为止,没有人对身体的力量设限,也就是说,至今为止,还没有人从经验中得知,根据自然规律,身体可以独自完成些什么。”
法国哲学家吉尔·德勒兹将此概括成了一个更为简洁的问题:“身体能做什么?”和20世纪的法国后现代哲学家一样,德勒兹的论述是形而上学、令人费解的,所以让我们继续来看看斯宾诺莎的解释: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身体的机制有一个十分精确的认识,以致能够解释它的全部功能;我也不需要提醒人们关注这样一个事实,在低等动物身上观察到的许多行为远远超越人类智慧;梦游者在睡梦中做许多事情,他们清醒时却不会冒险去做这些事。这些实例足以表明,身体会仅仅凭着本性,做许多大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同样,没有人知道大脑如何或以何种方式移动身体,不知道它能指示身体做出多少不同程度的动作,也不知道它能让身体移动多快。
关于肌肉如何控制身体,以及大脑如何通过发送神经冲动来控制肌肉,我们现在已经了解了很多,但斯宾诺莎的基本论断仍然是正确的:我们仍不知道我们的大脑是如何限制身体的潜能的。
电影中机器人的进化史例证了这个问题背后的哲学观点。一开始,像是《禁忌星球》里的罗比,或是《星球大战》里的C-3PO这样的机器人,它们看起来就像机器人,人们也都知道它们是机器人。然后就是《异形》中的艾什以及《终结者》系列前三部中阿诺德·施瓦辛格饰演的机器人,这时候的机器人(或常称为“半机器人”)外表与人类十分相像,并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表现出和人类相似的行为举止,因此它们可以欺骗人类。最后,还有一些机器人,比如《人工智能》中的大卫和《终结者2018》中的马库斯·莱特(由萨姆·沃辛顿饰演),它们不仅欺骗了所有人,还真的相信自己就是人类。
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为“哲学僵尸”的问题:我们如何辨别所遇到的类人生物是否具有意识和感觉?从理论上讲,有没有可能对机器人进行编程,使其行为举止与人类别无二致?
形而上学的唯我论者认为,我们只能了解自己的思想。知道一个人具有思想是一种个人的意识体验,所以设法证明他人具有思想都只是徒劳无功。然而,物理主义者可能会说,大脑是一个物理对象,而思想是大脑运作的产物,所以思想和意识总有一天会作为物理过程为人类所检测,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和我们交谈的人是否具有思想。
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我们所相信的一切,以及我们所想的一切,都是通过感官来接收的,紧接着就是对这种感官输入进行所谓的逻辑分析。分析可能是客观的,但所分析的数据一定是主观的。
柏拉图在其理型论中认为,程度最高和最基本的现实是非物质的抽象世界,而不是我们通过感官感知到的不断变化的物质世界。柏拉图所信仰的理型世界是客观的、永恒的和绝对的。我们主观地体验世界,并从经历中抽象出客观现实。
爱因斯坦表示,“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界线只是一种错觉”。换句话说,“现在”这一概念是没有客观现实的。其广义相对论的一个基本思想就是,一个观察者可能会看到不同的事情同时发生,而另一个观察者则会看到同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我的“现在”可能是你的过去、现在或未来。
在爱因斯坦的理论出现之前,人们欣然接受的观点是:我们生活在一个三维空间里,对于每一个人,时间都以同样的速度滴滴答答地流逝着。爱因斯坦指出,时间的流逝对于每个人来说可能是不同的,尽管这种差异可能只在我们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动时才会注意到。
为了解释这个明显的异常现象,爱因斯坦改变了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它不再是一个在时间中运动的三维实体,而是一个四维时空连续体。我们所看作的固定的过去、真实的现在和开放的未来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它们都一样。然而,我们人类注定要沿着一条一维的、不能倒退的时间轴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这就给了我们一个非常合理的错觉,即时间是真实的。对于我们来说,它可能是真实的,但对其他人来说,时间似乎是不同的现实存在。
时间的灵活性和个性是否使得整个时间概念成为一种错觉,这就是一个更深层次的哲学问题了。
就好像爱因斯坦告诉我们时间是一种错觉还不够糟糕似的,量子力学的先驱们又提出现实本身可能也是一种错觉。首先,我们发现了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粒子。然后我们意识到,它们可能根本不是粒子,有时被看作波更恰当。接着我们了解到,在观察到它们之前,它们可能根本不存在。现在弦理论学家又告诉我们,我们所认为的固体物质实际上可能是由十维空间中振动的弦组成的。
一旦生命进化,我们的感官就会不断发展,使我们能够最好地适应这个世界。我们所感知的世界看起来越来越像是在自己大脑中创建的一个结构——如果你愿意,可以称之为全息图。情况并不像《黑客帝国》中尼奥的境遇那样糟糕,但量子力学迫使我们所有人吞下了至少一小颗红色药丸(《黑客帝国》中吃了这种药丸可以回到真实世界),让我们知道现实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格兰哲学家大卫·休谟在其著作《自然宗教对话录》中,采用了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论述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该书采取对话的形式,描述了第美亚、斐罗和克里安提斯这三个人物关于上帝的存在和本质的一系列讨论。
第美亚认为上帝存在,但不可理解;斐罗同意上帝是不可理解的,但又表示,如果看证据的话,必须承认上帝也有可能是道德败坏的;而克里安提斯说,大自然证实了上帝的存在。对于每一个人物,休谟都很好地论证了他们的立场,以至于无法推断出他自己的观点是什么。
休谟的对手们经常指责他是无神论者,说他拒绝承认这一点只是因为害怕承认后可能会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麻烦。另一方面,休谟一生都在反对人类不自量力的推理,所以他很可能对那些坚持认为上帝绝对不存在的人和那些确信上帝存在的人怀有同等的敌意。
也许我们能得出的最有力的结论是,休谟反对传统的有神论观点,但也没有完全否认上帝的存在。
哲学家们为这个问题争论了2000多年,但他们仍然未能达成共识。问题的一部分在于准确定义“决定论”和“自由意志”这两个术语的含义,但无论怎样定义它们,在两者是否相容这个问题上似乎总是存在争议。
不相容论者的看法很简单:决定论意味着宇宙中的所有事物都是预先确定好的,或是因为上帝早已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们怎样都无法改变,又或是因为物理定律(包括我们至今尚未发现的)决定了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包括我们大脑中用于决策的粒子的活动。所以自由意志和决定论无法相容。
然而,相容论者抨击了上述宗教论点,理由是,如果上帝存在,他能预知一切,其中也包括我们将用自由意志来决定什么。至于物理定律,古代的相容论者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用自由意志所做的决定必定会受到我们的教养、我们曾用过的早餐、我们的精神状态以及过去各种其他事物的影响。如果我吃煎蛋的时候配了三片培根而不是两片,那么就可能会在当天晚些时候做出不同的决定。只是我称之为自由意志,而你称之为物理定律。现代相容论者的解释甚至更容易理解:毕竟,量子理论具有非确定性,以及很强的内在随机性。
然而,我们还不清楚量子随机性是如何影响自由意志运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