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正教是基督教的最传统的教派。俄语“ Православие ”一词的意思是“对上帝的正统赞美”,实际上与希腊“正统思想”的意义相同。“ Православие ”这个术语最早出现在2世纪基督教作家的著述中。那时刚刚形成基督教教义的最早概述,所表明的是与异教截然不同的整个教会的信仰。后来,“ Православие ”一词被用来表示教会的教条和规章的总体,把对耶稣基督和使徒所持教义的原本保留视为它的准则,而阐述这一教义的是圣书、圣传和普世教会的古代信经。东西方教会分裂以后,“ Православие ”成为东方教会的名称“东正教”,西方教会则定名为“天主教”。而在11世纪以前,整个基督教世界统一称为普世教会。当时西方教会在普世大公会议上曾积极地参与捍卫古代教会信仰及构建教会信经的活动,一些礼仪和教规方面的些微分歧并没有使其与东方教会相分离。后来,西方教会关于罗马主教权力范围和性质的独特教理引起了东方教会的强烈反对,导致了东西方教会的分裂。
正是在这种历史环境中,包括俄罗斯人在内的斯拉夫人民进入了基督教会。988年,基辅罗斯的弗拉基米尔大公从国家层面上让原本信奉多神教的古罗斯接受了基督教信仰,更确切地说,基辅罗斯接受的是拜占庭的东方教会的信仰及文化影响。1054年,东西方教会分裂以后,俄罗斯人自然归入到东正教这个传统的教派。依照俄罗斯东正教神学家的权威看法,东正教的传统性或正统性主要表现在它忠于教会的态度和保持启示真理的坚定立场。他们认为,东正教是地上基督的教会,它毫不动摇地献身于使徒从耶稣基督那里得到的宗教理念,恪守普世大公会议、地区教会和自主教会主教公会确立的教义和教规,承袭教父神学遗产,确定了否定神学原则的统治地位,认为神学的神秘主义因素具有根本意义。为此,东正教从来不去追求严格的形式条理、思想的条分缕析及信仰的完整性,因为这一切都与其信仰的神秘主义神学思维相悖。与之相关,东正教会一向十分看重修士、神职人员和平信徒在尊奉信仰、苦行修道等教会生活中的神圣经验,忠实地传承由苦行修道者世代相传的长老制经验,不接受任何外来的权威性思想和组织形式。东正教的正统性还表现为,它不会在现代的迫切任务和需求的影响下增加教义。
一直致力于维护正统性的俄罗斯东正教在教义和教理方面有其坚守的一系列信条和原则:它不剥夺任何人阅读《圣经》的权利(而中世纪天主教与之不同,不允许平信徒读《圣经》),以便信徒从《圣经》中汲取关于教会信仰的更详细知识;同时,东正教会认为,必须遵照教父诠释《圣经》的著作来理解其精神,而不能像基督新教那样凭信徒个人的领悟来理解上帝的话;东正教不会将未含有圣书和圣传内容的人的学说提升为启示教理,如同教皇制下所做的那样;东正教也不会通过思辨从教会已有的教义导引出新的教条,不认为圣母拥有超乎人的人格尊严,也不赞同天主教关于圣母“贞节受孕”的说法,并且,东正教不过分抬高圣徒应有的功绩,不把神的绝对无罪归之于人,哪怕那个人是罗马教皇。东正教承认无过错的只是教会整体,因为教会是通过普世大公会议来确立的教义;东正教也不承认炼狱的存在,因为它教诲信众,圣子以自己的受苦受难和死亡一次性地并永远地为人类赎了罪。东正教对教会的七项圣事进行诠释,肯定由圣子降生成人而得到圣化的人的肉身应有的意义。在圣事中,不仅能够看到恩典的征兆,而且能够见到恩典本身,例如圣餐礼中,信徒能够直接看到由葡萄酒和面包圣化而得到的基督真实的圣体血。
东正教神学还指出,上帝的恩典在人身上发生作用并非是强制性的,而是依从人的自由意志,虔信上帝的人总是自愿遵从救主的意志去做善事。东正教要求信徒敬拜死去的圣者,相信他们向上帝祈祷的力量,同时还要敬拜圣徒的不朽遗体和圣像。东正教不赞同天主教关于教会权力的信条,但它承认神恩赏赐的教会神品等级,并且允许平信徒参与教会的一些管理和活动,诸如可以担任教堂总务长、成为教会团体和本教区慈善救济机构的成员等。东正教的道德劝谕也与天主教和基督新教有本质差别,例如:与天主教不同,东正教对罪和私欲绝不宽容姑息,它同时也反对基督新教只用因信称义来确证信徒虔信的教理,而要求每个信徒用做善事来体现自己的信仰。在教会与国家关系方面,东正教既不主张如天主教那样控制国家权力,也不主张如基督新教那样在教会内部事务中服从国家管控,它主张保持教会活动的充分自由,同时为国家在其政权领域留有不可侵犯的独立性,并为其不反对教会教义的一切举措祝福,努力与国家政权和睦相处,在一些情况下还需求得国家的帮助和协作。
在许多神学和教会生活等重要问题上,东正教都为其诠释提供了很大的自由。与其说它希图建构自己的世界观体系,毋宁说是旨在探寻解决一些神学和宗教道德任务的方式。东正教封圣的多种类型就是上述结论的一个突出佐证:圣徒之中有苦行独居隐士,如大安东尼、埃及的马卡里、西奈山的格里高利和圣尼尔修士等;安邦治国之士,如君士坦丁大帝、圣弗拉基米尔、圣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等;殉道者,如鲍里斯和格列布;杰出的思想家苦行者,如神学家格里高利、尼撒的圣格里高利、圣格里高利·帕拉马等;圣愚,如西缅、安德烈、圣瓦西里、圣女克谢尼娅等;为上帝真理而斗争的天国战士,如荣胜者及大殉道者格奥尔吉、德撒洛尼基人德米特里等。在倡导这些圣徒的精神时,东正教会所强调的不是规范的道德方面,而是基督教对信徒所具有的精神力量。
总体而论,东正教在俄国历史上的作用是巨大的,即使在苏联时期,研究者也充分肯定了基辅罗斯接受东正教洗礼这一事件的重要历史意义,认为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从思想上奠定了封建主义的社会政治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后来俄罗斯文明发展的进程。首先,东正教会在古罗斯国土统一的过程中起到促进作用。在鞑靼蒙古人侵占俄国时,东正教会实际上是国家精神完整统一的唯一现实力量,在其作用下,俄罗斯人最终得以从金帐汗国的桎梏下解放出来。其次,在接受新信仰的同时,古罗斯还从拜占庭接受了其伴随文化,获得了第一个斯拉夫语的字母表,以及东正教最早的启蒙者基里尔和梅福季的宗教译著。东正教的信仰和文化逐渐从基辅和诺夫哥罗德扩展开来。在新旧信仰同化的过程中,东正教一往无前地向深广推进,最终取代了多神教的民间信仰。其次,在18世纪以前,俄罗斯文明基础形成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局限在教会关系的范围内,这注定了古代俄国精神文化的宗教性,并且俄罗斯近代的启蒙也不无东正教会的作用,宗教意识对社会生活有着多方面的影响,尤其是其深在的聚合性道德因素比西方教会的文化具有明显的优越性,大大胜过西方基督教实用主义的个人主义。
俄罗斯东正教的上述独具特征渗透到俄国世俗文化的所有领域之中,对文学、戏剧、音乐、绘画、应用美术、雕塑和建筑等艺术的创作思维、审美准则和思想内容都有显著的影响,使艺术作品中饱含崇高圣洁的精神追求、责任感和牺牲精神、怜悯和仁爱、宽容和互助,以及忏悔意识和自我精神责罚等品格,在世界艺术之林中闪耀着源自宗教又大大超越宗教的独特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