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枝?”
韩玫一头雾水站了起来。
秦枝强迫自己定住了神,她没空感慨这该死的缘分,对韩玫干巴巴一笑:“我走错包厢了。”
秦枝并不想多呆,说着就要退出去,关门前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李京州,他正低头点烟,没在看她。
她暗自吐了口气,很快出去了。
褚唤原本想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吃,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她关门的动作给拦了下来。
秦枝刚走,就有人问:“操,这美女谁啊?”
“你不知道?咱学校小妲己啊。”
“妈的,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带劲的了。”有人接话,“玫姐,有微信吗推一下。”
“……”
男人就他妈没有不好色的。
“你们能不能收敛点?”褚唤闷闷说了一句。
韩玫盯着秦枝的背影若有所思摇摇头:“你们别想了,人家看不上你们。”
她说完,不动声色看了眼李京州。
男人靠在椅子上喷云吐雾,没夹烟的那只手正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烟雾缭绕之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吧,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看不上?”
韩玫虽然替秦枝放了狠话,可这帮男生就跟没见过女的似的,还是一个劲儿打听秦枝的事情。
要不是看在有人过生日的份儿上,韩玫早飙脏话了。
宋煜在桌子底下碰了碰韩玫:“秦枝有喜欢的人了?”
韩玫猛然转脸,审视地问:“干嘛?”
宋煜小声说:“我看褚唤对她不一般。”
韩玫看了眼褚唤,男生正极力推辞别人递给他的烟。
韩玫笑:“褚唤那段位,拿不下秦枝的。”她给宋煜捞了片牛肉,又说,“何况秦枝心里有人了。”
宋煜问:“谁啊?”
韩玫想了想,又偷瞥了一眼李京州,卖了个关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枝刚出“渔家傲”手机就响了。
她刚点接通,池雪就从隔壁“满江红”走了出来。
“哎呀,我记错名儿了。”池雪过来抱住秦枝,撒娇说,“都怪这俩牌子挨着。”
秦枝看了眼包厢门口的牌子,心里的气顺不下去:“左右你不分吗?”
池雪耸耸肩:“还好你没进,不然就出糗了。”
秦枝闭眼深呼了一口气,把池雪的胳膊扒了下来,沉着脸进了“满江红”。
吃饭的时候秦枝一直在想李京州的事儿。
手机“嗡”地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是韩玫的信息。
不出所料,她问:「刚才真是偶遇?」
秦枝感到无力:「千真万确。」
回完这句话,秦枝关掉了手机,脑子很乱,她不愿再想这件事。
对面程浩一直在给池雪剥虾,秦枝看的郁闷,借口上厕所,起身出去了。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秦枝过去洗手,刚把水龙头打开,身后有人咳了一声。
二楼只有这一个洗手间,门口排队的人乌泱泱一大堆,都在闹哄哄说话。这声咳藏在嘈杂的人声中,并不明显,可秦枝还是背一僵,倏然抬了头,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在镜子里张望,看了两秒,才发现在一角抽烟的李京州。
他在盯着她看,见她也望过来,嘴唇一张一合,对她说:
“过来。”
—
秦枝确定了,刚才那声咳嗽,是李京州给她的信号。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几乎没有思考,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走得不急不缓,路过包厢,并没停顿,转身下了楼梯。
秦枝也一步未顿。
走出火锅店,李京州来到他那辆黑色跑车旁边,停下,靠在车身上,看向秦枝。
秦枝觉得自己真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木偶。
她走到他旁边,想找回点主动权,率先解释:“我刚才真的走错包厢了,我还没那么笨,昨天刚惹你生气,今天就在你面前转悠。”
李京州并不说话。
静悄悄之间,秦枝耳朵红了,她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京州挠了挠眉毛,不急不缓的:“其实你用不着处心积虑。”
秦枝眼皮一跳,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京州抢先:“我最近正好缺女人。”
“……”秦枝没反应过来。
李京州微微直起了身子,伸手抓住了秦枝的手腕,稍微一用劲儿,把她拉了过来。
秦枝半点准备也没有,突然撞进他怀里,不轻不重的一碰,口红噌到了他的衣领。
心跳声骤然放大。
李京州近在咫尺。
他今天穿得是一件黑色的V领薄衫,风吹过,衣摆向后飘荡,布料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他瘦而有型的身形。他的衣领也被风吹偏到一边,露出大片锁骨,头发是凌乱的,发梢蹭着长睫毛,浪荡而风流。
秦枝早说过,他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少年意气和成熟魅力的碰撞,叛逆和深沉的对垒,让人想起纳斯马图黑色烟草香水味。
在秦枝出神的这一秒,李京州微微低头,看到了秦枝若有似无的沟。
她穿得是抹胸紧身裙,脖子、锁骨和肩膀上都被她洒了亮晶晶的粉,霓虹点点照在身上,似有浮光流动。
此刻夜色浓浓,他们都穿黑色,原本应该融进夜色里,可太显眼的人,往往在黑夜中也无处遁形。
见秦枝不说话,李京州又靠近几寸,压了压她。
哪有人能做到时时刻刻都保持冷静,秦枝到底还是小女孩,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有点慌,脱口而出:“你缺女人,可我不缺男人。”
李京州一顿,哼笑了一声。
秦枝真是看不懂他。
她心跳乱了,呼吸也乱了,仓皇中起了身,可他一直在抓着她,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往后退,他不松手,她退到最远好像都没逃出他怀里,反而被他一用力,又轻而易举拽了回去。
这次她差点没站稳,打着绊儿扑过来。
他虚揽了她一下,手不小心碰到她腰上。
隔着布料,手心还是一软。
李京州过电一样,很快把手拿开。
秦枝先是一颤,见他松了手,一颗心刚要放下来,他忽然转身,把她往身下一带,压车上了。
秦枝又浑身紧绷。
离得这么近,可以闻见他身上火锅的味道,也许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烟火气缠绕在一起,就分不清楚了。
李京州做了个太暧昧的动作。
可他身上并没有太多暧昧的痕迹,只是一如既往的阴郁和疏离。
秦枝脸在发烫,可心里却在发冷。
她的手就抵在李京州胸口上,他皮肤的温度穿透布料传到了掌心。
他的温度渡给了她,同时也把心脏跳动的频率暴露给她。
他太平静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秦枝也平静了下来。
再抬脸,她眼里的内容变了。
“要在这里吗?”
连声音都变得娇滴滴了几分。
可李京州却像没听到似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
秦枝大脑飞速运转,决定赌一把。
她忽然伸出手,去解他的裤腰带,就像他刚才把她压在身下一样,出其不意,连个缓冲的时间都不留。
她默默数秒,数到第三的时候,她感到手腕一紧。
下一秒就被人甩了出去。
秦枝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扶住了旁边的车。
那车顿时响起了“嘀嘀嘀——”的警报声。
秦枝再转身,就见李京州正扣腰带。
她想了想,走过去,问:“你不喜欢吗?”
李京州扫了她一眼,目光沉沉的。
秦枝皱起眉,一副搞不懂的样子:“我顺着你的意,你不高兴吗?”
她接连抛了问句出来,声音又轻又柔,语气一句比一句无辜。
李京州听着她的话,眉头蹙得也越来越深。
就当秦枝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居然抬脚就要走。
秦枝哪会让他这么离开,她往前跨了一大步,直挺挺挡在他身前,把他拦了下来。
“李京州,来的是你,走的也是你,你拿我当什么。”她直勾勾盯着他。
李京州居高临下看着她,等着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他大多数时候戾气都很重,整个人的底色都是暗的,没见过比他还不近人情的人。
秦枝有一点心慌。
可她很快就把情绪藏起来了。
都到这份上了,她干脆豁出去了:“我知道,你刚才要么是在试探我,要么是在逗我。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我又不害你。”
她一双眼亮晶晶的,像蒙了层水光。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找出他神情上的破绽,哪怕一点点。
他偏偏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秦枝心在乱跳,她努力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离他又近了一步:“我不知道我哪里让你误会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看向你时,和那些女孩是一样的。”
她感觉她最后那几个字的话音都变颤了。
而他仅有的动作,也不过是摸了根烟咬在嘴上,打上火,懒懒抽了一口。
秦枝定了三秒。
忽然伸手把他的烟拿掉。
李京州一愣,刚掀起眼皮,就看到她把烟轻飘飘丢在地上了。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秦枝说出这句话不假思索,下一秒,她就被人往后一推,再一次压在了车上。
李京州的脸近在咫尺,每一个毛孔都在发怒,吼她:“老子要是不尊重你,你还能在我面前废这么多话?”
秦枝被骂得下意识往后缩。
李京州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猛地把她丢开,又要离开。
秦枝反应快,心一横,又拦住了他。
如果被他骂几句就受不了,那她当初连遗大的大门都不必进。
何况他有闲心把她叫出来,又能被她激得发那么大火,就说明他有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秦枝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涌。
她胸口一起一伏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又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她抬起头,眼神很倔,语气很柔:“那天在天台,有些话我想说,但没说,今天我想告诉你。”
他不看她,冷冷的:“我他妈没心情听。”
“我要追你。”秦枝被他一逼,干脆挑明了,“可我不是为了和你上床。我就是个普通的女孩,我想要的是爱,如果你现在给不了我,没关系,我等你。”
“就你?”
他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秦枝想起之前韩玫说她眼里无光。
这次,她大着胆子,把藏着掖着的那些真心掏了一点出来,给他看。
“对,我可以等你,如果你不会爱,我甚至可以教你。”
“就你还普通?”
李京州说的,显然和秦枝理解的不是一回事。
秦枝抿着唇,不说话了。
李京州嘴角一扬,笑得戏谑:“你可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后半句话李京州不打算说透。
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她是个贪心的女孩。
想要爱,还不贪心?
李京州眼角眉梢都是不屑。
秦枝看在眼里,却只能沉默。
她无法和刚才一样,昂着头颅,勇敢的拦住他。
也无法再出声辩解,因为有些话注定只能说出口一次。
枪和玫瑰。
她都拿不动了。
李京州走了。
没回头的那种。
这次明明是他来招惹她的,可最后还是她被落在原地。
秦枝觉得不公平。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抛弃。
看着他离开,有个念头涌进脑海。
—
回校的时间比想象中早,吃完饭之后,池雪和程浩还要风花雪月一阵儿,秦枝不是没有眼力的人,赶着先回来了。
等她洗漱完,躺床上和蔡茹通电话的时候,韩玫才回宿舍。
带着一股酒气。
秦枝匆匆挂断了电话,问韩玫:“怎么喝酒了?”
“不是我,是宋煜。”韩玫急着脱衣服,一脸烦躁,“喝得太多了,来得路上吐我一身。”
韩玫穿的裙子,脱掉很方便。
她脱完之后,又两根手指头捏着裙边,皱着眉凑近闻了一下,又干呕拿远:“先不说了,我必须马上洗澡。”
一小时后,韩玫晾好衣服,吹好头发,清清爽爽从洗漱间出来。
秦枝那会正躺床上看女排比赛。
见韩玫出来,打了个滚,面朝外,托腮看她,笑:“洗完啦,这下舒服了吧。”
韩玫把椅子“呲”的一拉,一屁股坐上去,哼了一声:“狗屁。”她拿起水乳,咣当一声砸桌子上,“我心里还烦呢,都怪李京州,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拉着人喝酒,谁他妈能喝得过他。”
秦枝眼皮一跳。
接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靠着墙,抱着枕头,歪头看韩玫打开精华水拍脸,心思绕了一晚上,女排赛点局她都看不进去。
“说起李京州,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秦枝说出口深思熟虑。
韩玫却没怎么当回事,随口一问:“什么事啊。”
秦枝试探着问:“你知道李京州在哪住吗?”
韩玫猛转头,一个眼神扫过来:“你问这个干吗?”
秦枝把枕头放到一边,下了床,把自己的椅子拉到韩玫面前,提了提裤角坐下。
韩玫连连往后仰:“你干什么,别太正经啊我告诉你……”
“姐。”秦枝打断她,“我需要李京州的地址,具体到门牌号。”
韩玫眨了眨眼:“然后呢?”
既然给韩玫开了这个口,秦枝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她抿了抿唇:“我打算搬到校外住。”
韩玫沉默了。
她好半天都没说话。
涂了一半的乳液还挂在脸颊上,也忘记抹开。
很安静。
在夜里,在密闭的宿舍里,太安静反而给人一种压迫感。
正当秦枝以为没戏了的时候,韩玫突然“啪”一声拍了下桌子:“那好吧!”
秦枝一怔。
韩玫眼里闪着促狭的光:“俗话说得好,爱情这杯酒,谁喝了都得醉。”她狡黠一笑,“他不是能喝吗,秦枝,把他搞到手,让他醉一回。”
秦枝盯了她几秒,反应过来之后“扑哧”笑出了声。
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
拿到李京州地址之后,秦枝第一时间联系了程浩。
程浩是摄影圈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在遗棠又混了这么多年,是熟人里最有钱有人脉的了,秦枝办不到的事情,也只能托他试试。
她想让他帮忙找房子。
李京州住温莎公寓,这地方秦枝想住进去并不算难,只是她有个很刁钻的要求。
她想做李京州的邻居。
程浩听完之后,只说了两个字。
很难。
秦枝哑然。
还好程浩很快又说,但是看在小雪的面子上,我会尽力。
挂了电话之后,秦枝忽然有一种想抽烟的冲动。
她把自己关在洗漱间里,靠在墙上仰头看灯。
一只蛾子正扑向灯芯。
飞蛾是分不清勇敢和莽撞的。
秦枝对着它发了会儿呆。
她看了它多久,它就扑棱着翅膀往灯芯撞了多久。
挺滑稽的。
或许在它决定飞扑过去的那一刻,勇敢就是莽撞,莽撞就是勇敢,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