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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狗大狗狗

年过花甲,忽然被这样可爱的一个小男孩选中当他的爸爸,当他的大狗狗,跟着他满地爬,这是何等的恩宠。

夜十一时,我打了一个盹起来,走到客厅里。叩叩正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的样子,保姆看护着他。他小时候,保姆不好找,换了好几茬。那个中年保姆总是愁眉苦脸,他不喜欢。一看见我,他如获救星,眼睛放光,低声欢呼,立刻飞快地朝我爬来。他仰着头,盯着我,手脚灵活而协调,爬得快极了。一个小小的婴儿,爬向他的父亲,这个场景实在太可爱。我心中充满感动,也趴在地上,迎接他的到来。我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小身体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我关门在书房里看书,他趴在门外的地上,看着地面门缝漏出的灯光,不停地喊爸爸。我开门,他转身朝客厅爬去,我也趴到地上,跟着他爬。

我坐在客厅地上,他在四周不停地爬行。我突然发现,我的胳肢窝下面钻出了一个小脑袋。他就这样穿越我的胳肢窝来回爬,还玩花样,有时刚探头就立即转身,有时倒退着爬回去。

这是刚满周岁的叩叩,他的行走能力已经很好,但仍喜欢在地上爬。他的爬行是一景:两手交替伸出,有力地拍打地板,撅起的小屁股有节奏地左右扭动,真像一只灵活的小动物。

那些日子里,家里经常的情景是,我们一大一小在地上爬,边爬边学狗叫。看他的爬姿那么可爱,我忍不住学他,即使我的爬姿实在笨拙。有一回,我喊他小狗狗,他立即回喊我大狗狗,于是很自然地,小狗狗成了他最喜欢的自称,小狗狗和大狗狗成了我们之间最亲热的爱称。和我在一起,他会立刻进入小狗狗的角色,而我就兴高采烈地扮演起了大狗狗。

年过花甲,忽然被这样可爱的一个小男孩选中当他的爸爸,当他的大狗狗,跟着他满地爬,这是何等的恩宠。若有外人撞见这个情景,想必会哭笑不得。但是,我知道,上帝一直在看着这个情景,也一直在微笑。

他以小狗狗自居,而他是一只多么可爱的小狗狗。

早晨,我半醒,听见他在自言自语:“我闻到蒸粽子的味了,原来是小狗狗尿床了。”

他在卫生间里,把门开一条缝,从缝里看着站在门外的我,说:“小狗狗剩一点点了。”

他用一张纸遮在头上,逗我说:“没有小狗狗了!”我做惊慌状,他立刻指着纸安慰我:“在这个底下呢。”

小床上罩着被子,像帐篷,他钻进去躺下。我问:“小狗狗在做什么?”他答:“小狗狗在做梦。”

他差点儿摔跤,脱口说:“吓死我了。”然后学小狗不停喘气的样子,问我:“像一个小狗狗吧?”

他经常很自然地把我当作大狗狗,这样来和我交谈。

吃排骨,他啃掉了肉,留下骨头。问我:“大狗狗爱吃骨头吗?”然后说:“小狗狗不爱吃,咬不动。”我承认:“大狗狗也咬不动。”

他认定大狗狗病了,给我喂药,安慰说:“是甜药药,有毒。”我说:“有毒,大狗狗不吃。”他改口说:“没毒。”又立即纠正说:“一点点毒。”

他对我说:“大狗狗请坐,另外一个小狗狗……”说到这里,他忘记想说什么了,支吾了一阵,羞愧一笑,说:“小狗狗说不好。”然后低下头,用手遮住脸。

他叫我,我未应,他说:“气死小狗狗了。”然后,开始“自虐”,宣布:小狗狗吃了虫子、蟑螂、床、墙、天花板、眼镜……

他自己站在马桶边尿尿,小鸡鸡刚好能搁进边缘。这是头一回,我向红报告。他自豪地说:“大狗狗,你小时候尿尿够不着吧。”

我尿尿,他也要尿,我以为他是玩,问:“你是要真尿尿?”他答:“是的,因为我们是假狗狗真人。”我心想,倒是没有玩糊涂。

我相信我也是一只够格的大狗狗。我不只是跟着他满地爬,还会设计一些情境来玩。

他趴在地上,我把他端起来,让他趴在我的手臂上,向大家展示我的小狗狗多么可爱。我走到啾啾面前,啾啾说:“看小狗狗会不会叫。”她拍他的头,他就汪汪叫。我拍他的裸露的小屁股,他向我指出:“屁屁不会叫。”

我在地上爬,突然抬起右脚做招手的动作,喊道:“小狗狗再见!”他大笑。

我嘴上叼一张纸牌,让他嘴上也叼一张纸牌,我俩一前一后爬行,全家大笑。

傍晚,我从工作室回,一进家门,两个宝贝争先恐后跑到我面前,齐声欢呼,高喊爸爸、大狗狗。一般来说,叩叩比姐姐慢半拍,但喊声比姐姐高八度。这个可爱的情景,几乎每天会上演一次,令我心花怒放,我觉得我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美好。

啾啾把我迎进门后,往往立即消失,去做她自己的事了。也有时,她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忙出忙进,给我准备晚饭。叩叩则完全把我占有了,围着我欢蹦,拉长声音喊:“大——狗——狗!大——狗——狗!”仿佛不是在小小的屋里,而是隔着山谷向我呼唤。倘若我进厕所,他就守在门外,变着声喊大狗狗,从门缝给我塞纸片,或者推开门,假装朝我开枪:砰!砰!他的嗓音粗哑又洪亮,真是一个男孩。

接下来就是老一套了,大狗狗跟着小狗狗在地上爬,按照他即兴编的情节,爬到超市买狗粮,坐在一起吃狗粮,诸如此类。红或啾啾催我吃饭了,他兴头正高,怕我走,下命令:“不吃真正的狗粮,不吃真正的饭!”为了吸引住我,他也真是想尽了办法。他钻到书桌底下,让我也钻进去,并排坐在狭小的空间里,哄我说:“这是狗狗的餐馆,大狗狗饿了吧?快吃狗粮,吃多多的。”我是真的饿了,但只好用想象中的狗粮充饥。他一脸无辜,问:“这里的狗粮好吃吧?”我昧着良心答:“比真正的饭好吃多了。”

夜晚,我俩玩,我困了,去床上躺下,把脑袋搁在枕头上。他向我严正指出:“狗狗都不睡枕头上的,狗狗都是睡地板上的。”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真理,于是下床和他继续玩,直到他自己也困了,违背狗狗的真理,去床上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叩叩经常会把小狗狗大狗狗的角色带到大庭广众之中,比如餐馆。一桌人在吃饭,他在近旁跑来跑去,围着我转,不停地喊大狗狗,呼唤我和他玩。我往往就离席,跟着他各处转悠。他还算有分寸,知道餐馆人杂地脏,不在地上爬。有时他靠墙坐在地上,让我坐在他旁边,我俩玩编故事的游戏。只要他在场,我就是他的玩伴,成为餐桌谈话的缺席者。

有一回在餐馆,大家在聊天,他觉得无聊,对我说:“大狗狗,我们回家吧。”还不是散席的时候,我想阻止他,就说:“家太远了,大狗狗不会开车。”他马上说:“小狗狗会开车,带大狗狗回家。”他蹲下来,装作开车的样子前行,让我仿效他,我遵命,蹲在他后面弯曲着腿前行。众目睽睽之下,我丝毫不觉得自己可笑。一旦进入游戏的情境,他就不在乎是否真的回家了。

按照约定,我的书房是狗窝,办公桌下那个小小的空间是我俩吃饭睡觉的地方。我们经常熄了灯,挤在那里面假装睡觉。红进来,见状笑道:“你的确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父亲。”

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我俩已经很久没有玩大狗狗小狗狗的游戏了。我问他:“我们的狗窝呢?我们回狗窝吧。”不料他平静地回答:“狗窝现在是爸爸的书房了。”我有些伤感地意识到,我们游戏中的一页也许永远地翻过去了。不过,虽然不玩做狗狗的游戏了,多数时候,他仍喊我大狗狗,我真喜欢听,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亲密关系。 nai8v4QFIYle4EoILFLh+o6xW4M8lolRWaumOTx0GCsSvGRz0JlqpqSf0Xb16G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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