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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

钦天监从御书房里出来,迎面碰到了皇后的鸾驾。

“皇后娘娘圣安!”钦天监躬身行礼。

皇后瞟了眼御书房,不紧不慢地问道:“皇上宣你何事?”

钦天监踟蹰了片刻,还是低声回道:“回娘娘,皇上让臣合一合太尉之女和四殿下的八字。”

“什么?”皇后猛的抓紧了扶手。她深深吸了口气,淡淡说道,“太子和太尉之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妨也瞧瞧她和太子是否是天作之合。”

钦天监抹了把额头上汗,腰弯得更深:“下官遵旨。”

皇后满意的嗯了声,吩咐起驾。

钦天监从袖中拿出两份封好的八字,无奈地叹了口气。

深夜,一声春雷划破夜空,大雨淋漓。

一辆马车悄悄停在太尉府角门处,车上下来名身披斗篷的人,迅速地进了府。

进得王太尉书房,来人掀开斗篷,惊得王太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皇后娘娘,你怎么深夜出宫来了?”

“事情紧急。哥哥你听我说,皇上让钦天监合一合燕回和四皇子的八字。皇上这是拿定主意要将燕回赐婚给四皇子了。我能不着急来找你吗?”皇后气呼呼地坐下,“我示意钦天监也合一合燕回和太子的,他若是个聪明人,至少也会拖上几日。”

“若是八字不合呢?”王太尉反问道。

皇后跺脚道道:“哥哥,这不是八字合不合的问题,是皇上起了心!他不愿意咱王家再出太子妃,再出皇后啊!”

王太尉听后一惊之下又是一怒:“四皇子真真是留不得了!”

皇后也是懊恼不已:“本想着他威胁不了太子之座便想放过他。如今只要他还活着,皇上就会有别的选择。万一皇上改了心意,忌惮我王氏势大,想改立太子……”

王太尉和她对视一眼,狠狠说道:“我只好绝了皇上的念想了!”

皇后离开。

书房外闪过王燕回的身影,她怔怔地望着父亲和皇后的身影,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喃喃说道:“皇上想把我嫁给四殿下?”

护国公主别苑中,溪水潺潺。子离负手站在亭间,沉默望向青山。

长公主屏退了左右,静静地陪着他。

子离开口说道:“姑姑,皇后又试探于我,欲给我找个家世不俗的妻子,想知道我是否仍有野心。”

“王氏实在是太过分了!就凭你是先皇后嫡子,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长公主气得脸色发白:“子离,你就听姑姑的话,替自己争上一争吧。否则,咱们刘家的天下迟早会落入王氏之手。驸马虽早逝,但在军中的人脉却在姑姑手中。只等你离宫建府,姑姑便将这些人交付给你。”

子离轻轻摇了摇头道:“姑姑的心意子离明白。子离实不愿同室操戈。姑姑送给子离的隐卫已能保护我的安全,将来做个富贵闲人也罢。皇兄终究是刘家子孙,他若登基为帝,不会眼看着皇权旁落的。”

长公主深深叹息了声,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他:“子离。这是你母后临终前嘱人送来的。嘱咐我说,等你开府建衙时再交给你。如今看来,只能提前给你了。”

她转身离去。子离怔怔地看着那只扁平的木盒。木盒上的蜡封完好,印鉴完整,护国公主并没有打开过。子离眼里水光乍现,微颤着手打开。

盒子里是本箫谱。他抚摸着箫谱的封面,指尖传来绸缎封皮的触感,他心里一酸喃喃说道:“母后,这是你小时候教我吹箫亲笔录入的曲谱。我找了好久,没想到你送给了姑姑。”

他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道光:“不,你临终前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反而悄悄嘱人送到姑姑手中,还要嘱她在我出宫开府建衙时才给我?”

他飞快地翻动着箫谱,眼前飞起数点影子。箫谱中竟然夹杂着数瓣干枯的花瓣。被他翻动,花瓣像蝴蝶似的轻盈飞舞。

子离一怔,伸手捉住几瓣放在掌心。低头再看,箫谱中仅余一串干枯的残花。

“紫藤花!母后你为何要采一串紫藤花藏于曲谱中?”子离不解地想着。突低呼一声:“王皇后先前为贵妃时所居的宫里不是种了好大一株紫藤么!”

一道亮光从他心里飞快地闪过。他像是悟出了什么,又想不透彻。匆匆将曲谱放好,等不及与护国长公主告辞,匆匆骑马离开了别苑。

“紫藤花可解毒,止泄。紫藤子可防酒水腐败。紫藤皮可止痛,祛风通络……”药材铺的掌柜抚须阖目,摇头晃脑背出紫藤的各种功用。

子离心里失望,勉强笑道:“多谢掌柜的解惑。”

他转身欲走,掌柜的却叫住了他,殷殷嘱咐道:“公子留步!紫藤子虽有妙用,却不宜多服。”

子离浑身一颤,缓缓回过头问道:“不宜多服?多服会如何?”

掌柜地说道:“多服紫藤子会引发恶心呕吐,腹疼腹绞。如是身体不好,重则昏迷丧命!”

子离的手渐渐攥紧:“敢问掌柜的,此乃医书上所写吗?”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前些时日有位病人家中酿酒,购了大量紫藤子备用。此物研磨成粉后,竟被家人误用添入饭食中。无色无味,起初并没有什么问题,待到大量服食多日后,突然昏迷丧了命!衙门觉得死得蹊跷,因其生前常来鄙店抓药,便来店里询问。多方查询才疑心到紫藤子一物上,喂食兔子后见其死亡,又在死者家中厨房找到了被拿错的紫藤子粉末,这才破了案。是以但凡有人买紫藤子时,老朽都好言提醒几句。”

子离面色铁青:“多谢掌柜。”

他出了药铺,驱马直奔郊外无人之地,滚落下马,跪地仰天长啸:“母后!儿子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竟是王氏贱妇害了你的性命!”

他心如刀割,忍不住放声痛哭:“母后,瞧着那贱妇假意殷勤的侍奉,瞧着父皇宠爱于她,你明白是她暗中下了毒手时,你该有多恨,有多痛!那贱妇深得父皇宠信。王氏族人手握兵权。我又年幼。你是顾及着我的性命,才没有揭穿此事,只能悄悄将真相藏在箫谱中托付给姑姑。母后,子离已经长大了,再不是任人宰割的黄口小儿。我今日对天发誓,必要那王氏贱妇与你偿命!让王氏一族永不得翻身!”

子离清俊的脸上充满了恨意。

子离回城时,雨倾盆而下。他没有策马避雨,任由雨水浇湿了全身。远处的城墙在雨中形成了一道暗影。子离冷漠地望着,眸子里渐渐升出了仇恨的怒火。

“嗖嗖……”细微的弓箭声被雨声掩藏,只在靠他近了,才显得突兀。

子离冷笑,对方迫不及待了吗?捉住每一个他落单的机会想要自己的性命。他弯腰避过,玉箫朝着马身狠狠抽下,马扬蹄疾奔。

地上一根绊马索瞬间绷直,马前蹄绊倒,子离双手在马鞍上一拍,离鞍飞起。

透过雨幕,几条人影朝他奔来。

子离有些后悔,因要避人耳目询问紫藤花的用处,没让隐卫们跟着。

他心里烧着一团火,让他懒得躲避,想要痛快大战一场。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还不能死。”子离想起了母亲,低声告诫自己不可冲动。他瞄准树林的方向,折身便逃。

数枝箭翎擦着他的身体夺夺钉在了树身上。一脚踏下,他暗叫不好,就地打滚闪开。一根粗大的礌木横空袭来,撞断了身边的小树。

子离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连他可能选择退走的树林中也布满了机关。难道,他真的要葬身此地吗?

子离迅速地在树林中躲闪奔逃。此时树林中突然响起了马嘶声。他举目望去,身边一丛藤蔓后突然站起一劲装打扮的黑衣蒙面人。

子离下意识地伸出玉箫刺过去。却见来人揭开了蒙面巾:“四殿下,我是燕回。”

子离一怔:“你怎么在这儿。”

王燕回说道:“躲过追杀,燕回再详说不迟。四殿下,躲这里来。”

她是王太尉的女儿,她该不是故意前来诱杀自己的吧?子离大为警惕。

此时,追杀他的人已然靠近,王燕回急了:“四殿下,我不会武艺,不会害你的。”

子离将心一横,大步走向她,这才发现藤蔓之下是处凹地,不知她从哪儿移来的藤蔓挡在了上面。

两人躲在凹地之中,听得四周传来脚步声,最近的,就在两人头顶。子离心一紧,攥紧了手里的玉箫,随即看了王燕回一眼。

王燕回知他所想,阖上双目,抬起了脖子。一副随便子离处置的模样。

雨水顺着树叶藤蔓滴落。王燕回鬓发尽湿,脸被冻得苍白,身体轻轻颤抖。两人离得近,子离看得分明,纵然如此,她神色平静,睫毛安静的覆下,像被水洗过的翎羽,黑得发亮。秀气的脸庞透出的坚毅形成了别样的魅力。

子离默默地转过脸去,无论她怎么帮自己,她都是王家的女儿。

片刻后,他听得追杀的人都奔去了先前有马嘶鸣的地方,树林里雨声沙沙,再无动静。

王燕回睁开眼睛,掀开藤蔓站了起来,打量着周围,松了口气道:“四殿下,他们已经走了。”

子离站起身淡淡地说道:“王姑娘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遇袭?那匹马是你的人故意骑着引开他们的吧?”

王燕回并不回答,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道:“四殿下身手不错呀!”

子离飞快地睃了她一眼。他平时在众人面前都表现出一副书生意气,怯懦斯文。武艺只能偷偷练习。如今一切落在王燕回眼中,他却是装不下去了。子离哂然笑道:“我这身三脚猫功夫也能得身手不错四字,王姑娘高看我了。”

“也许这世上只有燕回才知道四殿下文武双全,能屈能伸。知己难得,四殿下何必还要隐瞒于我?小女心里只有佩服,实无加害之意。此地非久留之地,四殿下如信得过燕回,请随我来。”王燕回微笑着说完,掉头走开。

子离握紧了手中玉箫,暗下决心,如果王燕回言词不妥,他便杀了她。他本来可以不跟着她走,但是子离心里疑惑未解,他犹豫了下,便跟了过去。

在树林里东绕西绕,眼前居然出现了两间简单的木屋。子离一路暗暗留意,心知并没有离开这座树林,可是追杀他的人却完全没有留意到这间木屋。子离深深看了眼走进木屋的王燕回,对她的警惕之心更重。

进屋之后,子离更是讶然。外表不起眼的屋舍,里面干净清爽,桌上还备有热茶点心。

王燕回拿出一个包袱笑着递给子离:“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太多东西。屋舍简陋,只备得一身干净衣裳,四殿下见谅。”

她闪身进了另一间屋子,子离打开包袱,里面一身宝蓝色深衣,中衣鞋袜布靴齐全。他沉默地换了衣裳。便听到敲门声:“四殿下,燕回可以进来吗?”

子离坐在桌旁,缀着热茶,淡淡地说道:“原是王姑娘布置的屋舍,主人自便。”

王燕回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已改回了女儿装扮,杏色长衫,白色月华裙,梳了个坠马髻,略施脂粉。立在简易的木屋中,丝毫不减清贵之气。

她大方地坐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饮下,满足的舒了口气:“真舒服呀!”

子离喝着热茶,吃着点心,并不搭话。

王燕回也拈起一块点心小口吃完,这才说道:“燕回这就回答四殿下的问题吧。”

她微微一笑道:“宫中见四殿下对太子对弈。四殿下费尽心思,只求一输。且还不能让太子瞧出来。那时燕回便很好奇。”

子离微嘲道:“除了安清王,也没人敢下棋赢过父皇。皇兄是兄长,也是太子。换了别人也会像我一样,此事不值王姑娘好奇。”

王燕回眸光一闪,轻声说道:“可是四殿下却怕人知晓。起身时故意用衣袖拂乱了棋子。四殿下担心被我看出来后告诉太子,或者告诉皇后娘娘,他们眼中性情怯懦,一味沉迷于琴棋书画的四殿下原来城府颇深,心机甚重,对吗?”

子离眼中杀机顿现。

王燕回仿佛没有看到,继续说道:“我对四殿下好奇,便花了点银子,请了几个莽夫行刺四殿下。结果四殿下暗中还拥有着一批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隐卫。如果皇后娘娘和太子知道,肯定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四殿下和他们眼中看到的不一样呢?他这样掩饰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子离笑了。

“四殿下,你终于肯与燕回坦诚相谈了吗?”王燕回眸子光华一闪,又抿嘴笑道,“你不会杀我。我虽然没有武艺,这木屋之中却也有机关布置。”

“我刚开始是想杀了你。转念又觉得王姑娘出手相救,必然不会将那些话说给皇后和皇兄听。再则,外面的树林暗合八卦之意,布下了迷阵。你既然敢对我说那些话,又敢单独和我相处,自然是有备而来。我孤身出宫,势单力薄,我不会冒风险杀你的。”子离接口说道:“你破坏了你父亲或者是皇后的刺杀,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王燕回平静地回答:“因为我不愿意做太子妃。”

子离哈哈大笑:“现在的太子妃,将来就是中宫皇后。你王氏一族不是以紧握权柄为荣吗?难道你不贪恋这无上的荣华富贵?”

“对!我王燕回不要做深宫里的金丝雀!我自幼熟读兵书,行军布阵无一不通,只因我身为女儿身就不能上疆场,只因我是王氏女,我就得嫁我不爱之人!我不愿意!”王燕回说到这里终于露出愤愤之色。

“这,与我有何干系?”

“皇上有意赐婚于你我。所以你才会遇刺。你能说,和你没有关系?”

子离震惊:“你说什么?”

王燕回一字字地重复道:“皇上有意赐婚于你我。你若死了,这婚事就赐不下来了。我呢,也只能听家里安排去做我的太子妃。我不愿意,所以出手相救。”

子离脑中却飞快地闪过数个疑问。母后过世之后,父皇渐渐待自己冷漠疏离。不过是逢年过节的家宴上才见着一面。为什么他会想着让自己娶王太尉的女儿?

“皇后看走眼了。其实皇上待你很好。我是王家独女,你若娶了我,我爹无论如何都不会动你。太子登基后,更会保你一世富贵平安。”王燕回叹息道,眼里锋芒乍现,“可是如果你不娶我。我当上了太子妃,你觉得我会让一只老虎睡在太子身边吗?”

“我的隐卫不过是护得我安全罢了。我就算有心,也是只没牙的老虎。至于亲事,你也知道,身不由己。”子离无奈地说道。

“你,你喜欢我吗?”王燕回突然晕生双颊,脱口而出。

子离笑了笑,语带双关:“也只有王家小姐,才有这种明朗爽利的性子。”

王燕回惊喜地看着他。

子离说道:“你不想做宫中的金丝雀。可是将来我也就是一介闲散宗亲,并无半分权利。你嫁给我,还不如你做皇后风光。”

王燕回站起身傲然说道:“如果你是我的夫婿,我怎会让你只做闲散宗亲。燕回平生之愿是率军出征,大破南阵,让江山一统。那样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我要统率是的军队,而不是莺莺燕燕的嫔妃。四殿下,你忍得,藏得,可是你心里真正的愿意蛰伏一生,无为一世吗?你娶了我,便能拥有兵权。你开心,我高兴,这笔买卖难道不值得我冒险忤逆家里的决定吗?”

子离脸上仍然挂着无奈的浅笑。

雨声渐停,木屋外响起了马蹄声。

王燕回深深地看了子离一眼道:“你不负燕回,燕回便不负殿下。”

她朝子离敛衽一礼,离开了。

子离静静地喝完茶,推开了木门,外面留着一匹马。他的唇角漾出了冷漠的笑容,轻声说道:“想瞌睡遇到送枕头的。母后,上天也看不下去王氏的狂狷,要助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助我报仇了。”

“啪!”

一记耳光狠地落在王燕回脸上。

她偏过脸,嘴里涌出淡淡的血腥气,复又跪直的身体:“爹!女儿不喜欢太子!女儿不要老死在宫中!你从小就疼我,你成全我了吧!”

王太尉气得扬手将案几上的茶盏砸了个粉碎,指着王燕回哆嗦道:“不孝女,不孝女!枉我疼你宠你!你就这样报答你爹的?”

王燕回抚着火辣辣的脸,腾的站起了身:“爹从小带我进兵营。燕回自小习得的就是兵书,十指不碰女红阳春水。爹甚至让燕回女扮男装行军布阵。到头来,就是为了剪了女儿的羽翅,送到深宫里老死一生的吗?女儿还不如一死!”她伸手捡起一块碎瓷就横在了脖子边上。毫不示弱地瞪着王太尉。

“你放下,小心伤着了手!”王太尉急了:“你自幼聪明过人。怎么就不明白爹爹的心情?你这是置家族于不顾!若是太子娶了别的女人,就算他是你姑妈的儿子,他登基之后还是一样会削弱我王家的力量!”

王燕回嘶声说道:“王氏一族除了我,就没人能当太子妃吗?”

“南陈来犯,不是我王家军威武,这片江山早就易了主。若无王家分忧,皇上还能安稳地坐在金銮殿上?王家,为何要辅佐无能之主?为何不能得江山?爹只有你一个女儿,爹要的是你的孩儿将来继承皇位!他是我王家的血脉!”

王太尉一急,竟将心事脱口说了出来。

王燕回迅速回头,打量书房外还有人否。

王太尉见此情形先松了口气,轻轻取走她手上的碎瓷,揽着她坐下:“放心吧,女儿。我早已让人退出,此地只有我们父女二人。”

“爹!女儿实在不想进宫!”王燕回说着便抹起了泪。

“爹知道。可是燕回,嫁给四殿下并不比嫁给太子好啊!”

王燕回扭过身道:“太子表哥做了皇帝,他在外还不是要依靠咱们王家。四殿下受我王家扶持,能拥兵自重,朝中受太子表哥挟持,军中我王家军只听我号令。那等自在日子比当太子妃强上百倍。”

王太尉殷殷劝道:“燕回。一个人是不能培养他的野心的。四殿下现在无权无势。一旦给了他权利。他又是先皇后的嫡子,身份摆在那儿。如果他羽翼丰满,掉头对付王家,又起心谋反。有句话叫:养虎为患哪!”

王燕回不服气地说道:“女儿如果嫁给了他,连笼住他的心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谋略过人。”

王太尉负手在房中走得几步,叹了口气道:“燕回你再聪慧,再擅谋略。却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我王氏出了位皇后,我身为太尉手握重兵。朝中上下风头一时无两。王家之势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已至极致。朝中尚有顾相一派的清流不愿与王家为伍。护国长公主手里也有不少军中人脉。还有不少人心中犹对先皇后存有敬意。另有一人,更在暗中偷窥,只待我王家势弱,他一定会出手。”

“谁?”

“安清王!”

王燕回惊异:“安清王?他不是个插科打诨行事没个正经的闲王吗?”

“闲王?”王太尉冷笑,“他手中持有先帝留下来的赤龙令。一旦朝廷动荡,他能凭此令接管京城城防。他王府之中养着三百亲兵,号称乌衣骑。都是先前军中百里挑一选出的好汉。其中最得力的名为鸽组,首领叫暗夜。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被驯养的这群鸽子飞进了哪家院子。如果你嫁给四殿下,让他掌了兵权。他再得到安清王和朝中清流倒戈相向。长公主驸马是陈皇后的族兄。驸马虽死,军中念及旧情的大有人在。那时候,我王家的前程堪忧哪。女儿啊,为了家族,你就应了吧!”

王燕回被父亲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她心里不甘,犹自嘴硬:“太子心里喜欢的是李相千金,他绝不会愿意让我做太子妃。”

“太子耳根子软,性情温和多情,优柔寡断,你才能拿捏得住。四殿下是万万不可让他执掌兵权的。笼中虎有了野性,就难以驾驭了。你放心吧,宫里有皇后娘娘,她会说服太子的。”

王燕回还想争取。

王太尉终于板起了脸:“休再擅作主张。刘绯非我王氏骨血,其心必异。我绝不会把你嫁给他。这些日子,没我的允许,不准你再出府!你好生想想吧!”

王燕回气恼的跺了跺脚,扭身出了书房。

李相府中堂大厅是夜灯火通明,只在府中有大事发生时才会出现这种全家聚集的情形。

七姨娘没有露面。大夫人嘱身边的大丫头领着阿萝走进了大厅。

阿萝穿着件绛紫衫子,配着白色的月华裙,头发简单梳了个螺髻,簪着枝小银钗。她低着头,默默地朝堂中众人行了礼,正想溜到角落里待着。却被青蕾亲热地拉着,和她坐到了一处。

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二姐青菲投来的注视目光,身体下意识的缩了缩。

青菲便啐了一口,压低了声音嘀咕了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的去了丢我的脸。”

阿萝的头埋得更低。

青蕾睃了青菲一眼,声音淡如轻风:“咱俩终究是姐妹!”

青非的脸白了白,讨好地说道:“姐姐教训的是!能有照拂,谁家的女儿能有我和阿萝的福分哪。”

姐妹三个的座位偏后,堂中众夫人和李相并未听见。

李相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三月三上巳节,皇后娘娘召了三品以上官员内眷赏月,特意言明要看各家小姐的才艺。女儿,你们怎么看?”

阿萝一直埋着头,闻言一怔。心里好笑,我们怎么看,还不是你和夫人说了算。你官居右相,无子可继家业,巴不得每个女儿都卖个好价钱,从小就谋划好了,宣布就成,问这话什么意思呢?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李相的真正打算。不过,如今家里才名远扬的当属青蕾和青菲,她乐得继续装傻。

青蕾淡淡说:“爹不会想女儿又抚琴吧?大家闺秀里十有八九都会抚琴,女儿的琴艺与顾家小姐在伯仲之间。这些日子得太子殿下抬爱,礼物流水般送进府中,这琴嘛,不弹也罢。”她对太子的感情看来已十拿九稳了,一番话里透着骄傲与自得。

李相眼睛里露出笑意,看来他也不打算让青蕾抚琴,明摆着太子心思已放在青蕾身上,皇后不过是气不过侄女王燕回还未来得及亮相就被挤下去了而已。李相微笑道:“这次赏月,皇后娘娘必定会让王家小姐出出风头。好叫皇上瞧瞧,咱们家的蕾儿并不是最出色的。皇后出的题目必定不是抚琴一类。”

阿萝恍然大悟,今晚家人共聚一堂,原来是想让大家出出主意,好让青蕾再一次出尽风头,胜过王燕回,名正言顺入主东宫。

大夫人缓缓开口:“王家小姐小时候我倒见过。当年我嫁入相府不久回娘家,正好王太尉相邀就随我爹去了太尉府,我独自走进花园赏花,竟找不着出园子的路,这时一个几岁的女童笑着从棵花树下钻出,拍着手掌笑道:‘书上说的迷阵原来真有这般好处。’我好奇地问她这个花园里布了阵法?她笑嘻嘻地说看书上写了就在园子里试试,我难以置信,她才十岁不到,就有这等手段。”

李相接口道:“传闻说王家小姐谋略过人,聪明绝顶。”

听完这番话,堂上寂静无声。

宫中此趟宴无好宴。对女子而言才情是锦上添花,陶冶情操。可是皇上会考虑未来的太子妃是否聪慧过人,贤良大度。毕竟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就荣升为一国之母。太子喜欢的人随便可封个妃子。一国之母统领后宫没点手段怕是不行。

李相又道:“阿蕾,你琴艺卓绝,诗文也是不错的,现在也不知道宴上会有什么,爹今天只是提醒,去了多个心眼,万事小心为上。”他目光一转落到了青菲和青萝身上:“你们俩此去宫中目的在于帮助你大姐顺利过关。紧跟着你大姐,该出手还是要出手,只是隐蔽点别让人发现!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爹老了,李家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在你们大姐身上,明白吗?”

众人答道:“是,老爷。”

只听李相问青菲:“阿菲,听说状元郎在桃花宴上与你相谈甚欢。他年纪轻轻便进了翰林院成了编撰,前途不可限量。这是门好亲,你不要错过了。”

青菲脸上顿时飞起了两团红晕,露出了扭捏的女儿羞态。

四姨娘看了眼女儿,赶紧替她答道:“老爷说的极是。咱们家世代书香,菲儿若是和成公子有缘,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阿萝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神秘俊逸的陈子离。她心里叹了口气,她和他已经银货两仡了不是吗?

李相呵呵笑道:“太子殿下也对成编撰青睐有加,时常召他进东宫讲解诗文。若是这桩亲事也能成,将来他能与太子做连襟,于他仕途也是大有好处。你们姐妹二人更要相互扶持,明白吗?”

青蕾和青菲都以蚊子般的声音小声应了。青菲看了眼青蕾,目光更是复杂。

青蕾嫁给太子,她如果能嫁给成思悦,她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大姐手中。青菲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想相帮青蕾都不行。

李相又微笑道:“阿萝,你难得出门。去看看长长见识也好,你迟早也是要嫁个好人家的。宫中上巳节宴请,皇上也想多办几桩喜事。”

这么快主意就打到自己身上了?阿萝低眉顺目地答道:“女儿还小,还想多陪爹娘几年。”

李相笑道:“爹也舍不得你,可以先定下亲事,过两年再嫁不迟。”

阿萝低着头装害羞,心中怒火腾的就起来了,绝不!

夜里阿萝梦见听到了子离的箫声。箫声载着她在空中起起落落地飞翔。而他却总是给她一个寥落的背影。

梦醒了,阿萝就将子离送的玉佩深藏在箱底,出府后再没有去过河边。尽管,他的箫声也消失了。

她偷偷出府在城南买下了两处院落,中间只隔了堵墙,雇人偷偷修了相通的暗门。大一点的宅子请了管家,买了两个小厮看着。自己扮成少年以少爷身份露面。只交代他们说是来京城行商的落脚处。

小一点的宅子她直接锁了门。时不时地搬些米面粮油进去存着。

阿萝年纪虽小,思虑却极周全,她悄悄告诉七夫人自己的打算:“前门进狼咱就往后门躲。两个院子虽然挨在一起,大门却分别朝向两条街巷。以防万一,有备无患嘛。”

阿萝聪明,七姨娘又喜又悲,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来:“若是别家的千金小姐,正值花信年华,恐怕只顾得上如何打扮自己,去赴闺中密友的宴请。你却要抛头露面,只身考虑完全所有的事情。娘真是无用!”

阿萝闻言对七姨娘扮了个怪脸笑道:“娘亲又美貌又温柔又有才,我生下来就是才貌双全聪明绝顶。别家的千金小姐哪有我这样的福气?”

七姨娘被逗乐了,笑骂道:“人家也没有你脸皮厚,油嘴滑舌。”

见七姨娘高兴,阿萝跟着嘻嘻笑了起来。

王燕回恹恹靠在榻上,眼睛盯着书卷,心思已然飘远。

明心走近,低声说道:“小姐,皇后娘娘又宣了太医来,还赐了不少药材。”

王燕回将书一扔:“打发太医走。”

“是。”明心应了声出了房门。

隔了片刻,明心再次进屋,脸上有着笑容:“小姐,快起来,知道皇后娘娘赏了你什么吗?”

王燕回懒心无肠地回答:“什么啊?”

明心拉起她,神秘地眨眨眼道:“小姐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拉着王燕回出了房门,便看到院子里立着匹黑缎般的高头大马。王燕回倒吸口凉气:“这是前些日子西南夏国进贡的乌雉马!听说此马长于高山之顶,野马至死不受驯服,需得偷母马初生下的小马崽养大。只贡得一匹。娘娘她竟然赐给了我。”

她伸手抚摸着乌雉,心里阵阵感动。

王太尉走近她,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从小当你如亲生女儿一般。这些日子,你也不进宫去请安,娘娘思念成疾,却不叫人告诉你一字半句,只担心着你的身体。这匹乌雉皇上赐给了太子,知道你喜欢骑马,这是她特意从太子手中讨来给你的。”

“父亲,你别说了!”王燕回眼泪滴落,“母亲过世的早,自小就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她待我如亲女,我又何尝不是将她当成母亲。只是……”

王太尉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娘娘真心疼你,你若是不愿意,谁又舍得让你难过。”

王燕回惊喜交加:“你们不逼我嫁给太子表哥了?”

王太尉笑着点了点头。

王燕回神情一振,雀跃着提着裙子奔回房里,嚷嚷道:“明心,替我梳妆,我要进宫看望娘娘!”

御花园中,王燕回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四皇子。直到明心撞了她一下,方才恍然回神,福身行礼:“见过四殿下!”

子离虚扶一把,含笑说道:“听说你进宫,特意来这里等你。我带你走走这座古阵如何?”

王燕回正想应下,明心清了清喉咙,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小姐,皇后娘娘该等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四殿下……”

王燕回这才想起进宫的目的,恋恋不舍地回道:“四殿下,我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若得空的话,我回头来御花园找你如何?”

子离温和地说道:“好。”

王燕回脸一红,低头快步离开。

进得凤藻宫来,正见着皇后扬手将茶盏拂于地上,气得面色发白。

王燕回不觉一愣。

皇后见着王燕回又惊又喜,喊了声:“燕回!”眼泪便串串落下。

再厚的脂粉也掩不住她的憔悴,王燕回心头一紧,拜伏于地:“燕回不孝!”

“快起来!”皇后一把拉起她,上下打量半天,满意地笑了:“气色还好。本宫就放心了。”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王燕回携着皇后的手,心里起了疑心:“姑母,是谁惹你生气?”

皇后勉强地笑了笑道:“本宫无事。只是想你的紧!”

王燕回摇了摇头,望向皇后身边欲言又止的宫侍,厉声说道:“是谁这么大胆,惹娘娘发火?”

宫侍往地上一跪:“回禀姑娘,是今天早朝有御史上本参太尉大人。说太尉跋扈嚣张,向皇上讨要乌雉,有不臣之心。”

王燕回气得脸色发白:“父亲哪有向皇上讨要。”

皇后斥退了左右,这才上前拉住她的手,落泪道:“皇上赐给了太子,是本宫向太子讨来送你的。可言官们却不管这些,只一心抓你父亲的错处,恨不得皇上立时处置了他方才心安。”

王燕回喃喃说道:“进宫之前父亲只字不提,难道朝中大臣们已经视我王家如洪水猛兽了吗?”

皇后挤出笑脸道,“燕回,不说这些啦。皇上圣明,已斥责了言官。朝堂的事由得男人们去忙活,咱们管不着。”

“谁说女人不能干政就不用理会朝堂之事?非我父之过,却痛加斥责。如果王家势微,还不知道要如何落井下石呢!”王燕回愤愤说道。

皇后小心地看着她:“太子已年长,又是我亲生儿子。是你父亲的亲外甥。无论如何,太子都不会猜忌你父亲的。”

王燕回脱口说道:“太子表哥性情温和,若是太子妃不良,日日在他耳边念叨。娘舅再亲也经不住这水磨工夫。”

皇后脱口而出:“所以本宫和你父亲才想着让你做太子妃啊!”

一抹苦笑浮上王燕回的脸颊,她悲哀地望着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虽然自幼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其实他心里并没有燕回。燕回待他也如亲生兄长一般,只有兄妹之情却无儿女之情。”

“是,本宫心里都明白。”皇后急切地说道:“燕回,你自幼与别的闺秀不同。你自由出入军营,骑马策兵。这些都是因为我和你父亲疼你宠你由着你的性子。你可知道你父手掌军权,皇上已猜忌至深。区区一件小事,言官们就恨不得置你父亲重罪。如今我王氏手有权柄,皇上也要顾忌三分。可一旦你爹年老致仕,太子娶了他人,姑母在宫中也不得不给新后颜面,还有谁能护得王家周全?你这一生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想过吗?嫁得心爱之人,他能如此纵容你吗?你的心胸不亚于男子。只有这座皇宫才是你能一展所长之地。太子性情绵软,对美人素来心软。他掌控不了你。但是你是王家女儿,只要你成了太子妃,这天下迟早是你囊中之物。只要你能让王氏一族富贵绵延不衰,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姑母难道还和你争权夺势?”

“容我再想想。”王燕回两行清泪滑落。

拜别皇后,离了凤藻宫,行了一程,明心诧异地问道:“小姐,你不是和四殿下有约?”

“就算我不嫁太子,父亲和皇后娘娘也绝不会让我嫁给四殿下。何必徒惹情思缠身?”王燕回神色黯然:“母亲过世,父亲怕继母待我不好,再不娶妻。膝下只我一人,百般宠爱。姑母身在深宫,自幼待我如亲女。从不拂逆我的心意。明知劝我,我会顺了他们心意,却仍由着我的性子。我身为王家女儿,又怎忍看到将来太子与父亲反目,王氏一族被人踏于脚下?”

明心默默听着,小声问道:“小姐,可是你对四殿下……”

王燕回截口说道:“我对他不过是有点好奇,有点欣赏,顺手再救了他一命罢了。我说只要他不负我,我必不负他,他不过是笑了笑而已。他可曾给过我一言半语承诺?他连喜欢我都不曾说出口,我和他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

离开御花园,隔着宫墙,远远地传来箫声。

坐在小轿里的王燕回突然泪如泉涌:“为何要吹这一曲《送故人》?四殿下,我未来赴约,你心里也明白的是吗?”

转眼之间,上巳节便到了。

李相交代,此次宴会非比寻常,不得再以素装出席,也不得太过浓艳。

青蕾能入主东宫,是阖府的荣耀。李府的夫人们都抛开了以往的矛盾,上上下下围着青蕾打转。穿什么衣服,佩什么首饰,梳什么样的发式被众位夫人反复议讨。

事先请京城制衣最有名的玉锦坊师傅上门裁衣。后来听说京城稍有名望的闺秀都找上了玉锦坊。大夫人生怕衬不出青蕾的艳丽与气度,决定弃之不用。

正着急时,二姨娘,五姨娘,六姨娘抿嘴一笑,捧出了一件华衣,说是她们三人的心意。

抖开一看,香罗纱的料子用丝线绣出了青蕾最爱的梅花图,每朵花心都嵌了小粒的红宝石。不是特别华丽,但灯光一照,又濯濯生辉。青蕾穿上后雍容华贵,艳丽无方。高兴得李相接连几日分别去了二姨娘,五姨娘,六姨娘的院子以示嘉赏。

大夫人也不再吝啬,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头面首饰给青蕾插带。

三姨娘则吩咐府中最会梳头的丫头,一天一个发式换着梳,最终选定了端庄典雅的一款。

青菲虽逊青蕾一筹,四夫人同样也贴上了私房银子催着玉锦坊的师傅制衣,打造新的头面首饰。

右相府之中,只有角落里的棠园依然安静如昔。

原因无它。阿萝舍不得花银子置办行头。七姨娘想劝,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娘,咱们拿十两银子的月例不到一个月,你还病着。就算挣了点钱,拿出来置办东西,夫人不起疑心才怪。”

“可是阿萝。这对你也是大好机会。虽说你爹想攀个好亲家,可他能看得上眼的,也是高门大族。你如有这样的亲事,倒也衣食无忧。”

“他瞧得上眼的肯定是高门大族,宗亲贵胄。可万一是高门大族里的什么鳏夫哪,身有残疾哪,家有正室并小妾五六七八个哪……老爷可顾不得我想不想嫁,只管盯着好处把我硬塞过门。”

七姨娘顿时语塞。

阿萝叹了口气道:“放心吧娘。入宫是大事。咱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要面子咱要里子。等着吧,衣裳首饰都会乖乖的送来的。”

话音才落,棠园外便出现了五姨娘六姨娘的身影。

阿萝见着六夫人便跳了起来,拦在了七姨娘身前,吩咐道:“张妈,你去大夫人处,就说我一会儿就去请安。小玉,你去趟大小姐处,就说我求她借两件首饰。”

见着五姨娘和六姨娘,张妈小玉也慌了神,应了声急急地走了。

有人去报了信,想必这二位应该不会太猖狂吧?阿萝腹诽着,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两位姨娘,来棠园有何事哪?不过,爹吩咐我一块儿去皇宫赴宴。我可没时间招待两位夫人。”

自听说李相让阿萝也去赴宴,五姨娘和六姨娘便改了主意。

五姨娘满面慈爱,吩咐身后的丫头:“将衣料送给三小姐去。”

六姨娘心头不忿,假笑道:“来呀,将我送给三小姐的步摇送去。”

七姨娘和阿萝面面相觑。

“阿萝,好生打扮一番。到时候也挑门好亲事。我们还等着喝姑爷的茶呢。”五姨娘温言软语。

六姨娘则一把拉住了七姨娘的手,笑道:“妹妹这些日子身体可大好了?要不要再请几位名医来瞧瞧。”

阿萝使劲搓了搓手臂。接过东西放在一旁,灿烂笑着,一手搀一个,推搡她们往外走:“多谢两位姨娘。我会好好表现的,一定一定。”

将二人推出门外,她迅速地关了院门,扬声喊道:“二位姨娘慢走!阿萝多谢你们的礼物啦!”

五姨娘六姨娘在门外气得跺脚,六姨娘忍不住埋怨道:“我就说那小贱蹄子哄不了。白白浪费我五两银子买的首饰。”

五姨嫌却叹了口气道:“谁叫咱们无儿无女。小姐们嫁得好,相府将来的日子才会好。咱们也跟着沾光。”

六姨娘回身啐了一口:“大小姐二小姐倒也罢了。就阿萝那灰老鼠般的模样,一朝得了老爷的宠,也变得牙尖嘴利起来。从前,她哪敢对咱们如此说话!我恨不得一脚将她母女踩进泥坑里去!”

两人各怀心事,恨恨的离开。

果不出阿萝所料,为了不丢相府的颜面,也不让阿萝抢走青蕾和青菲的风头。大夫人特意嘱玉锦坊给阿萝人做了新衣并送来一套珍珠嵌银的头面。粉色的衫子配了白色的挑线裙子。娇柔的色彩正适合阿萝的年纪,虽然让人瞧着稚嫩了些。

青菲也送来了一只分量十足的金项圈,缨络上还缀着块白玉,看上去华丽异常。

阿萝却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小女儿的心态让她仍喜滋滋的穿给七夫人看。

七姨娘心头一酸,笑着问她:“阿萝,你想比你大姐更美吗?”

阿萝连连摆手:“我恨不得再做丫头打扮,跟在她身后侍候她。”

七姨娘关了房门,将阿萝推到妆台前坐着,柔声说道:“你长这么大,头一回穿新衣裳,又有了头面首饰。娘只想打扮打扮你,想瞧瞧我的阿萝有多么美丽。我让小玉去外面守着,不会有人瞧到了。”

阿萝心里欢喜,羞怯的闭上了眼睛。

七姨娘出生青楼,梳头的手艺精湛,没多久便梳好了一个望月髻。替阿萝洗去脸上的掩盖肤色的颜料,重新施粉上妆,插戴好首饰,望镜中一瞧,满意地笑了:“阿萝!你自己瞧瞧。”

阿萝睁开眼睛往镜子里一瞧,愣住了。

挽起刘海之后,光洁的额全露了出来。脸玉雕似的完美,眼睛大大的,流光溢彩。洗去了颜料,皮肤初雪般莹白,薄薄地施上脂粉,让镜中人顾盼神飞。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镜子里的人,痴痴地说道:“这是我吗?”

七姨娘叹道:“阿萝,现在就这样让人移不开眼去,再过两年怎生了得,太美也不是好事啊。”

“所以才叫把刘海放下遮住半张脸嘛,我可不想被青蕾青菲的眼刀子戳死。”阿萝说完吐了吐舌头。镜子里的人活泼娇美,让她恋恋不舍地多瞄了几眼,回头对七姨娘道:“娘,我们改回去吧。将来等咱们离开了相府,有了钱,再好生替我打扮吧。”

七姨娘重新帮她卸妆梳头,轻声问道:“阿萝,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阿萝想了想道:“至少不会先喜欢我这张脸的。不然的话,遇到一个更美的,他就会变心。然后嘛,我想找个能保护我和娘的。对了,他只能娶我一个。我可不想家里多出好多小妾都像六夫人那么凶狠的。唉,我现在啊,哪想得了找什么夫君,我成天都在想,怎么才能离开相府,自在的过活。”

上巳节当天,穿上新衣,又抹上让皮肤黯淡无光的颜料。对镜瞧了半天,也是个极普通的闺阁女子。

“嗯,这样就好。否则抢了青蕾青菲的风头,会被她们整死。没准等我们离开相府,打扮漂亮了,他们反而抓不到咱们。”阿萝边说边往嘴里塞着点心。

七姨娘忍不住笑:“傻丫头,去宫中赴宴还少得了你的吃食?”

“娘,你就不懂了。”阿萝咽下一口点心,喝着茶说道,“上回桃花宴我被大夫人拘着,饿得直吞口水。皇宫规矩更多,我宁肯现在把肚子吃饱,也比到时候饿着不能吃强。”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阿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七姨娘,扯着裙子飞奔到前院和大夫人、青蕾、青菲上了马车往王宫赴宴去。

皇宫,凤藻宫内。

皇后满面春风,看向四皇子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子离,待你皇兄立了太子妃。你父皇必将给你赐婚。今儿来的闺秀多,你也留心瞧瞧。”

四皇子斯文地回道:“母后眼光好,为儿臣选的一定不会差的。”

太子在旁讨好地对皇后说道:“母后,你必会喜欢李家大小姐的。”

皇后无奈地笑道:“是,母后知道了。必定不会欺负了你的心上人去!”

太子嘿嘿地笑了。

车轿在宫门前停住。

大夫人开口说道:“皇后娘娘今天在御花园设宴。园子很大,据说暗含先祖曾创下的古阵图。你们千万不要随意乱走,以免迷了路乱闯惹出祸事来。明白吗?”

三人忙答:“知道了。”

进了宫门,换了轻便小轿。

阿萝偷偷掀起一角轿帘观看。天色呈现出一种灰蓝,马上就入夜了。皇宫里悬挂出了各种灯,亮如白昼。到了御花园入口,众人下了轿子,阿萝惊奇地发现路是闪闪发光的。她一时好奇,慢慢落后一步,左右一看无人注意,迅速蹲下摸了摸,竟是种能发光的石头,亮着光却不刺目。远远看去,入夜时分的整座御花园光彩夺目。

阿萝眯起眼看,突然发现这些发光的路面摆出了一个鸟的图案。走近了被引到座位上坐好,她一想图案发现正巧坐在鸟的头部。刚才是从鸟爪处进的园子。那么东西两侧自然是展开的翅膀了。鸟脑袋这么宽,翅膀伸开,御花园真的很大。

看到往来穿梭的宫女,阿萝想起来的时候大夫人带的婢女换了一个,不是鹃儿。想起李相和大夫人说鹃儿病重,阿萝又忍不住伤心了一回。

这时被邀的内眷们已陆续到达。阿萝这桌对面应该是顾相府的座位。她旁边一桌坐着一位十来岁的姑娘,独自一桌,神态自若,看侧脸挺秀丽。阿萝暗自猜度,她就是王燕回吗?

像是感觉到了被人注视,那位女子侧过脸对阿萝微微一笑。一双眼睛闪着光。阿萝也报以甜甜的笑容。对她目光一对,心里就觉得她竟似能看穿她似的。阿萝心头一紧,赶紧装着娇羞低下了头。

青蕾却在此时轻哼了一声。

那女子转过头往对面看去,阿萝也跟着转头看去。

顾天琳扶着母亲进了园子。

阿萝突然想笑。

青蕾和顾天琳真是棋逢对手。青蕾今夜端庄贵气,顾天琳何尝不是。两人打扮得都差不多,只是顾天琳穿的衣服色彩更浅,青蕾色更深一些。一个衣服上绣梅花,在灯光映射下宝石发出点点光彩,整个人也跟着发光。再看顾天琳,她衣裳上用的绣线似乎有点特别,和园子里的荧光石一样反射着光,同样夺目。再瞧王燕回,衣服就没什么特别的,脖子上却有一圈珠光,把脸映出一种柔和的光来。

内侍喝了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内眷忙离桌跪下。三呼万岁千岁万福。

等到坐定。阿萝偷偷往前面看去。皇帝年过五旬,面容清癯。皇后明艳贵气,依稀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娇艳美丽。

皇帝身边站了太子。他正往这边看来,阿萝往旁边一瞧,青蕾面上一红,已低下头去。然后又抬起,飞快往太子那儿送去一个含羞的眼神。

太子嘴角便浮起了笑容来。

皇帝道:“今日上巳节宫中设宴,寡人也是被邀之客。皇后,这便开始吧。”

皇后并不多推辞谢了恩开口道:“上巳佳节,是咱们女儿家的节日。本宫请了众位夫人并千金来,只图个欢喜。所以早早请各家小姐准备了才艺,才不负这良辰美景。”

皇后一个眼神递过去,她身边便有女官出例,朗声道:“今日佳丽云集,各家选送一人抽签文为题献艺,皇后懿旨,不论好坏均有赏赐,每桌桌上各有花签,表演完毕可标注才艺最佳者,选出头三名。”

皇帝闻言笑道:“朕与皇后还有众位爱卿手中都有花签,也算一票。看仔细了投!”听到他身后阴影处传来一片男人的笑声:“臣等领旨。”

阿萝用心一看,方才发现,宝座之侧的花树背后隐隐透出宫灯光亮。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但见众家闺秀的表情,多半也是皇亲国戚,名门贵公子。

有宫女拿了签桶到各桌抽题。大夫人伸手拉出一支签。宫女忙记下签号。

大夫人小心展开签纸,看上面写的是学绕口令。大夫人一呆,这是什么题?皱眉道:“青蕾,这个你得好生想想。”

阿萝想,这个简单就看青蕾的口齿是否灵便了。她往周围看去,却是什么神色都有,有喜气洋洋的,也有愁眉紧锁的。

过了会儿,只听皇后对女官低语几句,女官朗声道:“请抽到三号签,七号签者上前。”

顾天琳缓缓走到御座前行礼。女官又道:“顾相千金抽中了三号签,题目是跳舞时作画,七号签是高尚书千金,题目是抚琴,琴曲为《雨打芭蕉》,要求顾小姐之舞须于曲调相配,同时作画,对高小姐要求是琴声当配合顾小姐作画,琴曲完结顾小姐的画也正当收笔。”

台下哗然,如果配合不好,就相当糟糕。摆明了想看众佳丽闹笑话似的。

只见高千金手指挥动,曲声如珠连绵不绝,顾天琳呆了一呆,云袖一挥,却是极缓的舞步。再一挥也与曲声不配,身体便开始急转,一只手迅速开始在画纸上作画。无奈曲声越来越急,顾天琳唰唰几笔,舞步趋急。身上的罗裙转成了一朵花,合着亮闪闪的绣线却是极美。

这边高小姐手上不停,眼睛看到顾小姐的画还未完成,却发现曲快弹完了,只得放慢调子,一曲雨打芭蕉马上变成了雨滴芭蕉。四周已有轻笑声传来。

顾天琳却因此缓了下来,轻舞长袖,细扭腰肢,慢慢把画作完。她瞧了一眼高小姐,微微一笑挥上最后一笔。高小姐才赶紧十指轮弹,雨点哗啦啦打在叶上结束。

两人退回原位坐好。阿萝一看顾天琳的画,画的正是雨中芭蕉。被雨水打得乱了点。却不失为一幅佳作。暗夸她兰质慧心,才艺过人。

女官又道:“请抽到四号签,六号签者上前。”

这次是青蕾和陈尚书千金。由陈家小姐读绕口令,由一句增至五句,读一句青蕾学一句,读完后陈小姐就得从头至尾把整个绕口令背出。

这一次,两家千金的表演都不错,阿萝这才知道原来青蕾有这么好的口才。

再到下一轮,王燕回站了出来,却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抽到的题目是设一个游戏,所有人都能参加。

王燕回看了眼皇后,朗声说道:“燕回见御花园夜晚亮如白昼道路却多有曲折,但最终都会回到这里。于是便请了女官于路口处设下谜题,猜中者能知下一路线,还有小小的礼物做奖励。起点和终点都在这里,猜不出来可以沿路折返。以猜谜获取礼物最多的人为胜。时间就限两炷香吧。一则可以赏景,二则有迷可猜以增情趣,三来,还能讨皇后娘娘的赐下的小玩意儿。就是不知道娘娘舍不舍得了。”

皇后笑骂道:“就你这般精灵古怪,成日就知算计本宫的物件。罢了,本宫今日便允了你。”

王燕回行了一礼道:“多谢娘娘垂怜。为以示公允,燕回就不参加猜谜,在此静候佳音。”

女官走到王燕回面前。听了一番耳语之后离去。

“这园子到了夜里另有一番景致,众卿家随意赏玩吧。”皇帝站起了身,笑道:“皇后可愿陪寡人走走?”

皇后嗔道:“皇上好歹也要替臣妾赢几个物件,让臣妾少出点银子才行。”

皇帝呵呵笑着携皇后先行,众人也纷纷起身往园子里走。

大夫人低声道:“我们有四个人,众人出力,想必不难。”当下与青蕾、青菲、青萝也缓步走入花园。

进了园子。花树被灯光照映,路面荧光闪动,在夜晚却像座迷宫。不熟悉路径,照王燕回所说,想要自行赏景回去,怕也不是易事。落在众人之后就出丑了。

阿萝边走边看,走了一会到了个岔路口已有宫女候在那里,大夫人上前掏出一个谜题。上面写着:“独木造高楼,没瓦没砖头。人在水下走,水在人上流。猜一物。”

“这个简单,不是雨伞吗?”青蕾已报出答案。

“恭喜小姐。”宫女福了福,递上下一部分的路线图,并一只香囊。

青蕾收好了。

几人又往前走。再接一个谜题:“空中有只鸟,要用线系牢。不怕风儿大,就怕大雨下。”

“这个简单,是纸鸢。”青菲欢快的猜了出来。

再往前,又接一道谜题:“七夕双星难晤对,猜一花木。”

青蕾略一沉思,挑眉说道:“牵牛?”

女官笑道:“小姐又答对了。”

众人再往前走,大夫人突然拧眉道:“雨伞散也。纸鸢高飞不着力。牵牛又名将离。怎生猜的谜题皆是些不祥之物?”

青蕾心头惴惴不安。

大夫人望向姐妹三人,起了疑心:“宫中夜宴,本该出一些喜庆的谜题才对。王家小姐此举何意?”

青菲眼尖,低声说道:“母亲,你没发现大家都败兴返回了吗?”

青蕾接口道:“是啊,娘。难道正是因为谜题寓意不好,所以众人都没心思再猜下去了。怕是正中王家小姐的计。俗话说,不入虎穴,蔫得虎子。要超过众人,咱们怕是更要坚持下去。”

大夫人点头道:“青蕾说的对。咱们如果坏了心情折返,就中了王家小姐的计。继续!”

四人继续前行,又猜得一些,见周围安静下来。大夫人便道:“看来不被谜题挠乱心神,坚持猜下去的人并不多。可以回去了。”

阿萝跟着她们,也不吭声,只跟着走就行了。

然而四人在回去之时的下一个岔路口被难住了。来时路线图只标明了走那条道,女宫指着前往下一个路口的路让她们直走。却没有把其他路线画上。大夫人脚步一抬走上印象中走过的路。四个人转悠了好一会儿,都没走出去。

面前有四条路。大夫人当下决定一人走一条。

青菲反对:“要是走散了,还是找不着怎生可好?”

大夫人眼睛一瞪:“这一路上都有宫婢内侍侍候着,走散了不用再找,请他们带路先回去便是。”

四人于是分散走了。

阿萝默默地回想着来时的路,估计了下方向,往前走去。

刚拐过一条小径,她看到一条修长的身影立在前面。今晚有月,月光正照在他的脸上,让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阿萝心脏狂跳,血都差点僵住,她迅速低头,转身就往回走。听到身后传来刘珏的声音:“那位姑娘你走错路了。”

她哪敢应声,急步往前走。耳边风声吹过,一条人影立在她面前。阿萝把头埋得更低,只听刘珏又问:“你是那家的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园子里?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阿萝逼着嗓子“嗯”了一声。

刘珏道:“你走的方向不对。我送你回去吧。”

阿萝只好逼着嗓子道:“孤男寡女不方便,公子指个方向就好。”

刘珏哦了一声道:“你顺着我来时那个方向,逢岔路往右走,就会看到内侍和宫婢了。让他们引你出去吧。”

她赶紧福了一福,发出蚊蚋一般的声音道谢,往他手指的方向匆匆行去,生怕刘珏认出她来。走了一会儿,刚想松口气,又听到刘珏喊她:“姑娘,请留步。”

阿萝欲哭无泪,报应啊,怎么就偏偏叫她走上这条道遇到他了呢?她心里一阵发慌,手已捏成拳,脚步停了下来,头还是埋着。

刘珏道:“你,在路上可见到顾家小姐?”

阿萝摇摇头,听到刘珏似乎失望地叹了口气,便又往前走。这时刘珏没有再跟来。阿萝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小心地回头看了看,无人。她拍着胸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差点没吓死她。“刘珏为什么要找顾天琳呢?难道顾家姐姐还没回去吗?想起来了,桃花宴上,他不是还送了枝花给顾家姐姐。原来他相中了顾家姐姐。”阿萝恍然大悟。

她照着刘珏说的法子走,果然走了一会儿就看到有宫婢。阿萝赶紧询问大夫人和青蕾青菲的消息。

宫婢笑意盈盈地开口道:“姑娘不必担心,想必夫人她们必定已经出园了。”

回到席上,阿萝却没有看到大夫人和青蕾青菲。却听到席间有人窃窃私语:“人家是奔着太子妃去的,怕是巴不得把这园子里所有的谜题都猜个遍呢。”

“可不是嘛,虽说桃花宴上得了太子殿下青睐,可皇后娘娘和皇上却没听到那天籁之音呢。”

阿萝一怔,悄悄望向身边,王燕回闲闲地摇着美人扇,一派淡然。她禁不住咋舌:“王家小姐好生厉害。轻轻一招就将让众人小瞧了青蕾去。”

此时皇帝和太子已经离了席。席间只余众女眷。正想着,台上皇后望向了自己,出声问道:“众卿家都已折返,怎的不见李相夫人和姑娘们?”

阿萝再不愿也只得离席禀道:“臣女和家母姐姐在园中走散了。”

皇后望着阿萝说道:“李家三姑娘,你走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阿萝往前行了数步,跪下行礼,慢慢抬起了头。

皇后见到半边小脸和尖尖的下巴,肤色黯淡无光,不像青蕾和青菲一看就是个美人儿。再瞧着阿萝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的怯懦模样,心里暗自鄙夷,拉长了声音道:“素闻相府大小姐小姐琴艺高明,二姑娘擅书画。不知三姑娘擅长什么?你可学得什么才艺?”

阿萝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轻声回道:“回皇后娘娘,姐姐们聪慧,臣女愚笨,不曾习得什么才艺。”

皇后奇道:“听闻李相自幼便请名师悉心教导府中姑娘,你真的什么都不会?”

阿萝只得回答:“刚学了几日竹笛,还不甚娴熟。在娘娘面前不敢称才艺二字。”

阿萝一抬头一说话时,花丛背后的宴席中子离和刘珏不约而同地的转过了头。

子离盯着杯里的酒,脑中浮现出肌肤黝黑,却有着一双晶莹眼睛的罗三。他低声喃喃说道:“难怪不得……相府三小姐。”

刘珏却是将酒杯猛的顿下,随即摩拳擦掌,嘿嘿冷笑:“臭丫头,终于被爷找到了!”

今天宴会王燕回所出题目甚得好评,皇帝也赞过她数回。可风头却又让李青蕾得去。皇后心里不满,听到阿萝说才学了几日竹笛,平时也从没听说过李相三小姐如何了得。便起了心为难她:“起来吧。既然习得竹笛,不妨吹奏一曲。”

“小女遵命。”阿萝轻声答应。心里却在着急,该吹好点还是吹坏点?

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太过显眼。于是平平的吹了一曲,拿着笛子恭敬地站着。

只听皇后淡淡地说了声:“府上大姑娘二姑娘都是色艺双绝。本宫还以为又能看到一个绝色美人儿哪。”

四周便传又来细细的讥笑声。

皇后敛了笑容,肃着脸道:“女儿家学这些才艺不过陶冶性情,闺中取乐。我等身为女子,当以德言容工为首要。”

四周夫人与众闺秀听得此言,纷纷身离座拜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这才看向跪伏于地的阿萝,曼声说道:“你退下吧。”

“是!”阿萝行礼之后,低着头慢慢地退回席间。

这时女官引了大夫人青蕾和青菲入席。听到四周有掩饰不住的笑声,再看大夫人三人,她们妆容模糊,发髻也有些散乱。她心里暗暗叹气:“完了,夫人心情不好,回家有的折腾了。”

夫人三人在园中迷了路,不免着急,竟走出一身透汗来。好不容易被领了出来,见众人皆已在座,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戏谑,不免又羞又气,赶紧向皇后赔罪:“我这二丫头最是个要强的,一味地沉溺猜谜,忘了时辰。她姐姐劝不住,又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园中,耽搁了时辰,叫娘娘担心,实在是罪过!”

阿萝赶紧也起身跪在青菲身后,她悄悄吐了吐舌头,心想:“如果我和她们在一起,这个黑锅就该我来背了。”

保住了青蕾,却说了青菲的不是。青菲羞得面红耳赤,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却不得不顺着大夫人的话向皇后请罪:“臣女行事不妥,请娘娘恕罪!”

“都起来吧,这哪里怪得了你们!明明是燕回这丫头出的谜题太过刁钻古怪。”皇后笑道:“燕回,快快上前给李相夫人赔个不是。”

王燕回闻言离座,对大夫人福了福:“累着夫人,是燕回的不是。”

大夫人赶紧扶起她,心有不甘的夸她:“还别说啊,也只有王家姑娘才有这样的才情。”

皇后满意地笑了。示意女官清点众人赢得的彩头。

众人回了座位。大夫人狠狠地瞪了眼阿萝,低声说道:“你找到了出园子的路,怎生不吩咐女官前来引路?”

阿萝委屈的低声说道:“我也才出来。”

大夫人哼了声这才放过了她。

在皇后的示意下,女官朗声道:“此次猜谜游园胜出者是李相夫人及千金。”

皇后笑道:“李夫人及令千金机智过人,赐李夫人紫玉如意一柄,三位小姐各锦缎三匹。”

大夫人惊喜地领着青蕾、青菲、青萝离座谢恩。

大夫人的脸色这才变得缓和。

阿萝偷偷睃了她了一眼,心知回家不会再受责罚,一颗心悠悠落下。

今日宴会才艺已经结束。宫中乐伶开始奏乐献舞。

不多时,皇后摆手止了歌舞,笑道:“花签已统计出来。前三名分别是顾相千金,李相千金和王太尉千金。想必皇上也会有些赏赐,待本宫回禀之后,再做计较。”

三名女子忙离座谢恩。大夫人笑成了一朵花。

看了阵歌舞后,青蕾低声对大夫人说了几句。

大夫人嗯了声道:“速去速回。”

青蕾睃了眼阿萝道:“小妹陪我前去吧。”

阿萝一呆:“我去?”

青菲殷勤地说道:“大姐,我陪你去吧。”

青蕾摇了摇头,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花丛背后扫了一眼道:“你还是留下吧。”

青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飞起红晕,不再坚持。

“这是宫里,有小妹作伴,心里总是踏实些。怎么,阿萝不愿意?”青蕾似笑非笑地看向阿萝。

“是!我陪大姐。”阿萝叹了口气站起身,她不是不愿意陪青蕾,而是害怕走出去又遇到刘珏。

穿过月洞门,宫女将青蕾引进了偏殿歇息处更衣。

阿萝便站在廓下等候。

等到青蕾更衣整好妆容后,两人转身返回宴席。才至月洞门,便看到一角明黄的衣袍。太子站在门外,看似在观景,眼神却明确地望向青蕾。

青蕾娇羞地低下头,隔着衣袖狠狠地掐了阿萝一把。

阿萝吃痛却不敢发出声音,无奈地想怪不得青蕾要叫她相陪。她只能挤出笑来:“大姐,我觉得那边景致极好,我想去瞧瞧。”

见她知趣,青蕾满意地说道:“不许走远了。我们一起来的,不一块回去,娘会担心。”

“多谢大姐!”阿萝装作没看到太子,往另一侧走了。

阿萝绕过偏殿,看到有回廊,便走过去坐着。她心里盼着那两人情话早点完,宴会早点结束,千万不要再碰到刘珏,千万别让他认出她来。正想着,突然身上一麻,靠在柱子上不能动弹,张张嘴也发不出声音。阿萝大惊,这是怎么了?

眼前转过一个人,正是刘珏。阿萝浑身冰凉,暗道不好。狭路相逢怎么逢到皇宫里来了?要是有个什么是要杀头的!她瞪着刘珏心里急得要命。见他一屁股在身边坐了下来,一张脸神采飞扬:“原来你是李相家的三小姐,终于给我找着了。”

阿萝只能干瞪着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越想离这些个优秀品种皇家品牌远点,越是要粘上来。

刘珏脸突然凑得近了,两双眼睛对视了会儿,他把头移开口中“啧啧”两声道:“就是这双眼睛,没错。”继而又恶狠狠地说:“叫我好找!哼,你居然敢对小爷下手。现在被点穴的滋味怎样啊?”

阿萝心里发慌,瞪着他出不了声动不了。

刘珏道:“想说话是吧?不过,我可先提醒你,别乱喊乱叫,惊动圣驾可不得了。”说完伸手一点。

阿萝一张嘴:“你想怎样?”

刘珏歪着头想了会儿:“留你在这儿待上两个时辰,穴道解了你再走可好?”

阿萝急道:“今天不行,这是皇宫,上次是我错了行不?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好不好?”

“凭什么啊?打晕我还敢抢我的银子,哪有这么便宜!”

这个骄奢不讲理的纨绔子弟,活该被我一掌劈晕绑住抢了银子。阿萝现在一点愧疚都没有,心里能骂的全骂了,脸上却赔着笑。

不远处青蕾开始唤她了,阿萝忙答道:“大姐,我来了。”

见刘珏还不给她解穴,她眼泪花儿都急了出来:“我要是不和大姐回去,我爹会打死我!你下手暗算也不算什么英雄好汉,要不,改天我们打过?”

刘珏见她涨红了脸,眼睛里有泪光闪动,楚楚可怜,“扑哧”就笑了。找了半年终于知道她是谁,心里的怒气已去了一大半。想想这里是皇宫,便给阿萝解了穴,居高临下吩咐着:“三日后的午时,去南城外的河边等着小爷。记清楚没?爷给了你三天的时间,你敢推辞说你没找到出府的机会,你就死定了!”

“知道了!”阿萝怕他反悔,跳起来飞一般往青蕾处跑去。边跑边嘀咕:“一定是和他上辈子结了仇,回回见他都没好事。”

刘珏看着阿萝的背影心情无比舒畅。像得了个新鲜有越的玩法儿,已经寻思三天后该怎么从李青萝身上找乐子了。

青蕾已等得发急,看到阿萝跑过来,瞪了她一眼说道:“今日之事不许说给别人听!否则会坏了太子殿下和我的声誉,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姐。”阿萝赶紧点头。

两人回到席间不久宴席就散了。大夫人美滋滋地带着她们三人回了府。

皇宫,凤藻宫中皇后笑眯眯地拉着王燕回的手道:“燕回果然聪慧,一招便让李氏母女三人出了丑。”

王燕回淡淡说道:“李青蕾若不想独占鳌头,便只能提前折返。夺得第一,却在众夫人和皇上面前显得太过急燥,失了大家风范。无论怎样,都会被我的算计。娘娘,如此一来,想必皇上对太子妃人选也会慎重考虑,不会由太子表哥随心所欲。”

皇后喜笑颜开:“只要你进了宫,有你在本宫身边,本宫就万事不愁啦。”

王燕回勉强笑了笑道:“娘娘早些歇息,燕回告退了。”

她出得宫来,明心看着她呆坐在车轿中,担心地问道:“小姐,李家大小姐出了丑,你怎么并不开心?”

王燕回面色平静无波,眸子里有着淡淡的伤感:“她和太子表哥眉来眼去,两情相悦。我对太子无意,就算赢了头筹又如何?作为王氏女,我该做的都做了。如果皇上坚持不肯……就不是我的错了。”

阿萝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愁得长吁短叹。

“臭刘珏,我诅咒你出门踩到狗屎再摔个狗吃屎!”

“去赴约吧,天知道他会怎么折磨我。银子买了宅院买了小厮所剩无几,我上哪儿找五百两还他呀!”

“不去吧,他肯定会找上门来。老爷和夫人觉得失了颜面,回头又要折腾我娘出气。”

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银子是借他的,我打借条以后一定会还他的。看他的长相,就是活该被骗的二愣子。我只需要对着他哭穷扮可怜,我一没钱二没貌第三装灰老鼠到底。他想逗弄我,也没兴趣。对,就这么办,摆平了他,免得以后见着我又来找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隐约的箫声又从竹林方向传来。

阿萝便又想起了子离。

“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有人要杀你,你小心一点也应该的。只是你我身份有别,处境有别,我实在不合适与你再有交集。免得将来我带着娘逃走了,老爷迁怒于你。”阿萝望着竹林喃喃说道。

箫声停后,她拿着竹笛,提着装着书本笔墨的小包袱慢吞吞地进了竹林。

“哎,不想了。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去拿做好的路引,还要再买辆马车。”阿萝盘算着今日偷偷出府需要办的事情,努力地将子离的身影抛开。

“和我箫声应和的人是你吗?”

子离的声音柔柔的在她的耳边响起。

“幻觉!一定是幻觉!”阿萝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再睁开眼,吓得后退几步,手里的竹笛和包袱掉落了一地。

子离穿着件雨过天青锦缎的长袍,腰间松松系着根同色的丝绦,站在她在面前,俊逸如竹。

阿萝回过神,弯下腰七手八脚地捡东西。

子离已抢先捡起了竹笛递给了她。

“谢谢。”阿萝慌乱地接过转身就走。

子离问道:“姑娘请留步。前些日子是你和我的箫声应和对吗?”

阿萝一怔,断然摇头:“你认错人了。你快点走吧,这是相府后园,你一陌生男子实不该翻墙进来了。”

子离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见她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挡了脸庞,肤色却比罗三白皙数倍,一时间竟有些怔忡:“我在这里吹箫已有很长时间。我终于忍不住想要看看吹笛人是谁。原来是李相的三小姐。”

阿萝心里发慌,越发不敢看他。

她不知道陈子离的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他常来相府外吹箫。他却知道了自己是谁,还识破了是她在吹笛。他,绝对不简单!阿萝心里万分为难,如果子离知道她是罗三。再联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传了出去,李相和大夫人坏了名声,回头又会来棠园找麻烦,那可怎么办。

也许,一个是黑脸小子,一个是姑娘,他没有认出她就是罗三吧。阿萝板起脸道:“你既然知道这里是右相府的后院就该速速离去才对。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子离没动,一味固执地问道:“你生我的气了吗?为何再也不与我合奏了呢?”

他温柔的问话中带着一丝急躁,千言万语堵在阿萝心里叫她难以开口。她抱着东西,扭头便跑出了竹林。

子离欲言又止,惆怅地望着阿萝的背影。她真是恼了自己吗?子离黯然叹了口气,跃出了院墙。 83hmGj4lr1XkJfOvFUTUpsZ5jdtkNc5sVJNF7Sn6o8y5j0TW433DYN3y4ZZyDQ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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