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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村童年

“一万里束水为溇,两千年绣田成圩”。始于春秋战国时代的溇港圩田,2016年成功申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成为古城湖州一张很有分量的名片。太湖溇港区域又被人们称为“湖塘”,这与清同治年间的《湖州府志》中“汉元始二年,吴人皋伯通筑塘以障太湖”的记载有关。

民国十五年(1926)5月15日,农历丙寅年四月初四酉时,一代名医在潘溇南姜湾的“慎德堂”内屋出生。

婴儿满身红润,天庭饱满,胖嘟嘟的,惹人喜爱。翰清夫妇满心欢喜。

古宅添丁,爷爷潘静山乐开怀。老人思索良久,为孩子取名“振华”,寓振兴国家之意,随“慎德堂”徐姓。

在徐振华出生之前,徐翰清、沈六珍夫妇有两个孩子幼年夭折。因此,他们对这个孩子倍加疼爱,为其取了个小名“阿毛”,叫着顺口,也希望像猫狗一样好领好养。旧时的农村,给婴儿取名很随意和土气,如“阿毛”“阿狗”“毛毛”“丫头”等,还有的人家按孩子出生顺序取名,如“阿大”“阿二”“阿六”“阿七”。到了上学年纪,孩子才有大名(学名),但平时人们还是习惯叫小名。因此,徐振华一直被人们称“阿毛”或者“阿毛先生”,到他成名之后,病人直接称呼其为“毛先生”,把“阿”字也省略掉了,以至于后来有好多人以为徐振华先生姓“毛”呢。

孩子出生后,徐宅就按乡村习俗“拜三朝”“过满月”“剃胎发”“摆周岁酒”,这些仪式都由祖母徐阿胜操办。看着这个团头团脑的孩子日长夜大,全家人喜在心头。

阿毛幼年很胆大也很淘气。民国二十年(1931)春季,浙北地区大涝,河水淹到硚口上部,鱼虾游到硚石上嬉戏。五岁的阿毛看见了,赶紧到家中拿了个蒸达,在硚石上张捕“弯转”(虾,湖州方言)。不料硚石很滑,阿毛一个踉跄滑落河中,这时北塘河流下的河水汹涌回旋,他在河水中旋了两圈后被冲到硚石南面的河滩上,赶紧爬上岸回到家中。由于受了惊吓,阿毛脑袋一时蒙了,祖母叫了他两声也没有反应。祖母以为阿毛中了邪祟,就打了他三记巴掌,可他依然不声不响。祖母着急了,赶紧请灶神,拜土地,焚烧纸马,过了一会儿,小阿毛在惊懵中恢复了过来,开口说话了。毛先生晚年亲口讲述了这个惊险的小故事,还说:“自己命很大啊。假如那次漩涡把我卷往北面一点,我就被冲到太湖里去了。”

阿毛七岁时,“慎德堂”又添一丁。潘静山为其取名“振祥”,随祖父潘姓。潘振祥少年时亦学习中医,青年时,胞兄徐振华送其到湖州二中读书,是徐氏三兄妹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人。后供职于湖州市中医院直至退休。现为湖州市名老中医。

民国二十二年(1933),祖母徐阿胜病故,享寿60岁。“慎德堂”举家披麻戴孝,办丧事三天,延请僧人道士做超度法事后出殡。徐阿胜安葬于徐氏老坟堂内。

同年,爷爷潘静山让小阿毛上乡村私塾,私塾设在本村。上学那天,阿毛被驮在娘舅背上,腰间缠一条红布袱,手里拎一把灌了糖汤的茶壶,在学堂里,娘舅让孩子们喝糖茶,分发糖果。阿毛的课本除了旧时的启蒙国文外,根据潘静山的意图,先生还让小阿毛阅读《汤头歌诀》《四言药性》等中医书籍,可见其祖父的用心良苦。潘溇村的塾师叫朱桐年,戴眼镜穿长袍,有扎实的国文功底,对学生要求严格,有时还用戒尺和立壁角的方式体罚顽皮的小孩。在潘溇村读私塾的三年,阿毛得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毛笔字也写得有模有样。

民国二十四年(1935)11月,太湖潘溇“慎德堂”又传噩耗,徐氏独子翰清英年早逝。翰清患上了鼓胀病(属肝癌类),虽然父亲静山先生是乡村名医,但对肝癌也是束手无策。经过几个地方医院治疗,因是恶疾晚期,都无妙手回春之术。这年,老父亲潘静山70岁,长子徐振华9岁,次子潘振祥2岁,女儿徐丽华尚不满1岁。徐府上下悲痛异常,尚不完全懂事的徐振华也在大人的要求下披麻戴孝,在父亲灵前长跪,在父亲遗体旁烧纸钱,跟随拜忏的和尚念经“转佛”。徐翰清大殓后,归葬在徐氏祖坟,家人逢忌日和年节祭祀。

老坟堂位于离南姜湾东南一里处的黑桥头,濒临北塘河,坟堂内植有上百年的罗汉松数十棵,风吹过时,远远就能听见阵阵松涛声。这里安眠着徐氏的几代祖先。

民国二十五年(1936),徐振华10岁,祖父安排他到大钱镇中心小学读书。古大钱镇,距湖州市区东北方约10公里,离潘溇村不到5公里,北枕南太湖。史料记载,宋真宗元年已有大钱镇,清代有巡检司驻扎。大钱镇因周边被湖、港、漾、荡所围,状若古钱币而得名。大钱镇有衙桥头、铜钱眼、横街以及墙后等自然村。所谓“铜钱眼”,原为四水环绕的大墩岛,其中心的水塘虽面积不大,但大旱之年泉眼不枯,被称为奇事。岸边有株野生杨树,整个古镇形似一枚古钱币。大钱镇,现已改为大钱村,至今保留着古色古香的老街,有许多清末民初的老房子,有多座古桥和水闸,有清代遗存的贞节牌坊,有天后宫娘娘庙(旧为太湖神庙),其中多处现已被列为湖州市文物保护单位。大钱村还有两棵六百年树龄的古银杏,被作为珍贵古木挂牌保护。大钱作为太湖溇港区域的古村落,已被列为浙江省古村落保护单位。

大钱中心小学位于赵家舍自然村,是民国时期湖州乡村三所完全小学之一。另两所分别是戴山后林完全小学和环渚完全小学,戴山后林完全小学是国民党元老、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戴季陶私人捐款,于民国二十年(1931)建成。环渚完全小学为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朱家骅先生创建。

经祖父潘静山疏通关系,徐振华在大钱中心小学插班读三年级。大钱中心小学是新式学堂,校长为朱继楣,设有初小高小六个年级,全校师生有200余人。课程设语文、算术、历史、图画、音乐、体育等,与乡村私塾完全不同。据徐振华晚年回忆:因为自己是插班生,刚上课时连书本也没有,是向上一年已读过的同学借的书。入学时进行了成绩测验,徐振华因以前读的是私塾,除了毛笔字写得像样点外,其他考试都不及格。老师在成绩报告单上的批语是“升级试读三年级”。

在大钱中心小学读书期间,徐振华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一年支付学费10块银圆。他除了白天上课,还经常利用休息时间自习,所以学习成绩提高较快。放假时,他有时也和同学到太湖边玩玩,看湖中隐隐约约的三山岛,看湖岸边渔民撒网,看湖面上悠悠飘忽的白帆,还有湖滩上无际的葱翠芦苇和湖堤上骑在牛背上吹笛的牧童。学校一年有两次假期,一次是春季的蚕忙时分,另一次就是过年时的寒假。

民国二十六年(1937)7月7日,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是年11月19日,日军第十军第六师攻占湖州东大门南浔镇,然后兵分三路猛攻吴兴。左路日军经马腰、荻港、和孚水道进攻吴兴城南;中路日军为主力部队,沿浔湖公路、荻塘经东迁、祜村、旧馆、晟舍,水陆并进吴兴城东,在升山遇国民党军奋力阻击,国军第七军(桂系)一七二师五二二旅旅长夏国璋阵亡;右路日军从江苏吴江,用汽筏子渡太湖到小梅口、义山登陆,向吴兴城北进犯。11月24日,古城湖州沦陷,吴兴县国民政府撤离。随后,日寇在荻塘北岸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百姓纷纷离家逃难。小梅口毗邻大钱村,在此情况下,大钱中心小学被迫停学。徐振华回到了南姜湾自己的家中。

自从徐翰清故世后,年过古稀的老祖父潘静山依然撑着“慎德堂”诊所的门面。兵荒马乱年代的农村缺医少药,由于静山先生是地方名医,凡有病痛的乡民,仍然到南姜湾找他治病。这位经历晚清三帝、民国初年多位总统的潘姓老人,勤俭治家,艰辛经营,以精湛的医术和良好的医德服务乡里,凡有乡民请静山先生出诊,无论昼夜,他从不推辞。有一天夜间出急诊到大钱镇,回来忽然雷雨交加,他脚上穿着草鞋,在泥泞的乡村小路上,借着闪电的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直到后半夜才回到家。潘静山在艰辛付出的同时,也为古老的徐氏“慎德堂”创下了不薄的田产,并修缮了陈旧的宅子。据后人回忆,潘静山在坐堂行医的余暇,也干些轻便的农活,如参与养蚕、捉桑树上的毛毛虫等。

徐家能在战乱年代固守家业,“慎德堂”诊所能正常运行,也离不开徐振华母亲沈六珍呕心沥血的操持。这位喝溇港水长大的女人,体格强健,善良贤惠。她虽然从小没有念过书,但粗知中华传统美德的内涵,自从嫁与徐翰清后,沈六珍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受“慎德堂”家风的影响,待人处事形成了当家女人的干练风格。在经历了中年丧夫的痛苦后,在公公年迈、子女尚幼的处境中,沈六珍义无反顾地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孙女徐玲玲回忆:“娘母(祖母)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农村女人。在爷爷中年病逝后,偌大一个家庭,30多亩田地,种田养蚕,雇长工寻短工,都是她一人操劳。她也参与管理诊所的事务,亲自到苏州去采购中药,还与伙计种植、制作中草药。对中草药的翻晒、碾轧、进仓,都认真处置。娘母因处事公正,对子女教育严格,在家族和亲戚中有较高的威望。凡有争吵等家庭纠纷,只要她出面调解,双方都能听从她的意见。”

时逢乱世,杂牌部队、野鸡部队多如牛毛,土匪盗贼作恶乡里,劫人劫财,劫船劫物,成为浙北地区的大患。徐家当时在湖塘一带算得上是殷富人家,所以“慎德堂”理所当然地成了盗贼眼中的目标,沈六珍数次被盗匪抢劫,并遭受严刑拷打,逼迫她交出财物。有一次,盗匪把她吊在屋梁上拷打,还用滚烫的开水烫她的臀部,使她尝尽了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痛苦。

民国二十七(1938)年春,局势稍微缓和,溇区的乡绅聚集一处商量。他们认为,人们避难归避难,但孩子们上学不能停,书还是要读的,他们决定在本村潘溇恢复学堂,聘请吴伯乐先生为塾师。此举得到溇区乡民的拥护和支持,学堂很快又办了起来。

人们自发整理学堂,修理好课桌椅,择定开学吉日。消息传开,孩子们雀跃了。徐振华(阿毛)再次跨进了学堂。但是好景难以持久,日寇依然成群结队到湖塘一带骚扰,要钱要物。乡村的维持会难以应付,村里的私塾又停办了。

民国二十九年(1940)春,祖父和母亲再次让阿毛外出读书。学堂设在塘甸乡的闵家桥,李峻翔先生任教。这时社会动荡,除了日寇扫荡外,“有枪便是草头王”,比如杨湾村的青年陈金夫,在荻塘边割羊草时,捡到一支步枪,回家就拉起了一个十多人的队伍,自任大队长。后来被国民政府收编,成了赫赫有名的“陈金夫部队”。日本人的飞机有时来轰炸,学生们从教室里跑到稻田躲避。还有“红枪会”与“邓队部”经常开仗,严重威胁到学校师生的安全。不久,学堂搬到了下塘甸的介寿堂药店内,学生只有十多个人了。为了维持生计,李峻翔先生边教书边在介寿堂内行医。徐振华仍然读《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等医书。

然而,在日寇占领区,小小湖州岂有一块净土。下塘甸的“学校”内,深更半夜常常响起枪声。李峻翔先生为了学生的安全,让徐振华回到了其老家南姜湾。从此,徐振华彻底告别了学生生涯,而此时,他才把《伤寒杂论》里的《金匮要略》医书读了一半。

毛先生晚年感慨,自己生在战乱年代,小学读读停停,总共加起来不过五六年而已。 VvaDMdByTsfn7L4mBiVz3adgCjDhRuonExA3WVgX6tYQ0MpcOv2bV+JIiuj5PF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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