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其半年前来到涿郡担任太守,他虽然是汉室宗亲,但也跟刘备一样,跟皇亲国戚是扯不上关系的。
能担任大汉两千石的郡太守一职,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来涿郡之前,也料想过豪强大族的对自己执政的阻力,当时还满怀信心的觉得自己能力压这些世家大族一头。
现实是残酷的,刘其还是低估了一个郡的大族联合起来的力量。
他的重要权力全被底下的官吏给架空,这些官吏背后则是世家大族。
想到前任涿郡太守,死于失足落水,刘其不免打了个寒颤。
前任太守,在外有着干吏的名称,来到涿郡估计也是想要镇压世家大族,结果反而落了一个意外死亡。
刘其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想办法调走,只是刘其囊中羞涩,实在是没有钱了。另外一个办法则是留在涿郡与这里的豪强大族斗一斗!
过去是没有机会,现在却有一个机会了。
唤来跟随自己时间很久的心腹,刘其说道:“跟我走一趟。”
心腹问道:“太守,要去哪儿?”
“去简家村一趟。”
刘其想要去见一见这一次幕后推波助澜的人,这次舆论的异常,稍微是个聪明人就能猜到是谁在背后嫌弃这场舆论风暴。
但知道又如何?简四确确实实是做了恶劣行径的事情。简家村的简氏老族长,也同样卧病在床。那被简四和赵高勾结看中的女子,也只是老族长的女儿,这些城中都已经传遍了。
那幕后之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出手杀简四的简雍。
他这一招是为阳谋,其目的不外乎是煽动舆论,让涿县的百姓心怀对范阳简氏的怨恨,拉着百姓与自己一起面对接下来范阳简氏的怒火。
有着这些百姓跟随在自己身后,那么范阳简氏的怒火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煽动民心,利用百姓,但此子势单力薄,能用这样的阳谋计策以自保,算不得什么卑鄙行径,反而让人觉其有智慧。”刘其如是想道。
他想要去见一见简雍,看看他能不能跟自己一起配合,让这次豪强大族铩羽而归。
同时刘其也想要笼络一番简雍,让其能为自己所用。
只是刘其前往注定要扑空了,简雍并没有待在简家村中,而是在城中牵招的车马行,时刻关注着城内外的动静。
“简家村那边无需担心。村中在外的人都回来了,不少人都有着军伍当中的经验,他们组织起来了村中的青壮,里外都防守严密。还有一些讲义气的好兄弟,自发的前往护卫简家村的安全,安全方面自无需担心。”
“算算日子,咱们也不能继续在车马行躲着了,需要赶紧高调的现身,吸引范阳简氏的注意力。”
简雍、刘备、牵招还有典韦四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对策。
“舆论工作还要继续做,只是我们难以知晓范阳简氏的下一步动作,若是有人潜伏在他们家,随时给我们消息就好了。”简雍感叹着说道。
刘备却道:“不需要知道简氏做什么。重要的是我们散播简氏要做什么!”
简雍闻言,看着刘备:“大耳,你可真是卑鄙。”
“都是学你的。”刘备反击道。
牵招不解:“你们两个在这里打什么谜语?”
简雍解释说道:“大耳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要造谣简氏干什么就行了,从给简四塑造人设已经完成了,现在要个范阳简氏塑造人设了。”
“比如我们可以造谣,范阳简氏派人去刺杀老族长,刺杀我,甚至可能还要派出军队来镇压涿县简氏,要将涿县简氏给灭门。”
牵招摇了摇头:“造谣也要有现实根基啊。前面你说的刺杀还好,这灭族之事,怎么可能?”
“还是有可能的。这些大族,能整村整村的吞并百姓的土地,将一个村的人口和土地都收归到家族之中,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咱们涿郡太守有着盖章太守的名号,不就是因为被大家族出身的那些官吏给架空了吗。你还不明白,这个涿郡现在是由大族说了算的。”
“灭一个村子,有什么不可能?对外只要说这个村里发生了瘟疫就可以。百姓们听说是瘟疫,谁又会去这个村子探查真想?巴不得远离这个村子。”
刘备是见识过这些大族的无耻的,他对豪强大族的道德底线有着清楚认知。那就是豪强大族是没有道德底线的。
“那就这么办!”简雍下了决断。
简雍和刘备都看向了牵招,牵招骂骂咧咧的道:“又要我出多少钱?就算是我家大业大,也禁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啊,我都穷了。”
“十余匹战马都给你了,那都是上等的好马,一匹值个一百万钱都不过分吧?你还在叫穷。”刘备喊道!
牵招叹气;“这战马现在价格如此虚高,谁这个时候会去当大冤种买战马。有钱的人家里,战马成群,但就是不放出来售卖。没钱的,这战马也买不起来。”
简雍说道:“这又是豪强大族作恶的例子了。他们垄断了战马的售卖,甚至朝廷要购买战马都必须要靠着他们。故而他们的草场战马成群,可就是不往外售卖一匹,想要将战马的价格炒的更高。”
“朝廷是帮凶,若不是这马政,又如何会让豪强大族垄断战马生意。”刘备点评一针见血。
牵招道:“门路是有,只是价格没有百万钱。对方可能只能出个八十万钱左右。”
“那还等什么,卖掉吧。咱们这战马反正都是缴获、抢来的,能赶紧甩卖出去就甩卖,接下来还需要大笔的钱。”
牵招去准备钱财和人手了,他这个车马行因为刘备经常过来打秋风,涿县城中的一些好汉、侠客也经常汇聚在这里。
有了钱便好办事,得了钱财的这些好汉侠客,立即按照吩咐去散播谣言去了。
简雍看着拿着钱屁颠屁颠跑出去干活的这些好汉们,感叹着,现在还能用钱办事,接下来的时代,钱都没用了,最有用的硬通货反而是粮食了。
好好享受这末日到来前的两三年吧。
“雍子,有人找你。”下午时分,简雍正在午睡当中,便被人叫醒了。
这人是刘备的好兄弟,一直待在简家村中负责通风报信,此番却是入了城,简雍惊醒过来:“谁找我?可是出事了?”
“非是出事了,而是有个大人物要见你。你且猜猜他是谁?”这名好兄弟神秘兮兮的说道。
“有屁快放啊,不然扣你工钱。”
“太守要见你,还亲自去简家村找你,没有找到你,让我带着他来此处。”
简雍腾的站起,脑子里已经快速思索这涿郡太守见自己是要干什么!并且兜兜转转,似乎非要见自己不可!
“是我弄起来这场舆论风波,他来兴师问罪?”简雍思索道。
“太守就在门外,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千万不可怠慢了太守啊。”
简雍甩掉脑子里的想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来干什么,先见了再说。
刘其带着两个心腹,正站在门口张望着这处破旧的车马行,只是见这里人来人往,似乎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没有穿官服的刘其,让人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大官,看起来更像是个中年的农夫,他脸上的饱经沧桑,可见他这半辈子经历了许多事。
初见刘其,简雍对这个农夫形象的太守,便有了几分好感。起码不是那种大腹便便,衣着华贵,面目油腻的肥胖之人。那种太守,是吸了民脂民膏肥看他自己。
“草民简雍,拜见太守!”简雍躬身行礼。
刘其也是打量了一番简雍,这个年轻人眉目之间有着杀气,是果决狠厉之人,自己现在正是需要这种人啊。
把简雍扶起,刘其道:“我今日不请自来,非是来兴师问罪,实则是与你来商议要事。”
简雍将刘其请入房间,刘其环顾左右:“在沮阳之战中立下功劳,要来本县担任亭长的刘备何在?”
“在隔壁房间睡觉,我让人去叫醒他。”
来这里,刘其是做了功课的,他对刘备和简雍都有着一些了解。
刘备听闻是太守来了,赶忙起床,这位以后可是他的上司。
亭长虽然归属郡都尉管辖,郡都尉在职级上与太守齐平,但实际上太守是对都尉有着管理权的。
这刘其,可以说是刘备上司的上司了。
“你便是刘备?我听闻过你的许多事迹啊,简直是如雷贯耳。”刘其笑着对行礼过后的刘备说道。
刘备难得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太守说笑了,都是一些浑名罢了。”
“你在涿县有侠名,多有人依附你,愿意听从你的差遣,只是从军半载,之前跟随你的那些人,都去追随城北张飞了。这次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借着亭长之职,收拢昔日的那些侠义之士。只是一直不曾见你来官署履职,反而是躲在这车马行,这是为何啊?”刘其话语里有几分装傻的意思。
躲在这车马行干嘛?刘其能不知道吗。
不过只是为了引出刘备和简雍接下来的话。
刘备道:“遇到了一些事情,耽搁了,还请太守见谅。”
“无妨。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妨和我说一说。我虽然在外也名声不太好,但也能帮上你们一些忙的。”
简雍和刘备对视一眼,还以为你刘其来是干什么了,原来是打算过来合作的。
刘备没说话,简雍立马会意,接过刘其的话茬:“此事还是草民的原因,最近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简四之死,便是草民所为了。如今草民为了自保,出了一些下策。”
“倒也不是下策,此策乃是阳谋啊。这样一来,范阳简氏的两千大军来涿县,也要掂量一番了。”刘其不动声色的说道。
简雍一愣,立即道:“这范阳简氏派了两千人来涿县,是要灭我涿县简氏?”
“是啊,两千家兵直奔涿县而来,三日后就要到达涿县了。其早已经打理了上下关系,幽州刺史对此也不闻不问,无人能阻挡这两千人了。”
“就算是你利用民心,以范阳简氏的霸道行径,民心也挡不住啊。”
刘其说的这一番话,让简雍深感到了绝望。
果然,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豪强大族的蓬勃发展已经近三百余年,尤其是东汉的建立便是依靠着豪强大族,东汉历代皇帝都不曾对这些豪强打压,任由他们发展,直至在大汉这边土地上出现了庄园、堡垒,豪强大族划地割据一般,其庄园内能训练兵卒、冶炼铁矿、打造武器、铸造钱币……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型的王国。
土地吞并、人口兼并,官府却对此没有任何对策,这让豪强大族越发的嚣张,同时他们的实力也在急剧的膨胀。
直至到了这个时候,豪强大族已经发展到了巅峰状态,他们数千家兵的动用,横跨县域,官府无动于衷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官府在其中还担任了为虎作伥的角色,根本没有想过官府权力的丢失会是一件如何严重的后果。
两千兵卒,还是训练有素的家兵。
简雍根本无法抵挡!
“你们的计谋很好,但是想法有点过于天真了。两千大军列在城外,或者说穿城而过,你们觉得百姓会在这个时候帮你们?不会的,他们甚至都辱骂都不敢,更不会去阻止简氏大军去简家村。他们只会在大军没来之前,大军走了之后,张开嘴大声的骂着范阳简氏如何卑鄙,如何霸道。”
曾经有个伟人说过,光是宣传思想还不够,必须要有武装力量来捍卫思想。
现在这个情况不也差不多吗。
简雍冷汗都出来了,百姓们又不是傻子,在几千大军面前,怎么可能会去为了毫不相干的正义与道德去送死?
自己现在所做的,在两千大军面前,或许是真的不堪一击。
刘备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难看了起来。
“还有三天的时间,你们还来得及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