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五个年轻男人,都穿着清一色的深蓝制服,站在一架直升机前。其余四个站得笔直端正,面容严肃,只有一个人满脸敷衍和不耐,明显的不情愿。
的确像是他的性子。
被迫照这种傻乎乎的合照,许听夏甚至能想象出那人心底的嫌弃和鄙夷。
她勾起唇角,手指放大屏幕上的照片,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
旁边的初禾不禁发出一声“卧槽”,瞪大眼睛:“夏夏你是神吗?你怎么知道是他?!”
许听夏手指一顿,愣住,“我不知……”
“啊我知道了!”初禾无比兴奋地打断她,“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警航小哥哥了?”
许听夏默默地抿紧唇,没有否认。
她看上盛嘉泽,早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但之前顶多算是单方面的暗恋。
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或出于责任,或出于怜悯照顾她,但绝不可能生出别的心思。
“就说嘛,这小哥哥长这么帅,就是用来一见钟情的。”初禾揽住她肩膀,笑得贼兮兮的。
一见钟情……么?
许听夏心口猛震了下。
是一见钟情。
从她经历过漫长的黑暗第一眼见到光明,第一眼看到他立在墙边的挺拔身影,猝不及防跌入那双深邃无底的桃花眼时,就注定再也走不出去了。
初禾继续在一旁喋喋不休,她却心不在焉。
“夏夏你知道吗?我哥跟我说他特别牛,是现在警航救援队的队长,直升机开得特别好,什么雷雨天台风天都不带怕的。”
“而且他是从空军部队过去的,以前都是开战斗机!牛逼坏了!就是性格比较臭屁,不过厉害的人都这样啦,有脾气。”
“不过夏夏我觉得你有戏!你知道吗那天我亲眼看着他从老远跑过来抱你。”初禾冲她挤眉弄眼,“你说,人家小哥哥不会暗戳戳观察你很久,对你有意思吧?”
许听夏心乱得不行,原本说服自己的那些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生出一些蠢蠢欲动。
她咬了咬下唇,嘴硬道:“你别瞎说。”
初禾只当她是害羞,乐呵呵地把手机拿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听夏清了清嗓,假装若无其事道:“初初,你把那个照片发我。”
初禾抬抬头,两眼亮晶晶的,故意逗她:“哦?”
许听夏羞恼地瞪过去:“刚才那个照片啦,就那个!”
“啧啧。”初禾咋了咋舌,边拿出手机边慢悠悠地说,“某人春心萌动,一见钟情啦。”
“……”
盛嘉泽今天有空,提前发微信说要来学校接她。
想起中午在食堂的事,许听夏让他把车停在学校旁的路口。
盛嘉泽以为小姑娘是性子低调,嫌他的车标太扎眼,于是也没多问。
晚上放学,许听夏故意对初禾说自己要去买点书,就没跟初禾一起走。等了十多分钟,才一个人走向盛嘉泽停车的路口。
她不是故意想骗初禾。
可当她喜欢盛嘉泽的心思被人揭穿,再让初禾见到盛嘉泽的那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种尴尬。
大G的车标虽然扎眼,但不得不说这种拉风的车型很适合盛嘉泽。
适合他的个性,特立独行,潇洒不羁。
只不过许听夏的小短腿每次自己上车都有点费劲。就像小时候上家里亲戚的吉普车,都是爸爸抱上去的,现在她只能爬上去。
终于坐上副驾驶时,她忍不住想到初禾白天说的话——
“那天我亲眼看着他从老远跑过来抱你……”
要问吗?
可万一他只是顺便有事过去,又正好看见了她,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
如果她那天没晕倒多好啊,连他抱了自己,她都没一点印象,仔细回想起来,只有依稀闻见的那缕熟悉的味道。
可她要是没晕倒,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许听夏还是不甘心,心底怀揣着一丝蠢蠢欲动,小心翼翼瞄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路,直到回了家,他去准备晚饭的时候,才扭扭捏捏地问出口:“那天……”
男人一回头,她声音就戛然而止。
然后在他写满询问的眼神中,鼓起勇气继续:“就是我在学校晕倒那天,你去了吗?”
盛嘉泽望着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她过于明亮天真的眸子让他心底有一丝莫名的杂乱。他下意识地扯了个谎:“嗯,找你们程营长有点事情,他是我以前的战友。”
“哦。”许听夏垂了垂眸,说不上失望,似乎是意料之中的,“那我晕倒的时候……”
盛嘉泽十分平静地接话:“我刚好看到,就抱了你去医务室。”
一切都被他解释得理所当然,许听夏心底那点旖旎的悸动也全都烟消云散。
是了。
他答应过小姨要照顾好她,无论是做饭给她吃,监督她锻炼身体,还是抱她去医务室,这些都不能说明任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盛嘉泽本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许听夏抿了抿唇,压下心底那点小酸涩,很快把自己给哄好了:“我想喝鸡蛋汤,不想吃炒鸡蛋。”
盛嘉泽转回去切西红柿,嗓音里带了宠溺:“好,厨房油烟大,出去等。”
跟了盛嘉泽这么久,她越来越会自己哄自己了。
毕竟,暗恋就是坐在一口枯井里看月亮,她眼里的世界只有他,而他,从来都看不见她。
**
高中生的十一假期总是被作业填满。
许听夏有堆积如山的作业,而盛嘉泽没有假期,队里训练不停,有需要随时出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算是同命相怜。
一直到十月七号,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卢倩和盛嘉铭请他们去吃饭。
地点在部队大院,夫妻俩暂住的房子里。
盛嘉泽不喜欢回盛宅,但和哥嫂的关系向来亲厚,尤其是卢倩说的话,盛嘉铭奉为圣旨,他当弟弟的也必须得听。
他专程从队里回来接了许听夏过去。
卢倩许久没见到侄女,一见面就眉开眼笑:“哎呀,这还是我家夏夏吗?跟着嘉泽这是长好了呀。”
许听夏脸一热,嘟哝道:“有么?”
难道她真的长胖了吗?
虽然盛嘉泽总是给她吃很多,但也会督促她运动,按道理说不会长太胖……
“看着比以前水灵多了。”卢倩捏捏她脸颊,竟还捏出点肉来,“要不以后你就跟着嘉泽吧,没想到他还挺会照顾小姑娘的,老公快看。”说着她叫了叫厨房里那人,“我们家夏夏是不是长好了?”
正在切菜的盛嘉铭转过身看了眼,点头:“嗯,气色也好多了,以前那小脸儿白的,一看就营养不良。”
盛嘉泽倚在门边笑出声,许听夏回头嗔了他一眼。
那可不,每天早上五点被揪起来跑步呢。
一开始只能跑一百米,现在都能绕小区一半了,盛嘉泽还说了,以后要跟他跑五公里。
她觉得她不如死掉。
兄弟俩不愧是一个妈生的,盛嘉铭手艺也好,一桌菜让人垂涎欲滴。
许听夏小口小口嘬着海带汤,盛嘉泽剥的虾都往她盘子里放,动作无比自然,像是许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卢倩笑得合不拢嘴:“嘉泽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盛嘉泽把手里的虾肉放进许听夏盘子里,拿了张纸巾擦手,轻飘飘道:“没那个打算。”
“怎么,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啊?”卢倩娇俏地笑出声,“你们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的确不好找,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帮你物色物色?”
盛嘉铭点头附和:“是啊嘉泽,你今年过二十五了吧,一晃就三十,快得很,你嫂子认识的女孩儿多,你给个标准她帮你相看相看。”
“好啊。”男人往碗里夹着菜,漫不经心道,“嫂子认识的女孩儿里有长得像刘亦菲的吗?我喜欢那样儿的。光长得像不行,气质也得像。对了,还得身材好,个子高点儿,不然影响下一代。年纪嘛不要小太多,大一点儿也行,三岁以内我都能接受。”
“不着调。”盛嘉铭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娶媳妇,不是找天仙。”
盛嘉泽往嘴里抛了颗花生米,笑得吊儿郎当:“那找不着就不娶了呗。”
许听夏抿着唇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像盛嘉泽这样的男人,当然不是普通女人能拿捏得住的。
将来他的女朋友,一定能把她比到尘埃里去吧。
那得是多完美的女人?
她一直都知道,盛嘉泽迟早是要交女朋友,要和别人结婚的。可当这话真的被放到明面上来说,当他真的要去相亲,一句句依旧像是在她心口划刀子。
许听夏机械地往嘴里喂东西,一顿饭食不知味。
卢倩也看出她闷闷不乐,以为她是累了,说:“夏夏要不今晚在小姨家睡?”
她差点就要开口答应。
今晚有点不想去盛嘉泽那边,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可是……
“小姨我晚上还要做卷子。”
“那行吧。”卢倩叫了一声在厨房里给大哥帮忙的男人,“嘉泽,别洗了,带夏夏早点回家,她还要写作业。”
“好。”
盛嘉泽洗干净手,出来时薅了一把小姑娘的头:“走了。”
许听夏闷着张脸捋捋被他弄乱的头发,和小姨姨夫道了别。
一直到车上她都没说话,盛嘉泽像是才发现小姑娘格外的沉默,发动车子,目光从亮起的仪表盘看向她圆圆的眸子:“怎么不高兴了?”
“没。”许听夏侧过头面向窗外,圆圆的眸子闭上,“我有点困,先睡一觉。”
盛嘉泽也就不好多问。
把许听夏送回家后,他接了通电话,略带沉思地看了眼小姑娘紧闭的房门,才又出去。
吴柯在酒吧里等他。
平时他不跟吴柯去那种场子,虽然年轻的时候无所顾虑,现在怎么说也是警航的人,多少要守些规矩。
而他本来也不喜欢那种声色场所。
今晚吴柯约的是一家清吧,环境单纯一些。再加上家里小姑娘捉摸不透的小情绪让他也有点烦躁压抑,想找个地方疏解一下,就答应了。
吴柯看上了这家清吧的老板娘,最近正在追,据他所说,那姑娘虽然清高难追,但也就差临门一脚。
吴柯在这方面向来擅长。
想起屋里那个莫名其妙闹情绪的小姑娘,盛嘉泽问他:“你平时都怎么哄生气的小姑娘?”
吴柯挑了挑眉,似乎不信这话是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被盛嘉泽一个白眼扫过来,才慢悠悠地说:“那得看是为什么生气了。”
盛嘉泽烦躁地抿了口酒:“我哪知道。”
“莫名其妙跟你生气?”吴柯挑眉。
盛嘉泽微微一顿,“嗯”了声。
吴柯咋了咋舌,高深莫测地晃了晃酒杯,道:“说你白长这么一张脸了吧,二十好几还纯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盛嘉泽不耐地睨他一眼:“说人话。”
“行,我说。”吴柯拎着酒瓶往他杯子里倒满了,“这有什么搞不明白的?小姑娘莫名其妙闹脾气,要么是你得罪人家,要么就……”
盛嘉泽抬了抬眼,捏住酒杯。
吴柯看他一脸认真求索的表情,轻笑:“吃醋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