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焦躁的眼睛,一双双急于递简历的手,汇成了焦虑的海洋。韩亦城瘦小的身躯被B市春季招聘会的人潮推来搡去,宛如一条游泳水平欠佳的鱼。
他在三个招聘大厅挤来挤去,边挤边仰头看一排排展位上的单位名称。大厅内空气污浊,气味混杂,空气密度似乎在某种压力下变大了。一下午他共递出了6份简历。他昏头昏脑地随着人潮挪出了大厅,一到户外赶紧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并掏出手绢擦了擦脖子和额头的汗。此刻,病恹恹的夕阳在两座大厦间沉了下去。
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上他居然找到了一个座位,他赶紧坐下,趁机放松放松麻木的双腿。一个秃顶老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犹豫了一下,把脸转向了车窗外。又堵车了,灰头土脸的街道与行人慢吞吞地映入眼帘。失业半年多,他总是觉得累,很少给别人让座。或许,他已经让出了更重要的位置。
他在西四环附近下了车。从汽车站走到他租的房子必须经过一条狭窄的小街,小街两旁的平房全是商铺,发廊、米店、菜铺、熟食店、肉店、水果店、小饭店、小百货店、烧烤摊儿……一家挨着一家,一家挤着一家,人口1000多万的B市人与房子都长年处于拥挤状态。公厕味、排水沟味、烟味、炒菜味、洗发水味、烧焦的肉味……种种气味搅拌在一起组成了贫穷的气味。
小街两旁发廊数量最多,不到二百米长的路段见缝插针开了十多家。一入夜,发廊七彩的旋转灯柱便开始装饰平民们的生活。曾经,韩亦城每月光顾一两次发廊。如今他头发长得像个艺术家,却不再去发廊了。
傍晚时分,他走进一条小巷。小巷两旁一年四季站着十来个色衰的女人,她们三三两两站着等生意,她们彼此都很相像,每张脸都幽暗粗糙,都把嘴唇涂得血红,都试图用廉价脂粉遮盖住满脸的辛酸和皱纹。
他从未照顾过她们的生意。
今天,一个黑胖女人莫名其妙地喊道:“咱们的美男子回来啦!”引得其余的女人肆无忌惮地哄笑。
他低头跨进了四合院。
他习惯裸睡,脱光后身体像一袋掉落的沙包重重栽倒在床上。他入睡前才想起:忘吃晚饭了。他胡乱吃了几块饼干,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