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似乎冥冥中自有安排。他才不管你们避孕呢，注定是这个时辰，他该来就来。他始终在表达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制止你们的放弃决定。
一个男孩在叩门。
他打定主意，坚定不移，叩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叩世界之门，在叩人世间一个小小的家的门。
某一个凌晨，门被叩开，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
所以，他的爸爸妈妈给他起名叫——叩叩。
发音也好听，后来他自己决定，用Coco做他的英文名。
叩叩来到这个世界，可说是一波三折，充满惊险。但他又好像身怀绝技，总能化凶为吉。
红这次的怀孕，纯属意外。确知怀孕后，我们面临一个抉择：要不要生下来？若干亲近的朋友知道了，发表意见。好玩的是，两位女友都兴奋，力主生下来，两位男友都理智，主张不要，理由是我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应该专心于事业。我欣赏女人的反应，她们多么贴近生命。我才不认为自己年事已高呢，我的身体渴望再次亲密接触小生命，至于事业，就让它给小生命让路吧。
真正的难题是一胎化的计划生育政策。我们已经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啾啾，生二胎就是超生，会招来一系列麻烦。所以，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我心里是矛盾的。红的顾虑更大，她将直接承受超生的后果，倾向于不要。
确知怀孕后第十天，红去医院开了堕胎药，准备第二天服用。当天夜晚，我接到一个电话，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围棋九段夫妇铸久和乃伟是我们的好友，那天他俩恰好在北京，铸久便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他，红怀孕了，已决定不要，明天早晨开始服药。他听罢沉吟，说应该要，和在他身旁的乃伟商量，乃伟的第一反应是“给我们”。他们想马上来我家，此时已晚上11时，太晚了，商定明天上午9时来。搁下电话，我向红转述，叮嘱她先别吃药。她说，真把孩子生下来，怎么舍得给人呢。
第二天上午，铸久、乃伟准时到达。夜里他们商量了很久，设想了各种方式，他们真想要这个孩子。乃伟当然也想到，真生了下来，红可能会舍不得。午餐时，东东也来了。三位好友都坚决主张把孩子生下来，也都明白主要难关是计划生育政策，因此，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规避这个政策，合法地把孩子生下来。围绕这个话题，大家讨论了几乎一天。东东在法国长大，是法国国籍，提议去法国生，她可以办妥签证和出生后让中国使馆给孩子护照。这个办法的最大好处是，孩子有合法身份，将来还可以选择法国国籍。乃伟很可爱，说到时候她也去法国住，给红做饭。
讨论有了一个暂时的结果。事实上，无论是去法国生，还是把孩子给九段夫妇，后来都没有实行。可是，如果不是九段夫妇闻讯赶来，及时阻止红服药，就不会有叩叩了。他们是叩叩生命中最早的贵人，在他还是一个多月的胚胎的时候，为他争取到了生存的机会。
红肚子里的这个小胚胎，好像听懂了我们的谈话。前些天，红打算堕胎，妊娠反应很强烈，反苦水，低烧，烦躁不安，而在这次谈话之后，症状全消失了。我对红说，这是小生命自己在表态。
红心里仍不踏实。三天后，她与医生约定，去做人流手术。她一早就去了医院，我起床时她已不在家。一会儿，她从医院打电话来，是又喜又恼的声音。她说，做了B超，孩子已有4厘米长，并且已有胎芽，长得真快，医生不相信才一个多月。她让医生听一听胎音，医生说这么早哪儿会有，一听竟然有。这使她犹豫了，问我怎么办。
我说：“还犹豫什么呀，快回家吧，这是天意，上帝的法律高于人类的法律，给小生命放行。”
其实红也很高兴，回家后对我说：“这孩子命真硬，多少人为他求情，不管用，他就自己挺身而出了。”
当天，我在日记里写道：“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似乎冥冥中自有安排。他才不管你们避孕呢，注定是这个时辰，他该来就来。他始终在表达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制止你们的放弃决定。这样一个有力量的新生命，我们当然没有理由再犹豫，理应高高兴兴地迎接他的到来。从现在开始，要为此做好一切准备，甘于承受任何代价。”
可是，红仍在犹豫。一旦决定留下，困难就很具体了，她感到压力巨大。计生政策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会始终悬在头顶。用出国生的办法规避，仍是麻烦多多。其实我心里也充满不安，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某日，她去上班，从单位来电话说，她想去附近一所医院检查，能做就做了。我说：“好吧，你承受不了这么大压力，那就做了吧。”一会儿，她从医院来电话，转述医生的话，胎儿10周了，不能再做人流，很危险，会大出血，还是留下吧，或者以后做引产。她叹息：这孩子真有主意。
是的，这孩子真有主意，一直是他自己在做决定。他一定要来这个世界，闯过一关又一关，现在闯过最后一关，终于踏上了通往世界之门的坦途。
在这以后，红安心地做起了孕妇，定期去医院检查。胎儿的生长情况非常好，心跳有力，各项指标皆达标。怀孕37周时，她的肚子超大，肚皮绷得紧紧的，油亮油亮的，像一只大蛋。医生说，1月2日满38周，可以在这一天手术。红决定晚一天生，农历是11月15日，谐声为“要要要我”，正合小东西的势头，非要来这个世界不可。
1月2日，红住进医院，我和啾啾陪住，父女俩勉强挤在一张小沙发床上过夜。入院后做B超，胎儿已入盆。因为头胎是剖宫产，医生决定仍做剖宫产，安排产妇次日上午7时30分进手术室。大约深夜2时，我发现红起床了，立即也起床，她说宫缩厉害。深夜3时多，破水了。我叫来护士，护士叫来担架车，推她去手术室了。
这个名叫叩叩的男孩，一如既往地自作主张，不但一定要来这个世界，而且一定要按照他自己选定的时间来。
我向一切神明祈祷，愿母子皆平安。
手术大约是凌晨5时之后开始的。后半夜我没有再睡，啾啾也在凌晨起床，我们俩穿好衣服，严阵以待。接近7时，听见护士喊，1171的孩子来了。我们到走廊上，护士抱着一个婴儿，给我们看一眼，马上抱到护士室的内间去了。半个多小时后，红被推回了病房。接着，叩叩也被送到了房间里。
叩叩体重3680克，身高50厘米。一头黑发，顶部的头发相当长。脸蛋饱满，红彤彤的。破水时，他已自己朝外挤，头顶被挤得尖尖的，实际上自然分娩已进行了一半。
窗外，细雨迷蒙，城市正在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
我给朋友们发短信：“2007年1月3日凌晨6时35分，一个新生命诞生了。上帝把他寄养在我们家，使我们幸运地成了他的父母，我们深深地感恩。”
查房的时间到了，家属被驱逐。我带啾啾到医院对面的永和豆浆吃早点。仍下着雨，我们在那里捱时间。友人赵小华找到了我们，她说，她去了医院，知道已生，一块石头落地。原来，她母亲和她的一个朋友都算过，1月3日这一天出生，上午8时到11时不吉利，清晨有出息，下午富贵。那么，叩叩是自己避开了不吉利，不理睬富贵，选择了有出息。
再回到医院，叩叩在沉睡，一个调皮的护士替他梳了一个小背头，头顶的头发整齐地竖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