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那一年,我人的鼓舞兴奋犹如浙江的秋潮。一个美妙而难以描绘的境界涌现在各人的意想中。“现在,我要跨入这个境界了!”当时大家这么想。
十四五六年间,我人的鼓舞兴奋尤其厉害,几同海洋中的狂澜一般。当时各人的意想中也有一个未来的境界;因为对于世间的认识远胜辛亥年,所以颇能描绘出这个未来的境界的轮廓。“现在,应当跨入这个境界了!”大家这么想。
但是,实际跨入的绝非想望中的境界。想望中的境界是解放的、光明的、欢快的,而实际跨入的境界却是拘囚的、黑暗的、痛苦的。各人除身受苦楚而外,每天读报就得累积无量的悲痛的记忆。到了最近的一年间,日本帝国主义攘夺我东北,攻击我淞沪,更用飞机军舰威胁我好几处重要城市,我人所处,岂特大远于想望中的境界,简直达到了最苦楚最悲痛的顶峰!
摆在面前的问题是自今以后我人要不要生存,要不要非奴非隶,以独立自由的民众的资格而生存。这自然是一致的,除了为虎作伥的买办图利的那几批而外,谁不振臂而呼道“要”!
要,那就仍得在意想中描绘一个未来的境界的轮廓。我人当然不再像辛亥年那样朦胧;就是比较十四五六年间,也因懂得广博,识得真切,而更见着实。这是绝对足以鼓舞兴奋的一个境界:帝国主义冰消瓦解;每一个人为社会而献身,依社会而生存——生活样法与现在完全不同。
若不能跨入这样的境界,我人就只有灭亡,或者为奴为隶希求卑下的生存。非彼即此,更没“对折”“各半”的中和途径。
十九路军在上海作战的当儿,得到全国民众的拥护,既少接济,又无后援,竟能抗拒顽强的日本海陆空军至一月有余。东北义勇军饷糈军械两皆缺乏,又没有整统的组织,只凭着广大民众的血气,抱着人自为战的决心,居然惊碎了日本帝国主义的魂魄。这证明了民众革命的力量确实可以——而且惟有这力量可以——与帝国主义斗争,让我人跨入想望中的境界。
民众革命,对手是凶狠无比的帝国主义;这是一种艰苦的持久的工作,挂在口头空喊是无用的,每个人得贡献他一分。谁说我们青年肩膀上的责任比旁人特别重,那是他希图自己卸责,不足听信;然而我们青年肩膀上确然负着也不比旁人特别轻的责任。
“双十节”将届,若在今日而言庆贺,谁都要说是白痴。还是乘这节日,发心起信,即知即行,鼓舞兴奋,贡献各自的一分,俾汇合成民众革命的洪水吧!
《中学生》一九三二年十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