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诊:2007年2月2日。周某,39岁。
月经定期,末次月经1月9日来潮,至1月30日方净。经后带多如水阵下,色白,透明,无臭气。舌淡红,苔薄白,脉细。
学生诊断:带下(脾虚湿盛型)。
辨证分析:脾阳不振,带下不固致带多如水阵下、色白透明、无臭;脾虚湿困,月经淋漓,带下缠绵不断。
治法:温脾升阳,燥湿止带。
方药:薏苡仁30g,淡附片6g,金樱子20g,芡实30g,升麻6g,荷叶10g,海螵蛸20g,苍术10g,扁豆20g,炙甘草6g,5剂。
老师诊断:带下(滑脱型)。
治法:收敛固涩。
方药:诃子20g,白果10g,芡实30g,金樱子30g,苍术20g,海螵蛸20g,3剂。
二诊:2007年2月8日。带下消失,腰痛,舌脉如上。
方药:守上方,加金狗脊12g,5剂。
【释疑解惑】
1.学生问难:为何老师称该患者为滑脱型带下?哪一本教科书中有如此分型?
老师解答:带下通常分为脾虚型、肾阳虚型、湿热型、血瘀型。其中前两型属虚,后两型属实。虽然脾虚型患者带下也会出现清稀如水的样子,但通常可以见到面色㿠白或萎黄、四肢不温、精神倦怠、纳差便溏、两足跗肿等现象;虽然肾阳虚型患者带下也会出现清稀如水的样子,但通常会出现白带量多、腰酸腰痛、小腹不温、形寒肢冷、面色苍白、小便频数清长、入夜尤甚、大便溏薄等现象。由于患者既无脾虚型的临床表现,也没有肾阳虚型的临床表现,因此它并不属于两种证型中的任何一种,更与湿热型或血瘀型无涉。由于患者除带下如水之外(从带下的黏稠度与发生的时间来说,也可以排除排卵期分泌物生理性增多的可能),没有任何可以协助辨证分型的症状,所以我将其归为滑脱型带下。《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中有:“气利,诃黎勒散主之。”这里的“气利”,表现为排便时矢气频多,也是滑脱现象,所用的就是单味诃子。学习前人,但不因前人作为限制自己创新的羁绊,这是我的治学态度。
2.学生问难:请老师分析评论一下我的处方。
老师解答:你的处方可以分为几组药物:其一是薏苡仁与淡附子,它们取自薏苡附子败酱散,舍去寒凉的败酱草,奠定了该方温脾的基础;其二是金樱子、芡实,称为水陆二仙丹,具有补益脾肾、收敛固涩的作用;其三是升麻、荷叶、苍术,称为清震汤,可以升清阳而止带下;其四是海螵蛸、扁豆、炙甘草,属于健脾固涩类药物。总而言之,这是一张温脾升阳、固涩止带的方药。对于你使用固涩方法,我当然是赞成的;选用升阳疗法,也离题不远。只是运用温补脾阳的方法我不敢苟同,因为患者既无脾虚,更无寒象,与证不合。凡是与证不合的药物,使用之后反乱阵脚,当去!
3.学生问难:马老师处方中选用众多的收涩固涩之品,疗效显著。通常诃子多用于涩肠或敛肺,治疗腹泻或喘咳等,古代也用它来治疗带下吗?用量通常是多少?
老师解答:诃子确实很少用于治疗带下,但是古代也确实有用于治疗带下的论述和处方,如《日华子本草》称(治):“崩中带下,五膈气。”《长沙药解》云:“其治崩中、带下、便血、堕胎者,皆疏郁升陷之功也。”《医部全录·妇科》收录治疗崩中带下的方药:诃黎勒和蜡,烧烟熏之,及煎汤熏洗。《医林集要》有治疗白带白淫的处方:诃黎勒、白术、黄芪、当归、杜仲、蛇床子、北五味子、山茱萸。在处方中,诃子的用量通常是10g。在我的这张处方中,是以诃子为主药;又因为处方中药味不多,所以诃子的用量是独大的。使用的结果,疗效很好,没有副作用。我用诃子30g配方治疗遗矢,疗效很好。
4.学生问难:为何老师开的处方药味如此少?二诊患者诉说腰痛,老师仅加用了一味金狗脊,如果再加上山药、山茱萸、鹿茸等温补肾阳是否可以?
老师解答:古代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说法。也就是说,对付发生的变化,处理的方式是相对固定的。复杂的疾病,处理起来也会相对复杂一些,所开的药方也会大一点,因为需要应对方方面面的情况;简单的疾病则相反,所开的药方通常会是小方。我主张小病开小方,所以我对该案的处理也就是五味药。二诊时发生一时性腰痛,是新病,而非久疾,先加一味金狗脊补肾也就足矣,不必大动干戈。
现在许多人喜欢开大方,一是对于药物的功效缺乏了解;二是掌握的小方又不多;三是对于药方只会做加法,不会做减法。针对一个症状,便是一张方,或者几味药,一个病患开的药方和药味叠加起来便成一张大方。对于简单的疾病,大方的疗效未必胜过小方,因为一些药物之间存在着相反的作用,结果反而影响疗效。你欲添加的药物有山药、山茱萸、鹿茸,这里仍然存在首诊处方存在的缺陷——背离了辨证用药。结果是没有阳虚而用温补,非但无益,恐怕适得其反。
(池丽芳)
初诊:2008年1月30日。巨某,34岁。
2007年11月26日,因药物流产不全行清宫术,恶露3天净。术后月经未转,带下如漏卮不绝已2个月,色白若涕,有异味;腰部酸痛明显,头晕头痛,倦怠乏力,口腔溃疡3天,纳便正常。平时月经周期正常,尿妊娠试验阴性。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无力。
生育史:3-1-5-2。
妇科检查:外阴无殊,阴道通畅,宫颈轻度柱状上皮外移,宫体前位,大小正常,质地中等,活动,无压痛,两侧附件无压痛。
学生诊断:带下(脾阳虚夹湿热型)。
治法:温脾,清湿热。
方药:薏仁附子败酱散加味。炒薏苡仁30g,淡附子6g,败酱草12g,贯众12g,椿根皮20g,土茯苓20g,苍术10g,怀牛膝15g,3剂。
老师诊断:带下(肾阳不足型)。
治法:温肾收敛。
方药:韭子10g,潼蒺藜15g,桑螵蛸15g,益智仁12g,白果10g,杜仲12g,芡实30g,五味子12g,3剂。
二诊:2008年2月2日。带下消失,头昏头痛,舌脉如上。
方药:守上方,加炒白术15g,7剂。
【释疑解惑】
1.学生问难:为何我的辨证属于脾阳虚夹湿热,而老师的辨证却是肾阳不足呢?
老师解答:该案的辨证我认为是肾阳不足,有以下几个依据:其一,流产不全再行清宫术,肾主胞宫,故首当其冲的是伤及肾气,而不是脾气;其二,带下如漏卮不绝,色白若涕,是阳不足的表现。到底是肾阳不足抑或脾阳虚?结合患者腰部酸痛明显、头晕头痛、倦怠、脉细无力,为一派肾阳不足,失其封藏之职的临床表现;而纳欠便溏,脾阳虚的症状则一无所有。因而,辨证应当为肾阳不足,而非脾阳虚。至于是否夹有湿热,仅仅凭据患者自诉有异味和妇科检查发现宫颈轻度柱状上皮外移是不够的。正常妇女的白带,应当没有特殊的气味。如果气味浓烈,臭秽异常,则属于湿热或湿毒型带下;如果只有淡淡的腥味,在脾肾阳虚患者均可以见到。妇科检查宫颈轻度柱状上皮外移,现代医学仅仅认为是一种生理性的取代现象。将这一点等同于中医的湿热,实在是一种误导。其实许多西医的炎症,仍然归属于中医阳虚的范畴。
2.学生问难:请老师阐述一下肾阳虚与带下之间的联系。
老师解答:《素问·宣明五气》说:“五脏化液:心为汗,肺为涕,肝为泪,脾为涎,肾为唾,是为五液。”其实,妇女的白带也属于人体的一液。正如王孟英在《沈氏女科辑要》中所说:“带下女子生而即有,津津常润,本非病也。”《素问·五常政大论》称肾“主二阴”,二阴者,前后二阴也。《素问·上古天真论》称“肾者主水”,肾为水火之脏,可以滋养和温煦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肾主水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将饮食中具有濡润组织功能的津液散布到全身,发挥其作用;一是将各组织利用之后的水分排出体外,这里就包括了生理性的白带。白带对外阴和阴道的濡润与排泄都需要肾的气化作用,即在肾阳的作用之下完成。此外,《素问·六节藏象论》又说:“肾者主蛰,封藏之本。”意思是肾的功能就像动物冬眠一样,蛰伏不动,是封闭藏匿经气精液的地方。一旦肾之阳气虚衰,敷布全身的水液便失去封藏。对于前阴而言,就形成了肾阳虚的带下病。这与临床肾阳虚的小便失禁是同样的机理。
3.请老师介绍一下你的用药思路。
老师解答:我的用药兵分两路,一路是温补肾阳,一路是收敛固涩。温补肾阳的药中有韭子与杜仲。韭子味辛、甘,性温;归肝、肾经。功能温补肝肾,暖腰膝。清代张璐的《本经逢原》说:“韭子辛温壮火,治……白带白淫,男子随溲而下,女子绵绵而下。惟肾气过劳不能收摄者为宜。”其功效与该案证情十分合拍。杜仲味甘、微辛,性温;归肝、肾经。功能补肾。收敛的药中有芡实、白果。芡实味甘、涩,性平;归脾、肾经。功能固肾涩精止带。白果味甘、苦、涩,性平,小毒;归肺、肾经。功能止带缩尿。此外,还有潼蒺藜、桑螵蛸、益智仁、五味子,均是补肾与收敛功能兼备的药物。
4.学生问难:二诊时患者头痛头晕,你仅加炒白术一味,是加强健脾燥湿功效吗?为何老师对口腔溃疡的症状置之不理呢?
老师解答:根据一诊用药,加用白术,主要还是取其健脾的功效。梁代陶弘景的《名医别录》称白术“主大风在身面,风眩头痛……利腰脐间血”,虽然大家都知道白术属于健脾药物,但读了《名医别录》后,还知道它可以治疗头晕头痛和腰痛。
像口腔溃疡的出现,有时候可能属于一过性的现象,有时候也可能属于非本病因素引起的,譬如在吃食物时造成口腔黏膜的外伤等。对于像这样“不足挂齿”的现象,可以不必一一对症治疗,况且它常常有完全自愈的可能,除非口腔溃疡比较顽固或反复出现,才具有同时治疗的意义。
(池丽芳)
初诊:2007年10月17日。高某,31岁。
素体壮硕。月经不调2年,带下量多如涕,有异味3个月;外阴瘙痒,口臭,胃纳正常,小便色黄。2005年4月行无痛人流之后,月经周期虽然规则,但经量减少,经色先暗后变褐色,7天净。未避孕1年多未孕。末次月经9月21日来潮,B超检查子宫内膜厚度仅为5mm。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滑。
生育史:1-0-4-1。
妇科检查:外阴无殊,阴道通畅,宫颈轻度柱状上皮外移,子宫前位,大小正常,质地中等,活动,有压痛,两侧附件压痛。
学生诊断:带下(脾虚湿热型)。
治法:健脾渗湿清热。
方药:猪苓10g,茯苓10g,薏苡仁30g,车前子(包)10g,泽泻8g,黄柏6g,牛膝15g,桔梗6g,椿根皮10g,土茯苓15g,大血藤20g,7剂。
老师诊断:带下(湿浊壅阻型)。
治法:逐水排浊清热。
方药:十枣汤合三妙丸加味。甘遂5g,芫花4g,大戟3g,大枣10枚,炒黄柏10g,苍术12g,川牛膝15g,土茯苓20g,3剂。
二诊:2007年10月20日。带下已少,色微黄。服药时恶心、腹痛腹泻,加用陈皮之后恶心减轻、腹痛缓解。咽喉不适,有痰。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滑。
方药:守上方加陈皮10g,半夏10g,桔梗6g,4剂。
三诊:2007年10月24日。带下已除。
方药:守上方,续进3剂。
【释疑解惑】
1.学生问难:十枣汤本是治疗上部悬饮的方剂,为何在此可以治疗下部湿浊的带下?
老师解答:十枣汤出自汉代张仲景的《伤寒论》,是治疗悬饮的一张著名方剂,具有攻逐水饮的功效,悬饮病位在上焦;清代傅山在《傅青主女科》中说“带下俱是湿病”,带下一般多从湿论治,病位在下焦。虽然悬饮、带下均与水湿之邪相关,但病位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有天壤之别,此案用治疗上焦悬饮的十枣汤来治疗下焦的带下病,似乎风马牛不相及,深究则至理洞明。
水湿不能外运,停留体内,在上便成痰饮,在下便成带下。所以隋代巢元方的《诸病源候论》说:“痰饮者,由气脉闭塞,津液不通,水饮气停在胸府,结而成痰。”其中胶固稠黏者称痰,清而稀薄者称饮。痰饮多留在胸膈,可以咳吐而出,也可以漫流周身,而带下的出路唯有下流排出。痰、饮、带虽然形质各异,但同出一源——水湿。故祛除饮邪即是除湿,除湿亦即治带。
治痰饮即是治带,可以从金代张从正《儒门事亲》的医案中得到启示。医案称:“息城李左衙之妻,病白带如水,窈满中绵绵不绝,秽臭之气不可近,面黄食减,已三年矣……戴人断之曰:此带浊水。本热乘太阳经,其寒水不可胜,如此也。夫水自高而趋下,宜先绝其上源。乃涌痰水二三升,次日下沃水十余行,三遍,汗出周身。至明旦,病患云:污已不下矣。次用寒凉之剂,服及半载,产一子。”由此可见,涌吐痰水,劫带下之上源,痰尽带消。十枣汤原本是逐饮除痰之猛剂,用来治疗带下,也便顺理成章了。清代吴本立在《女科切要》中称白带因“冤滞而病热不散,先以十枣汤下之”,还称“结痰白带以小胃丹”先服。小胃丹药有甘遂、芫花、大戟、制大黄、黄柏,就是十枣汤去大枣,加大黄、黄柏而成。由此看来,以十枣汤为基本方加减,治疗湿浊内盛的实证带下古即有之。我借用古人之力,在十枣汤的方中加用治疗下焦湿热的三妙丸合土茯苓,一箭中鹄。
2.学生问难:带下病以祛除湿邪为主,祛除湿邪的方药很多,为何选用逐饮猛剂?
老师解答:带下病多从湿论治,但治法还是不同。脾虚生湿者,健脾燥湿以治带下,完带汤之类可用;脾阳不振,水湿内盛者,五苓散之类可用;水湿壅遏,阻滞不通的带下,十枣汤之类可用。用完带汤者,譬如地面潮湿,铺上一层泥土即可;用五苓散者,譬如地面积水,除了扫水铺土之外,还要阳光高照;用十枣汤者,譬如坑洼积水,铺土扫水已无济于事,必须开凿导流。何以知其“坑洼积水”呢?带多、质稠、日久、气臭可知。流水不腐,死水易臭,就是这个意思。既然患者属于湿浊壅阻型带下,逐水排浊便成为治疗的捷径。除此之外,其余的祛湿轻剂均属隔靴搔痒,难能速效。
3.学生问难:中医治病讲究中病即止。患者服药之后出现腹痛腹泻,是否因为用药太过所致?
老师解答:中医治病除了中病即止的原则之外,还有祛邪务尽的原则。中病即止的原则适用于邪实而正虚者,祛邪务尽的原则适用于邪实而正不虚者。这是治疗疾病的两把尺度,我们可以使用这些尺度来量体裁衣。
患者素体壮硕,湿浊壅阻,属邪实正盛,这便是选用十枣汤的前提。十枣汤中的大枣是为预防甘遂、芫花、大戟三味攻逐水饮的药物伤正而设。但逐下水浊之邪毕竟属于攻伐之举,给邪有去路,除邪务尽,而且是通过泻下来完成的。所以出现服药后的腹痛,自在情理之中,并非属于用药太过。经过药物的调整,这些腹痛的现象还是可以避免或者减轻的。由于十枣汤属于短期使用,且在密切关注之下,通常亦不致伤及正气。
4.学生问难:患者带下有异味,外阴瘙痒,口臭,小便色黄,以此推测应有热象。然而老师以利湿为主,少用清热,为何不加大清热之药?为何没有止痒之药?
老师解答:《素问·至真要大论》有“诸转反戾,水液浑浊,皆属于热”。本案带下如涕,属于浊之甚者,是水湿化热壅阻而成的。在湿热两者之间,是先湿后热,以湿为主,其热次之。譬之犹皮之与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此,治疗原则上以逐水排浊为主,清热为辅。故用十枣汤逐水饮,用苍术燥湿,用黄柏、土茯苓清热,用牛膝引药下行。痒为湿热之标,湿热一去,痒自然消。当然,佐以白鲜皮、地肤子之类药物也未尝不可。
5.学生问难:患者不仅有带下一病,还有腹痛、月经失调,老师在此为何仅治疗带下?
老师解答:中医治病讲究主次,通常是先主后次。所谓“主”,包括疾病的根源、本质,也包括患者的主诉症状,急需解决的痛苦。此外,还应分析新病与久病,通常先治新病,后治久病。在该病案中,带下为主症,为新病,并且在短时间内可以解决,故应首先治疗带下一病。如果将所有疾病一并治疗,虽然众箭齐发,却难能一中。将疾病的主次、轻重、缓急分清楚,治疗就有条不紊,一些纠缠的疾病也会迎刃而解。
(米海霞)
初诊:2008年1月30日。王某,27岁。
因慢性盆腔炎小腹胀痛、要求生育就诊。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小腹疼痛消失。月经周期规则,30天一潮。末次月经1月17日来潮。从1月26日开始带下量多如涕,至今5天不减,色黄,无臭气,无阴痒。B超检查:子宫内膜厚度4mm,右侧卵泡12mm×10mm。舌淡红,苔薄白,脉细。
学生诊断:带下(肝肾不足型)。
治法:补养肝肾。
方药:菟丝子15g,续断12g,杜仲12g,巴戟天12g,枸杞子12g,紫石英30g,鹿角片10g,覆盆子15g,制何首乌10g,海螵蛸20g,芡实30g,3剂。
老师诊断:带下(痰湿型)。
治法:化痰升阳,清热止带。
方药:全蝎6g,白僵蚕10g,羌活10g,防风10g,白芷10g,浙贝母10g,荔枝核10g,鱼腥草20g,椿根皮15g,萆薢12g,3剂。
二诊:2008年2月6日。带下消失,舌脉如上。
当归芍药散加味,7剂。
【解惑释难】
1.学生问难:老师的治疗是从痰湿下注入手,痰湿带下的理论依据从何而来?
老师解答:痰湿带下的理论依据从宋代已经产生。陈自明在《妇人大全良方》中说,带下属“湿痰下注,前汤(补中益气汤)加茯苓、半夏、苍术、黄柏。气虚痰饮下注,四七汤送六味丸。”金代张从正的《儒门事亲》记载:“一妇病白带下,如水窈漏中,绵绵不绝,秽臭之气不可近,面黄食减,已三年矣……乃涌痰水二三升,次日下污水斗馀,行二次,汗出周身,至明旦,病人云,污已不下矣。”元代朱震亨的《丹溪心法》说:“漏与带,俱是胃中痰积流下,渗入膀胱,无人知此,只宜升提,甚者上必用吐以提其气,下用二陈汤加白术、苍术,仍用丸子。”还说:“肥人多是湿痰,以海石、半夏、南星、炒檗、苍术、芎䓖、椿皮、青黛之类。”此后,关于痰湿带下的论述未曾断绝。然而,现代中医的许多论著中,痰湿型带下却渐渐淡出,如刘敏如主编的《中医妇产科学》、夏桂成主编的《中医临床妇科学》中均未罗列痰湿型带下。
2.学生问难:带下多由湿引起,湿与痰湿有何区别?用药上有何不同?
老师解答:湿可分为内湿与外湿,带下与内湿相关。湿为阴邪,容易遏伤阳气,其性重浊,易于下流,湿性黏滞,缠绵难愈。湿经过内热的煎熬,形成一种外观黏稠的液体,这便是痰,也可称为痰湿。在妇科领域,我们常常将带下如涕如唾,归类于痰湿。人体之内也存在痰湿,这种痰湿是肉眼看不见的,如痰湿流注。痰出于湿,痰与湿同中有异。
在带下的治疗上,有除湿的药物,也有除痰的药物。除湿的药物包括健脾运湿、燥湿和利湿,这些药物适用于湿盛带下,也可以辅佐治疗痰湿带下;而除痰的药物则多用于痰湿带下。健脾运湿、燥湿的药物,包括党参、山药、白术、苍术、白扁豆、芡实、茯苓、莲子、薏苡仁等;利湿的药物包括木通、车前子、冬葵子、石韦、地肤子、赤小豆、泽泻、金钱草、海金沙、萆薢、通草、滑石等;除痰的药物,包括瓦楞子、贝母、瓜蒌皮、半夏、白芥子、白僵蚕、全蝎、杏仁、牡蛎、远志、陈皮、桔梗、海浮石、蛤壳、鹅管石、礞石等。
3.学生问难:我以肝肾不足论治该案带下,是凭据患者月经第十四天内膜薄、卵泡小,虽有慢性盆腔炎腹痛史,但经治疗腹痛已消失立论的。老师以痰湿立论,凭据又是什么?
老师解答:你仅以月经第十四天子宫内膜薄、卵泡小,确定为肝肾不足,以微观取代宏观,离开了中医的辨证论治。作为带下病来说,既往史有慢性盆腔炎小腹胀痛,现病史有带下量多如涕、色黄,均与肝肾不足引起的带下量少质稀、腰膝酸痛迥异,所以是辨证上出现的错误。诊断错误,推导出来的治疗用药显然会远离正确的答案。
我以痰湿立论的依据,是患者慢性盆腔炎病程较久和带下量多如涕。尤其是带下如涕,是诊断的重要依据。
4.学生问难:老师用全蝎和白僵蚕治疗带下,依据又是什么?
老师解答:全蝎能疏通肝经之络,而肝经绕阴器,故带下病与肝经有密切相关。虫类药物搜风剔络,肝经疏通,有利于带下的清除。僵蚕除了搜风剔络之外,还有化痰作用,这是清带之上源,上源得清,痰截带止。在治疗痰湿带下的方药上加用虫类药物之后,是可以提高临床疗效的。
历代对全蝎和白僵蚕治疗带下都有明确记载。全蝎和白僵蚕都是治疗风痰的药物,《医学发明》称其:“治疝气,带下。”《本草纲目》说:“主治……诸风疮,女人带下,阴脱。”对于白僵蚕,《日华子》言:“治……女子带下。”清代《医部全录·妇科》收录数张治疗带下的方药,如李东垣的丁香柴胡汤治月事不调,寒热带下,以及酒煮当归丸治 疝白带下注脚气;《卫生家宝》中的当归附子汤治脐下冷痛,赤白带下;《证治准绳》治下焦虚冷、脐腹疼痛、带下五色等,使用坐药龙盐膏、胜阴丹、回阳丹。各方皆用全蝎,取其善治妇人带下。尤其是其中一张《元珠方》的导痰丸,称“带下有痰者兼服此。”药有甘遂(制)、百药煎各二两,全蝎、僵蚕各一两,大半夏六两(分作三分:一分用白矾一两为末浸水,一分用肥皂角为末浸水,一分用巴豆肉一百粒为末浸水。余药在下,半夏在上,浸至十日或半月,要常动水令二药相透;次相合处拣去巴豆并皂角,将余水以余火煮令水干,取出半夏切,捣碎晒干,或阴干亦佳)。上为细末,薄糊丸如梧子大,每服十丸或十五丸,亦量人虚实,白汤下。这是一张全蝎与白僵蚕同时使用的方药。
5.学生问难:羌活、防风、白芷皆是祛风胜湿类药物,是针对清阳不升、湿浊下降者而言吗?荔枝核具有温中、理气、止痛的作用,在方中有暖宫散结止痛之意吗?
老师解答:羌活、防风、白芷属于风药,风药的共性是能够胜湿止痛,也可以升阳除湿,该案仅仅是取其除湿而非升阳。如果患者出现带下清稀如水,就是除湿和升阳并用了。
荔枝核原本具有温中、理气、止痛的作用,但此处是本着《本草汇言》所说的“疏肝郁”。疏肝理气对于带下的治疗是十分有用的,还可以对患者之前曾经发生的小腹胀痛,起到疏通壅堵,防微杜渐的作用。
6.学生问难:我的处方与老师的处方大相径庭,我的治疗会给患者带来什么后果?
老师解答:对于一位痰湿带下的患者,你使用了补益肝肾的方法,确实有点南辕北辙,犯了虚虚实实的方向性错误。由于方中只有补益肝肾与健脾收敛的药物,服药之后可能会出现带下未减,反添下腹胀痛的被动局面。
(池丽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