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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月亮
竹已

折月亮

《折月亮》

竹已/2021.10.06

夜已昏睡,雷打不醒。

阑风伏雨之下,南芜机场内安若泰山,通明亮堂。犹如一个巨大的盒子,装着下了班的白昼。

此时刚过凌晨两点,人流却不见少。

旅客南来北往,云厘独自停留原地,时不时看向手机。

这是云厘第二次来南芜。

上回是今年开春,她过来参加南芜理工大学的研究生复试,待没几天就返程了。而这次主要原因,是受到了EAW虚拟现实科技城的邀请。

EAW是优圣科技推出的第一家VR体验馆,开业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底。

前段时间试业了三天,效果不理想,便邀请了多个博主和视频自媒体前来探店体验,为正式开业做预热宣传。

云厘便是其中之一。

通过邮件,云厘添加了与她交接的何小姐。

机票和食宿都由主办方承包,何小姐也表示在她落地后会安排接机。

不料天气多变,云厘航班延误三小时。

得知她新的落地时间,何小姐表示会另外安排人来接她。下飞机后,云厘再次询问。对方声称师傅已经出发,让她耐心等待。

但至今不见人影,何小姐也没再回过消息。

再多三分钟,云厘就正好等了一小时。

云厘曲腿支地,靠坐在行李箱上,绷着脸地给对方编辑消息。敲完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措辞。

可以。

没脏话;

阐述了对方的失责;

语气平和,却不失气势。

虽是如此,但盯着屏幕半晌,云厘还是没狠下心摁下发送键。

唉。

又好像有点凶。

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改得柔和些,思绪忽然被人打断。“——你好?”

沿声望去,云厘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陌生眼睛。

来人长相俊秀,身形修长,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似是不太擅长做这种事情,男生表情腼腆:“你是来这儿旅游的还是?”

这已经是今晚第六个跟她搭话的人了。

前五个来意毫无例外,都是问她要不要坐车住酒店。

云厘自动将他剩下的话脑补完,拘束地摆摆手:“不用了……”

男生顿了下:“啊?”

云厘:“我等人,不打算住酒店。”

场面静滞。

两人四目相对。

持续约莫三秒,男生抬手挠了挠头发:“不是。”

他轻咳了声:“我是想问一下,能跟你要个微信吗?”

“……”

云厘呆愣。

男生声线清亮,此时低了几分:“可以吗?”

“啊。”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云厘神色发窘,“…好的。”

“谢谢啊。”男生拿出手机,笑着说,“那我扫你?”

云厘点头,再度点亮屏幕,她刚刚编辑的那长段文字又显现出来。她立刻返回,点开微信二维码递给他。

男生弯下腰,边添加边礼貌自我介绍:“我叫傅正初,以后有空可以……”

通讯录亮起红点。

瞧见他头像的标志,云厘隐隐感觉不对劲,刚被否定的猜测又浮现起来。

果不其然。

下一秒,昵称上的六个字映入眼帘。

——偷闲把酒民宿。

“……”

现在拉客都到这种程度了吗?

然而傅正初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马甲用错了,表情带有一种蒙混过关的感觉。随即,他还关心似的随意问了句:“你接下来是要去EAW吗?”

云厘看他。

傅正初:“那个VR体验馆?”

云厘警觉问:“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你聊天窗了,还有备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傅正初说,“然后这个就开在我学校附近,我就猜了一下。”

云厘给何小姐的备注,只标明是EAW,并没有明说是VR体验馆。

这个解释算合理。

她点了下头。

傅正初:“不过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现在好像还没开业,得等到月底了。”

信息一一对上,加上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云厘只能老实说:“呃,我是受邀过来的。”

“受邀?”傅正初似乎没懂,却也没对此多问,“所以你在等他们的人来接你?”

“嗯。”

“我看你等挺久了,”迟疑了会儿,傅正初也没被她的冷漠逼退,又问,“你要去哪儿?要不我捎你一程?”

闻言,云厘的防备重新升起,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傅正初:“没事儿,这也算跟我有点关系。”

云厘更觉疑惑:“嗯?”

“噢。”傅正初想起来解释了,云淡风轻道,“因为EAW是我哥开的。”

云厘:“……”

你怎么不干脆吹是你开的?

片刻的无言过后,云厘再一想,这人一系列的举动都十分怪异。

谎话连篇,还莫名邀请她同行。像是什么诈骗犯罪团体,专挑独身女性下手。这念头一起来,她的心中逐渐升起些不安。

即便是在公共场合。

大半夜,且人生地不熟。

不想表露太明显,云厘含糊地找了个托词,打算借故离开这块区域。

似是也察觉自己的话不仅有装逼的嫌疑,还略显不怀好意,傅正初慌忙解释。可惜用处不大,他也感觉越描越黑,很快便离开了。

出于谨慎,云厘没留在原地。

在机场内七折八拐,直到确定男生没跟上来,她才放松了些。

因这段小插曲,云厘不想在这儿久留,重新点亮手机。

屏幕仍停留在聊天界面。

何小姐还没回复,但云厘因郁气带来的冲动已消散大半。盯着那段锋利的话,她叹息了声,最后还是一字一字删掉。

在原地继续漫无尽头地等待,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云厘往上拉,找到何小姐给她发的酒店名字,搜了下大概位置。

就在南芜理工大学附近。

没等她想好,失踪许久的何小姐突然回了消息。

可能是她先前接连发的十几条消息发挥了作用,何小姐不停道歉,说是不小心睡着了,没看到师傅说没法过去,以及新找人去接她了。

是EAW的工作人员,刚好在那附近。

这次何小姐说得十分清晰。

不但发了车牌号,还明确地说十分钟内就能到。

虽不算及时,但也算是帮云厘解决了问题。

没情绪再指责她,加上时间匆忙,云厘只回了个好的。拉上行李箱往外走。在室内未发觉,出来才感受到潮而密布的凉意。

……

五分钟后。

云厘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南芜的陌生电话。见到这一幕,她条件反射挂断。摁下同时反应过来,应该是EAW那边打来的。

她动作一滞,盯着这未接来电,不太敢打回去。

又怕对方会等得不耐烦。

犹豫再三。

云厘咬着手指指节,鼓起勇气打回去。

嘟。

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却是不发半言。

云厘主动解释:“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生涩地说:“您是EAW的吗?”

间隔短暂几秒。

男人嗯了声。他声线冷倦,低低淡淡,像妖蛊幻象下蛰伏的钩子,不带情感却能摄人魂魄:“你出来,过马路,能看到个停车场——”

云厘慢一拍地打断:“啊?”

男人停顿,解释:“出口不能停车。”

“哦哦,好的。”云厘说,“我现在过去。”

男人:“带伞了?”

云厘下意识看了眼包:“带了。”

“在停车场门口等我。”

话落,电话挂断。

整个通话不超过一分钟。

云厘五迷三道,从包里翻出伞。

按照男人的话,云厘刚到停车场,便看到一辆车缓缓驶来。对了遍何小姐发来的车牌号,才确定下来。隔着副驾驶座,她弯下腰:“您好,能开一下车尾箱吗?”

枯木将路灯切割,光线零七八碎。

车内晦昧,云厘只能望见他白到病态的下巴。

男人偏了下头,似是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他没作声,将外套帽子戴上,直接下车走来。

云厘怔住,忙道:“那个,不用了……我自己来就……”

少女声音细细的,雨声倏然,将之吞噬。男人像是没听见,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她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回去,改口:“…谢谢您。”

雨滴疏落,啪嗒清洗城市。

云厘打量着这陌生环境,视线一抬,蓦地停住。很稀奇的场景。苍茫碧落,她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雨天的月亮。

男人将车尾箱掀起,头也稍微抬了些。灯光阑珊,似乎有几缕光不受控地落到他身上。

像是减缓冲击。

时间被强制放慢。他模样徐徐地,逐渐地变得清晰。

云厘呼吸莫名停了几秒。

男人眼窝很深,薄唇紧闭,神色透露着疏离。发丝和眼睫沾了水珠,稍显羸弱,却没弱化半点攻击性。

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又带了荆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与触碰。

看到他将行李箱抬起,云厘才回过神。走近几步,把伞遮到他身上。

伞面不大,不靠近的话很难容下两个人。云厘不好意思凑太近,保持着安全距离,自己淋着雨。

车尾箱里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多。

男人将零散物品随意堆成一摞,勉强将行李箱放进去。没多久,他用余光留意到旁边的云厘,侧过头。

他生得高大,穿着深色薄外套,面上无任何表情,带了些压迫感。此刻,也不知是被冒犯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眼眸轻抬,墨黑色的瞳仁静静凝视着她。

云厘咽了咽口水,有点忐忑。

下一刻。

云厘看到男人举起手,朝她的方向。

她僵在原地。

在此情况下,云厘还能注意到,男人修长的手指被水打湿。路过她手背,继续上抬,慢慢地,抵住漆黑伞骨,轻推。

伞骨从她发梢,耳际,以及脖颈边擦过。

云厘整个人再度被伞面覆盖。

全程不过三四秒。

而后,男人回过身,把车尾箱关上。声响沉闷,淹没在这清脆雨声当中。伴随着无起伏的两个字。

“不用。” /9yzyNAuMKJqxX6fGtI7KhBmkk4bA7KUH3kFPiHkjju3lU49VAdZ4Zq0vedODD7G



折月亮

准备上车时,云厘在副驾驶和后座间犹豫片晌。

何小姐没说太明白,只说这人是工作人员。可能是帮忙来接她的,坐后边把他当司机的话,感觉不太礼貌。

她只能硬着头皮选了前者。

灯雨交错,从高处哗哗下砸,窗上载满了星星。

云厘系上安全带,从包里抽出张纸,粗略擦掉身上大颗的水珠。

车内悄无声息。

以往她上出租车都坐后头装死,顶多在准备下车时问一句价格。难得坐在陌生人的副驾,不自在又不知所措,不说话总感觉尴尬。

绞尽脑汁想了想,云厘出声搭话:“不好意思,麻烦您过来接我了。”

过了几秒,男人语气淡淡:“嗯。”

又陷入沉默。

云厘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什么,只好假装有事儿干。拿出手机,反复翻着几个常用软件。

开了一段路,男人突然问:“送你到哪儿?”

“啊,”云厘坐直,忙道,“阳金酒店。”

“嗯。”

之后男人没再出声。

他似乎也没有丝毫交谈的欲望,除了必要问的问题,其余时候都不发一言。

十分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司机。

她今晚遇到的两人,在性格上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热情过甚,一个过分冷淡。模样倒是都生得出众养眼。

想到这,云厘又偷偷往他的方向瞅。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男人大半张侧脸,部分被阴影覆盖。帽子摘了下来,下颚弧线硬朗。额前碎发湿润,遮了几分眉眼。

唇色仍然发白。

这个天还穿了外套。

而且,看着好像还是觉得冷。

收回视线,又假意看风景,忍不住再看两眼。

单说长相,男人是她喜欢的类型。

气质冷漠寡情,显得无世俗的欲望与弱点。看似虚弱,又莫名透出一丝阴狠。

像是路边捡回的,

奄奄一息,却随时会反咬自己一口的野狼。

……

直至到达酒店,安静一路的氛围才被打破。

门口有玻璃雨棚,男人把车停下,丢下“到了”两字就下了车。云厘应了声好,仓促拿上东西,紧跟在他的后头。

替她将行李箱拎到到门前的台阶上,他朝里头抬了抬下巴:“进去就是了。”

云厘:“好的,谢谢您。”

男人点头,没再应话。他转身,重新走向驾驶位的方向。

雨不见小,云厘盯着男人的背影,脑海里浮现起他那像是随时要倒下的脸色。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一步:“那、那个!”

男人脚步一停,回头。

云厘心脏砰砰直跳,把伞递给他:“雨应该没那么快停。”

他没动。

“我明天会去EAW一趟,”对上他的眼,云厘无端紧张,声音有些发颤,“你到时候放在前台,我去拿就好了。”

怕刚刚撑伞被拒时的场景重演,云厘有一瞬间的退怯。

她索性把伞放到车头盖上,飞快说:“谢谢您今天送我过来。”

没等男人再出声。

云厘就已经拉上行李箱往里走。

往前几米,快走到酒店门口,云厘才敢回头看。

原本放伞的位置水洗空荡。

车子往前开,将雨幕撞得失了节奏。白线在空中飞舞,引导他驶向黑暗。

云厘这才放下心,轻吐了口气。

回到房间,云厘洗完澡就倒头睡。但在陌生环境,她睡眠质量很差,中途被鬼压床了一回,意识昏沉又清醒。

最后还做了个梦,回顾了今晚的情景。

所有一切照常,但上了男人的车后,再发生的事情却有了不同的走向。

男人没把她载到酒店,而是到了一个荒郊野岭。

在那儿,云厘还见到了机场那个男生。他猖狂大笑,骂她愚蠢,宣告男人就是他们这个犯罪团体的头目。

男人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像在看笼中的猎物,冷血又残忍。

她惶惶不安,想跑。

刚转身就被男人用她今晚借给他的伞捅穿心脏——

然后云厘就醒了。

“……”

梦中的惊恐还延存着,她不自觉摸了摸胸口。在床上缓了几分钟,意识回笼,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梦有多荒诞。

良久,云厘拿起手机看时间。

微信上,何小姐把她拉到了一个群里,统一通知大家下午三点在酒店大堂集合。

云厘没再磨蹭,起身洗漱收拾。

她提前了十分钟出门。

到那儿能看到沙发坐着两男一女,只有女人正对她。余光瞥见她,女人立刻起身,朝她打招呼:“你是闲云嘀嗒酱老师吗?”

云厘点头。

闲云嘀嗒酱是她在E站注册的账号名。

E站全称Endless Sharing,是一个创作与分享的视频平台。前身是个小型的交流平台,后来开拓了视频板块,在线用户渐渐多了起来,网站也逐渐壮大。

大二开学前的那个暑假,云厘闲着无聊便在E站发布视频。

开始也只是拍着玩的,没想过会有人看。内容很杂,主打美食,但有感兴趣的素材,她都会随心所欲录制。

发展到现在,虽不算大火,但陆续也有了几十万粉。

女生就是何小姐,全名何佳梦。两个男人也是E站小有名气的up主,一个叫知不了,另一个叫费水。

之后一行人上了车。

安排过来的是一辆七座的SUV,云厘跟何佳梦坐在中间那排,其余二人坐在她们后头。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聊天。

手机振动了下。

云厘点开,是朋友邓初琦发来的消息。

邓初琦:【你到南芜了?】

云厘答非所问:【我刚刚差点死了。】

邓初琦:【?】

云厘:【梦里。】

过了会儿。

邓初琦:【我今天差点拿到一份年薪百万的工作。】

云厘:【?】

邓初琦:【可惜他们不要我。】

“……”

云厘没忍住笑了声。

随即,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嘈杂的背景音静了些。她侧头看过去,恰好对上了何佳梦的笑颜。

“闲云老师,你也觉得好笑吧。”

“嗯?”云厘完全没听,心虚道,“嗯…是挺好笑的。”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敷衍搪塞,他们也没把话题持续在这上面,没多久就聊起别的事情。

云厘精神放松,却又有些郁闷。

觉得自己就是个冷场王。

……

EAW科技城开在一个大型商圈里,名为海天商都。离酒店并不远,过去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

这附近很热闹,沿途两侧都是商业街,还会路过南芜理工大学。赶巧今天是七夕,路上的行人成双成对,熙熙攘攘,充满烟火气息。

顺着窗户望去,云厘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立在商场楼顶。

EAW的入口在一楼。

今天不是正式拍摄日,只是提前来踩个点,让大家熟悉一下环境,之后好规划拍摄流程。并不硬性要求过来,看每个人的意愿自行选择。

云厘怕落了进度,到时候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并未拒绝。

除了他们,现场已经到了几人。云厘都不太认识。

过去打了声招呼,何佳梦便带着他们往里走。

进去之后是前台和检票口,顺着扶梯向下,EAW的玩乐设施占据了上边三层楼的部分区域。与商圈内的其他店面划分开。

因为还未开业,店内没什么人,设备也还没开启,何佳梦只大致给他们介绍了下每层楼的项目。

介绍得差不多了,才让他们自由参观。

云厘单独行动,看到感兴趣的项目,就在备忘录里标记一下。完事儿后,她思考着,又开始编辑文案。与此同时,手机再度弹出低电量提醒。

往包里翻了翻,云厘没找到充电宝。

没带吗?

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何佳梦坐在同层走廊的休息椅上,云厘走过去:“佳梦,你们这儿有充电器吗?”

何佳梦抬头:“没有诶,但休息室有。”

云厘:“那算……”

“没事儿,我们休息室很近的,我带你过去。”何佳梦看了眼时间,“我们可能还要再待一个小时,你可以在那休息会儿,顺便充个电。”

手机没电也不方便,云厘没拒绝:“好,谢谢你。”

从EAW出来,再走出通往最近的消防通道,从楼梯往下走到负一层。从旁边的门进去是一段长走廊,能看到几道单开的玻璃门,其中一个牌子上写着“EAW科技城”。

下边还标明:闲人勿入。

何佳梦刷卡进去。

里头前方和左侧有两扇门,分别是办公室和员工休息室。

两人进了休息室,把灯打开。

左侧的一整面都是储物柜,旁边有两个小的更衣室,中间是两张长方形的桌子和小型吧台。

空间不小,何佳梦只开了这一侧的灯,里头有些昏暗。但也能看清,最里有三张沙发,拼成U型,周围搁着好几个懒人椅。

何佳梦拿起空调遥控,嘀咕道:“空调怎么开着,还三十度……”

云厘:“是有人在吗?”

“可能之前有人下来过。今天就几个人过来了,现在都在店里。”何佳梦调低几度,翻出充电器给她,指着其中一张桌子,“你想在这儿充或到沙发那边都可以。”

“好。”

本想陪她坐会儿,但看了眼手机,何佳梦猛地从包里拿出粉饼补妆。

云厘眨眼:“怎么了?”

“老板过来了,现在就在店里。”何佳梦兴奋道,“我老板巨帅巨多金巨温柔!闲云老师,你也补个口红吧!”

巨帅?

听到这个关键词,云厘问:“是昨天来接我的人吗?”

“不是。昨天老板打电话给我,先是温柔地苛责了我一顿,”何佳梦捧心,“然后说找人去接你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我猜应该是我同事吧。”

“……”

苛责还能有温柔的。

“我老板很少过来的,试业那几天他也就来了一次,我当时还没见着。”何佳梦说,“今天七夕他还有空,应该是单身。”说完,她笑眯眯邀请,“你要不要现在跟我一起上去看看?”

云厘被她逗笑:“不了,我先充会儿电吧。”

何佳梦也没勉强:“你过会儿上去他应该也还没走,那我先回店里啦。”

“好。”

桌子这儿就有个排插,云厘不打算呆太久,也没挪到沙发那边,想充到半满就离开。

半晌。

邓初琦发来一条语音:“所以你昨天做了什么梦?”

云厘敲字,简单给她描述了一遍梦的内容。

邓初琦:“伞还能捅死人?”

邓初琦:“这梦真晦气,借的伞还成夺命刀了。你记得把伞拿回来,不然这‘凶器’被‘凶手’拿在手里,总感觉不太踏实。”

“……”

这话不无道理。

云厘有点迷信。

以往做的梦她醒来就忘,但这回像是真切发生过一样,她还能忆起眼前喷溅的血。

拿回来也算是及时抽身吧?

昨天让那男人放在前台了,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过来。

一会儿问问何佳梦吧。

念及此,云厘也没心思再充电,收拾东西起身。恰在此时,她听到沙发处传来轻微的动静声,不轻不重。

云厘停住,迟疑往那个方向走。

走近了她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方才这个位置被椅背挡住了,加上光线昏暗又隔了一段距离,云厘没细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

男人生得高,这沙发根本塞不下他,束手束脚。身上盖着条薄薄的毯子,眉头微皱着,看不出是睡是醒。

云厘一眼认出。

是来接她的那个男人。

“……”

她呼吸顿住。

想到刚刚外放的语音,云厘不太确定男人是否听见了。大脑空空之际,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来。

——她看到男人睁开了眼。

眉眼清明,不知醒了多长时间。

周围静滞,连呼吸声都清晰了几分。

下一秒,男人收回眼坐了起来,动作不疾不徐,从沙发一侧拿起她的伞。他没有递给她,而是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你的伞。”

仿若上课被老师抓到玩手机,云厘在原地定了三秒,才过去拿。

男人平静说:“谢谢。”

云厘不敢看他,只嗯了声。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图,云厘也无法再忍受这尴尬的气氛。她咽了咽口水,支吾说:“那我先上去了。”

步子还未挪动,男人再度出声。声音很轻,如同随口的提醒。

“你这是折叠伞,没法杀人。”

云厘僵住,偏头,与他的双眼再度对上,像是重回梦中的那个雨夜。冰冷、潮湿的雨丝,顺着他接下来的话,毫不留情往她胸口钻。

“直柄的还有可能。”

“……” /9yzyNAuMKJqxX6fGtI7KhBmkk4bA7KUH3kFPiHkjju3lU49VAdZ4Zq0vedODD7G



折月亮

由于问心有愧,云厘只能从这话里听出威胁和冷意,威慑力无异于——

我现在准备杀你了,但我手里的刀不够锋利。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枪。

什么叫直柄的还有可能。

他怎么知道?

他难不成试过吗……

各种细思极恐的念头不断涌起,与此同时,男人还诡异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云厘不知缘由,不自觉后退一步。

男人却没看她,路过她身旁,继续往前,拿起办公桌上的遥控。

将空调调回三十度。

而后放下,走到吧台旁装水。

发现自己又浮想联翩了,云厘想尽快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却来不及过脑:“那直柄的,大概要买什么样的,才能杀……”

云厘卡壳,察觉到这话的不对劲。

男人眼没抬,安静喝水。

“呃…”云厘改口,“大概是什么样的,我避着买……”

闻言,男人看向她,视线下滑,停在了她细瘦的手腕上。宛若一个无情绪机器,对着一堆的数据,读出了最直观的结果:“你力气不够。”

“嗯?”

“买什么都一样。”

……

回到俱乐部,云厘还停留在刚刚的状况。

这么一想,他们的对话好像过于惊悚了。

像刚入门的新手不惧后果,明目张胆地请教惯犯,什么样的伞威力足以杀人。

一个敢问。

另一个也敢教。

再想到临走之前,还十分傻逼地来了句“多谢指教”,她就恨不得连夜坐飞机离开南芜。

夏日燥热,随风烧上耳尖,冷气也降不下温。云厘捂了捂脸,却连手都是滚烫的,像在反复提醒她刚刚的丢人时刻。

不远处的何梦佳发现她,喊道:“闲云老师。”

云厘从思绪中抽离。

这才发现原本分散的人,这会儿都聚集在二楼中央一个开放式小型休息区。长弧形长发,一群人坐在上边聊天,还有几人站在旁边。

整体氛围极佳。

走过去后,何佳梦问她:“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充好电了吗?”

“差不多了。”想了想,云厘又道,“休息室有人在睡觉。”

“谁啊?我刚刚跟你一块去的时候没看到呀。”

“昨天接我的人。”

“啊?”何佳梦转头,“老板,你昨天找谁去接人啊?”

云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沙发的正中心,坐着一个陌生又抢眼的男人。

身穿着淡印花衬衫,下搭休闲长裤。眼含笑意,整个人翘二郎腿后靠。斯文又温和,连气质都写着“贵公子”三字。

贵公子挑眉,似是才想起来意:“我下去一趟。”

跟其他人客套几句,他起身离开。路过云厘旁边时,停步,彬彬有礼朝她伸手:“初次见面,我是徐青宋。”

云厘愣了下,也抬手:“您好。”

徐青宋虚握半秒,松开:“昨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云厘干巴巴道:“没关系。”

像是来开粉丝见面会的,随着徐青宋离开,其余人也作鸟兽散。

来时的四人团体凑到一块,何佳梦的兴致半分未减。三句不离徐青宋,程度接近被洗脑透彻的传销分子。

之后也没等到徐青宋回来,一行人返程。

快到酒店时,何佳梦跟云厘提起了回程机票的事情。本来是应该直接订往返机票的,但先前云厘用打算在南芜多玩几天为借口,说晚点再给她发日期和航班号。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何佳梦也没催她,只让她定下来之后说一声就行。

提及这事,云厘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她这次从西伏过来,说好听点是为了工作,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她跟父亲云永昌吵了一架。导火索是,她瞒着云永昌考上了南理工的研究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云永昌就特别反对云厘到另一个城市读大学。

高考填报志愿时,他说一不二,硬是让她全部都填本地的大学。云厘反抗几次未果后,只好口头应下,背地里第一志愿还是报了理想的南理工。

那会儿云厘想得天真,觉得正式被录取了,云永昌总不会不让她去。现在看他现在这个态度,当初自己如果真被录取了,他肯定也会同样狠心会让她复读。

所以也不知道该说这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差一分她就考上了。

最后云厘还是如云永昌所愿,留在了西伏。

本就一直遗憾当初落榜,所以考研的目标院校,她一开始就定在了南理工。

而云永昌的态度也跟四年前一样。

说她从小就在他们眼前,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他们根本就放不下心。

老一辈对这些也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西伏也不是没好大学,想读又能考上的话,报考本地的也一样。

云厘只能用跟当时同样的方式,假意备考本校的研究生,打算来个先斩后奏。考过了之后,也一直不敢告诉云永昌,每次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母亲杨芳和弟弟云野都清楚情况,也不掺和,看戏似的旁观。

报到时间一天天逼近,心里揣着这个事儿,云厘每日都备受煎熬。

偶尔也会觉得火大,心想着自己都二十好几了,去外地读个研还跟三岁小孩今天能不能多吃颗糖被父母管着。

前段时间收到EAW的邀约时,因为地点在南芜,云厘便去找在南芜呆了四年的邓初琦,问她知不知道这个VR馆。

恰好邓初琦的室友有亲戚在EAW工作,清楚状况后,云厘觉得这事儿应该还挺靠谱。加上对方给的条件很好,她本想直接回绝的态度也开始动摇。

下不了决心,后来云厘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嘴。当时见云永昌反应不大,她感觉时机到了,借着这契机小心翼翼坦白。

然而云永昌听到这话立刻变脸,大发雷霆,不容她任何解释,当机立断让她死了这个心。还说要么直接去找工作,要么重新报名本地的研究生。

云厘的心虚全因他这专.制的态度而化为云烟,堆积已久的情绪也因此爆发。

她不能理解,委屈又愤怒,没忍住回了句嘴:“这是我的事情,我想怎么做我自己会决定。”

战火一点即燃。

云厘也因为一时上头,没再考虑,干脆地给EAW回了邮件。

接下了这个工作。

被铃声打断回忆,云厘进房间,瞥了眼来电显示。是云野。她接起来外放,把手机扔到床上。端着姐姐的架子,抢先开口:“先报明身份。”

少年似是愣了下:“什么?”

“你是传话筒还是我弟。”

沉默几秒,云野有些无语:“你弟。”

云厘:“哦,那说吧。”

“你什么时候回家?顺便给我带点南芜的特产。”

“你要什么,我给你寄过去。”

“你干嘛,离家出走啊?云厘你幼不幼稚。”云野说,“都一把年纪了,跟父母吵个架就离家出走,说出去你不嫌丢人?”

云厘不吃他这套:“你不说谁知道。”

家里持续了几天的低气压,云野也无端成了两边的出气筒。他不想趟这滩浑水了,无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距离开学报道还有大半个月,短时间内云厘不太想回去,免得一遇上云永昌又吵起来。

云厘实话实说:“可能不回了。”

云野:“啊?”

“反正也快开学了,我懒得来回跑,就当先过来适应一段时间。”云厘开始扯理由,“而且邓初琦也在这边,我到时候还能顺带找她玩两天。”

“你认真的?”

“当然,”越说,云厘越觉得没回去的必要,“好,不是可能。我确定不回了。”

云野不敢相信:“你不怕被爸打死?”

“说什么呢。”云厘让他认清局势,“我这会儿回去才会被打死。”

“……”

想明白后,因为不用回家跟云永昌吵架,云厘的心情也瞬间豁然开朗。

云厘一夜好眠,隔天一早就出发。

今天所有人的状态明显跟昨日不同,从酒店大堂就举着相机,时不时拍一段。云厘不太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拍摄,但知不了和费水倒是主动过来对着她的镜头打招呼。

见状,云厘也少了几分拘谨,弯了弯唇。

进去前,几人找了个能拍到海天商都的位置,旁若无人地开始拍摄。

云厘照葫芦画瓢,在离人群远点的地儿迅速念完文案。

比起体验馆,EAW更像是个小型的主题乐园。

入口装修风格酷炫,带着割裂感。流着星河的背景板上,被一道道的白光切开,向天花板蔓延。仿佛能顺着这缝隙进入这个虚幻的世界。

顶上还写了科技城的全称:Enjoy Another World.

不同于昨日的冷清与昏暗。

馆内设备全数开启,璀璨绚丽的画面争相抢后,让人沉浸其中。

项目有多种类型,惊悚刺激、体验感受、益智解谜以及联机对战等。

EAW邀请了接近二十人,入场之后,导玩员先是组织他们一块体验几项多人参与的项目,诸如室内虚拟过山车、5D电影以及其他各种沉浸感受类项目。

空闲的工作人员都被临时拉来,物尽其用地被当成跟拍。戴上VR眼镜前,云厘看到旁边还有几架无人机,由一旁的人操作拍摄。

她头一次尝试户外拍摄,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阵仗。

结束这些项目,一行人回到二楼。

这一层基本是单人或几人的项目,太空舱、暗黑战车、动态捕捉游戏等等。还有一半的区域是不开放的包间,提供给想要安静体验游戏的玩家。

还没想好先玩哪个,云厘就听到后头传来热情的招呼声。

云厘抬头,是徐青宋。

以及,前两天都见到了的那个男人。

尽管他戴了个口罩,但还是能让人轻易认出来。

昨天那短短的时间里,徐青宋就跟许多人打好了关系,此时已经有人主动去与他攀谈打招呼。

不可避免的,云厘又想起在休息室的尴尬,也不想跟男人正面碰上。恰好看到旁边是她标记在备忘录里的项目,名为极限蹦极。

她转头走了过去。

项目名和样式看着都比其他的刺激许多,但旁边没有导玩员。云厘看了看说明,也不好随便碰,打算等个工作人员过来。

闲着没事儿干,云厘干脆搭了个三脚架,把单反放上去,调整位置和光圈。

这项目看起来像是个秋千,却是升降式的,需要把一套安全设备套到身上。最大限度模拟蹦极的感觉。

一般是导玩员帮忙穿戴这安全绳。

几分钟过去了,云厘也没见有穿着制服的人经过。正当她思索着要不要换个项目时,身后传来徐青宋的声音:“怎么了?”

云厘回头。

不知不觉间,这两人已经走到这边来了。

云厘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答:“我想试一下这个项目。”

徐青宋轻挑眉,拍了拍旁边的男人的肩膀:“该干活儿了。”

男人眉眼怠倦,没立刻有动静。

徐青宋耸肩,解释:“这不是缺人手。”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过了须臾,男人走过来,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安全绳,低头检查着。他没像其他工作人员一样穿统一的制服,而是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长裤。

云厘也拿不准他是什么身份。

也因此,有了另一个担忧——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操作。

男人拎着安全绳,站到她跟前。因为个头高稍微弯了点腰,淡声指导着:“脚穿进黑色的圈里。”

这个距离靠得很近。

云厘难免觉得紧张,也没来得及问话,只照着他的话做。

左右脚都穿过去后,男人把绳子往上收,让云厘把双手也穿进相应的圈里。就着她的体型收紧,而后让她坐上设备。

站在地上时感受不深,但一坐上来,就有种不受控的不安感。云厘盯着男人的举动,他正把她身上的安全绳扣到相应的位置,慢条斯理检查着。

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徐青宋还参与进来,笑着点评说——

“挺好,第一次上手就游刃有余了。” /9yzyNAuMKJqxX6fGtI7KhBmkk4bA7KUH3kFPiHkjju3lU49VAdZ4Zq0vedODD7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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