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
《中学生》刊行满两年了。我们无时不想写这封信给诸位先生,因为编校收发的忙碌,一直延搁到现在。年度的更始常常引起人的热望,想对自己的责务愈益奋勉努力;我们希望明年的《中学生》继续有进步,不站定在它已经到达的地位上,觉得有请求诸位先生帮助的必要,就诚恳地写这封信。
“《中学生》须是适切于中学生的杂志,为中学生一切的利益而努力的杂志”,我们是抱着这样的愿望来办这个杂志的。这一点,首先要请诸位先生记在心里。足以证明这个愿望是真实还是虚空的,别的什么也没有,仅有两年来的成绩,二十册的杂志。若将愿望与成绩对核,就可知道《中学生》像不像一件东西,值不值得帮助。
所讲的话要“适切于中学生”,当然,先得周知中学生的一切。谁周知中学生的一切?无疑的,那是中学教师。教师和学生生活在一起,从学生的饮食起居以至思想情感,哪一件不看在眼里,印在心里?教师又不比家庭间的父母;父母观察子女,对付子女,不得当的很多;而教师是为着特种目的与学生发生关系的,论理,凡有观察或对付自有正确的根据。既周知,又知得正确,说出话来还不适切于中学生么?所以,我们创刊《中学生》时就这么想,这个杂志的作稿者除中学生诸君外,其他一半应该是中学教师;于是登了公告全国教育界的启事。我们又想,我国每省有十来个省立中学,还有公立私立的,总计教师,数目不少,他们中间定有许多有话要说,觉得向一校百十学生说还不满足,更欲向校外千万学生说的吧。
但是,据两年来的经验看,我们感到寂寞了。两年来的作稿者固然有好几位是现任的中学教师,然而都是我们所熟识的,就近请求得到的;至于此外的教师,惠寄稿件或者给我们写一封信的,竟是绝对的稀少。去年我们提出中学生出路的问题,请求大家讨论。这在为着特种目的与学生发生关系的教师,至少是个萦绕心怀的问题;如认为有出路,当然乐于说明其所以然,或者看定没有出路,也必将愤慨地叙述他的推断。但是我们失望了,被录取的七篇文字的作者没有一位是中学教师!
教科的繁多,校务的纷忙,职位的不安定,生活的没有保障,这些都足使诸位先生心神不宁定,引不起讨论什么谈说什么的兴致。然而绝不是不能讨论,无可谈说;譬如钱财,只是储藏在箱子里,忘记取出来使用罢了——一切实际的经验,无论成功的、失败的、可慰的、堪叹的,都是诸位先生的储藏呢。现在我们只想请诸位先生取出丰富的储藏,给予一般中学生,我们的读者,想来不是非分的要求吧!
我们彼此当过学生,也当过教师,无妨坦白地说,学生是不大爱听那些独断式的教训的。固然,从前到现在一直有人在那里讲独断式的教训,也一直有人在那里听。但是听的人一方面是这样想的:“他们担任的职务就是训育,说话的地方是大礼堂,不这么说将不像个样子。他们例行公事地说,我们例行公事地听就是了。”试问这想头里边可有一点爱好的意思存在?可是在另一个境界里,教师与学生又聚在一起了,或者在晚饭后的运动场上,或者在旅行时的休憩地方,彼此漫无目的地谈着,忽而提起家况,忽而论到思想,忽而说刚才一脚球可惜没有进门,或者说刚才到过的某地方真是玩之不厌,这当儿,教师学生间的界限撤除了,只觉彼此是伙伴,是密友;听到密友的一两句话,往往深刻牢记,久久不忘。凡曾历学校生活的大概有这样的经验。我们为一般中学生,我们的读者,向诸位先生要求,愿你们做他们的密友,有如在晚饭后的运动场上,在旅行时的休憩地方,对他们谈一些衷肠话!
各科教材的取舍,因为要照顾到各自的系统,不得不偏重一般的而疏略特殊的;就是号称活动的混合编排法,也未能免此。但学生平白遇到的多半是特殊的事情,翻开教科书或者讲义录来看,却没有讲到,这是多大的失望!即将最近的事作例。日本横肆暴行,劫夺我国东北,学生愤激之余,当然想彻底研究日本历来侵略我国的步骤。于是检查历史教科书,里面有的是战役和缔约、暗骗和明胁,等等的事实,但不见有对于日本侵略我国的步骤作系统的说明。又,值此巨大事变,学生的眼光不由得不注射到国际的局势。然而检查世界史教科书,也不见有对于国际局势作详密的分析。如果就此责骂教科书,说因为里面没有这些那些,故是要不得的东西,那未免不明事理。教科书原来偏重于一般的,在效用上自有它的限度。而欲补足那些缺陷,全赖学生的密友尽所可能给予助力。《中学生》的发刊,一半的志愿就在于此。对于前面所举称的,最近我们都列为重要的题目。他若平时训育不提及出路问题,各科不提及各该科的学习法,我们以为这些是应该提及的,也就让它们占了杂志的篇幅。诸位先生爱着学生,愿对学生给予助力,其热烈与真挚绝不在我们之下。我们为一般中学生,我们的读者,向诸位先生要求,愿诸位先生不爱惜这样的助力!
一一列举是说不完的。有什么要说,有什么该说,当然诸位先生比我们知道得多。前面我们累赘地说了一些话,请看作诚挚的遇者的叩门声吧。
我们请读者给我们指示方针,或者提出重要的题目,已有了相当的成绩。对于诸位先生,我们有同样的要求。如果于指导和提示之外更有所斥责,我们也欢喜承受,我们有了错误而得诸位先生的纠正,岂仅是我们的幸运呢?
话虽平淡,意却恳切,鉴察我们的意愿吧!
我们绝对不希望给我们的答复只是一个“沉默”!
《中学生》杂志社启。
二十年十二月
附言:希望学生诸君将此篇送给教师看。
《中学生》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