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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拥抱情感

人们会忘记你说过的话,也会忘记你做过的事,但永远不会忘记你给他们带来的感受。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玛雅·安吉洛(Maya Angelou)

小学的时候,老师嘱咐我们要先收集所有的事实、数据,进行客观、理性、冷静的分析,最后再做决定。有一点尤其要注意,在做决定时,不能掺入情感,因为情感就像是调皮的小丑,稍不留意就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判断。如果放任情感,我可能真会决定离家出走,跑去演马戏。

老师讲的道理简单明了,遇事客观分析会让我们更加安全,只有做事抓不住重点的人才会任由情感摆布。理性和感性就好像是两个为了争夺我的灵魂而在我脑海里打架的战斗机器人。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理性和感性不是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接下来我们会看到,没有情感是无法做出真正理性的决定的。

那么,这种二元对立的误解是谁开始传播的呢?是一位名叫柏拉图的人。

柏拉图发表了许多对人性的见解。他确实是位名副其实的智者,因此我们也始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但他恰恰有一个基本观点产生了谬误,无论这个观点多么让人深信不疑,但究其根本,它大错特错。这个观点是什么?柏拉图认为理性不仅比感性更重要,而且最好是冷酷无情的。然而感性仍潜伏在旁,咬牙切齿,伺机篡位,好让我们脱离“正道”。

柏拉图对此做了一个很生动的类比。他说,人类好比古罗马战车(脑海里可以插入《角斗士》中罗素·克劳的形象,这样想更有趣)。现在,想象拉着罗素战车的两匹战马,这不是任何常规意义上的马,这两匹马代表的是柏拉图眼中人性的两面。接下来就用他的原话介绍吧:

我说过,这两匹马一匹温顺,一匹顽劣,但还没有解释为什么这样说,现在我来解释一下。右边的马身材挺直,毛光水净,头项高举,鼻似鹰钩,黑眼白毛。它有着谦逊而节制的名声,追求真理。无须鞭子教训,只用语言和训诫就能驾驭它。而另一匹马直不起身、动作迟缓,仿佛随便拼凑起来的动物。它的脖子又短又粗,五官平平,颜色黝黑,灰眼红毛。它桀骜不驯,骄傲放纵,耳朵长毛还听不见,任凭鞭打和靴刺也不就范。

那么这两匹马代表什么呢?白马是客观理性。那匹冒失的黑马呢?不用猜也知道,就是主观的感性。你会骑哪匹马驰骋夕阳下,将哪匹马快点送去胶水厂当原料?

柏拉图不想卖关子,他耐心地解释道:“是大脑更加优异的一面创造了秩序和哲学。让它主导我们的思想,我们就会在幸福与和谐中度过一生,掌控自我,有条不紊。”

朋友们,从那时起,这种观点就成为西方思想的基础。

但这种观点大错特错。虽然我们接受的教育总是将情感贬为蒙蔽理智的存在,指责其混淆思想,导致冲动且不合逻辑的决定。但神经学研究表明,事实恰恰相反,情感主导了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是情感让我们在一秒间就能判断什么是安全的,什么是危险的,什么是对自己重要的。情感的这种能力确保人类能够长期生存,情感是相当有意义的。

本章我们将探索为什么情感会受到如此不公正的评价;为什么想改变某人对某事的看法时,必须先改变对方对其产生的感受;为什么想要讲好故事完全取决于建立情感联系;我们是怎么误解情感的作用,从而无意中失去了我们最强大的“利刃”——故事;最后将讨论如何学会利用这柄“利刃”。

故事工具

想改变某人对某事的看法,必须先改变对方对其产生的感受。

情绪和情绪化

我所说的“情绪”(emotion),并不是指“情绪化”(emotional)。通常“情绪化”是一个带有贬义的词,在很多方面绑架了“情绪”的概念。“情绪化”指的是一种狭隘且强烈的感受,这种感受冲昏人的头脑,仿佛将我们五花大绑,强迫我们冲动做出具有灾难性后果的决定,而且冲动过后第二天早上肯定会后悔。这种冲动每个人都经历过,当然,冲动之时我们肯定不会承认的。

遗憾的是,大人们教我们在做决定时,要将所有的情绪都贴上“情绪化”的标签,仿佛只要流露出一丝感情就会让你变得不可信。我们学到的是要抑制情绪,否则就会被其吞没。甚至在词典里也将“感性选择”(emotional decision)定义为在感性而非理性的驱动下或受其影响、支配所做出的决定。

言下之意很清楚:感情用事不是好事。

如果你被贴上“情绪化”的标签,就会掩盖一切优点,不论你过去多么出色,获得过多少荣誉。美国著名节目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就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2017年,时任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王牌新闻节目《60分钟》( 60 Minutes )执行制片人的杰夫·费格(Jeff Fager)宣布,将聘用奥普拉·温弗瑞为专访员。他激动地说:“世上只有一个奥普拉·温弗瑞,她在方方面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我很高兴她将加入我们,为我们的节目带来她独具特色、强大且震撼人心的声音。”

至少他口头上是这么说的。事实证明,在节目的制作团队看来,这些卓越成绩都抵不过一个更糟糕的东西,那就是——杰夫·费格称赞奥普拉独特而有力的声音,其实另有一层意思。

事实上,制作团队觉得奥普拉的声音有点太“情绪化”了。正如奥普拉在“好莱坞”报道采访中透露:“他们说我在念自己的名字时太情绪化了,得练一练怎么说,这让我有些不乐意。录节目的时候,单在名字的问题上就重拍了7次,就是因为‘太情绪化’。我问是‘奥普拉’讲得太情绪化呢,还是‘温弗瑞’这部分太情绪化了,他们说我需要把声音放平,我的声音太激动了。所以我录节目的时候都要努力压抑自己,弱化我的个性。在我看来,这样做效果肯定不会好。”

奥普拉讲得很对。然而,社会惧怕情感,要求我们每个人不论真正的感受如何,时时刻刻都要情感内敛、心平气和,仿佛流露情感是件十分不得体的事情。CBS高管很显然深受柏拉图的影响,他们似乎认为观众也是如此,所以要求全部报道都必须用中立的语气,甚至连专访员如何读自己的名字也要加以规范。

在高管看来,这不仅仅是个人偏好的问题。他们认为,如果奥普拉流露过多感情,就会显得很不专业,导致节目赔钱。他们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奥普拉,她的整个职业生涯就是对情感力量的诠释,利用情感与观众产生共鸣,从而传达自己的观点。

奥普拉最终没有顺从,而是选择了离开,还没有出镜就解约了,想想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吧。她当初能够成功是得益于她的情感,而高管们认可她的成就,但害怕她的情感,从而失去了本可以由她带来的大量观众。

这像是出于理性而做出的决定吗?

笼统的情绪

人们把“情绪”和“情绪化”混为一谈已经够糟了,但事实比这更糟。我们使用所谓的笼统的情绪来对情绪进行分类,也反映了我们对情绪的恐惧。“笼统”的情绪是指我们收集、分类和命名好的情绪,包括愤怒、爱慕、嫉妒、仇恨、暴怒、快乐、幸福、悲伤等。在此分类的过程中,我们将最强烈、最微妙的情绪概括为统一、同质,而又模糊的定义,仿佛将它们关入笼子,用定义来约束情绪,以便更好地与情绪保持安全、客观的距离。

管控和驾驭情绪的想法很好理解。如果情绪潜伏在一旁,随时准备爆发并伤害我们,那我们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但是“笼统”的牢笼空隙很宽,一不小心情绪就会流露于外。一方面表明情绪是无法被框住的,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事实上情绪并不是要伤害我们,而是要确保我们的安全。

从进化的角度而言,情绪起到了早期预警的作用。一旦某事引起了我们的警觉,情绪就会充当无意识认知的信使,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专注于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可能听起来很可怕,因为情绪故意破坏了我们最想得到的感受——对自我的掌控,所以我们会试着压抑情绪,以便更清晰、冷静地思考(虽然人们往往忽视冷静其实也是一种情绪)。

正如神经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在《笛卡尔的错误》( Descartes’ Error )中指出:“对于如何看待情绪,我们存在的问题是,认为感觉和情绪是虚无缥缈的概念,上不了台面,不能与有形的思维同台共舞,虽然二者本身也属于有形思维。换句话说,我们不可能把它们排斥于外”。

我们每天、每时、每秒都能感受到情绪,大多数无法描述,不能关进“笼统”定义的牢笼,它们指引着我们生活,只不过有些时候我们意识不到罢了。毕竟,正如安东尼奥·达马西奥在《当自我来敲门》中明确指出:“任何意象、任何主题,但凡有意识的参与,就会引发情感和随之而来的感受,这种感受我们是阻止不了的。我们当然可以躲避、辩解、证明、否认,甚至努力让自己麻木,但是从根源切除情绪,让自己无法感受是不可能的。”神经学家大卫·伊格曼(David Eagleman)对此表示赞同,他说:“情绪不仅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同时也在幕后指引我们的每个决定。”

这是否意味着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我们的每个行动也无法脱离情绪的控制?对,但同时也不对。之所以说“对”,是因为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受到情绪的影响。之所以说“不对”,是因为这只是等式的一半,还有理性在发挥作用。毕竟,就像我们之前说的,感性和理性不是非此即彼的,而是相辅相成的。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是在感性手中,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情绪能把我们引向正确的方向。

理性与感性:先感受,再思考

感受先行,理性善后,我们祖先就是如此。当时需要思考的东西不多,但每件事都关乎存亡,没有可以犯错的余地。你看到灌木丛有东西在动,感性断定是头狮子,于是你转头就逃,从没想到自己还能跑得这么快。如果你花时间先理性分析,可能就来不及了。就这样,感性救了你的命。你不得不承认,这种生存机理合乎逻辑。认知神经学家塔利·沙罗特(Tali Sharot)指出:“附有情绪的反应是身体在跟你说,‘喂,发生了大事,必须进入应激状态。’”

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我家住在公寓的5楼,有一天晚上,我在家工作到深夜。当时我正聚精会神地赶工作,突然听到一阵蜂鸣声。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按门铃?我也没约人,所以估计是谁不小心按错了,因此就没搭理。1分钟后,不知为什么,我感到体内肾上腺素飙升。与此同时,我远远地听到楼下庭院传来了叫喊声。我想都没想就跳了起来,向窗外望去,只见浓烟从隔壁公寓的窗户滚滚而出。“着火了,着火了。”外面的人喊着。我一只手拿起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扛起我6岁、尚在睡梦中的儿子,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揣上我家的无线电话听筒,一口气冲到楼下。天正下着雨,我们连鞋都没顾得上穿,但是安全躲过了火灾。当时的感觉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但这其实并不是魔法,而是我大脑里值得信赖的杏仁核向我发出了不容忽视的警报。

为什么我会和着魔一样?在幕后,我的潜意识认知一直在监督整理传入大脑的数据,并解读其中的含义:深夜院子里传来越来越多的人声,而且声音相当急促,音量越来越高,伴随着午夜响起的蜂鸣声。每件事单独来看其实都挺正常的,但综合起来看,传达出的信息很明确——一定有事发生。于是身体立刻分泌肾上腺素,引发情绪。

当然,情绪也时不时地会出错。灌木丛里传出沙沙声,实际上可能只是老鼠在挠痒;你以为是蛇,可能只是根木棍。但你要知道,这种情况下,哪怕你认错一百次、一千次,你也不会有危险。反过来,如果你把蛇错当成木棍,只要一次你就“呜呼哀哉”了。从进化的角度进行成本效益分析,如果把木棍误判为毒蛇能够让我们在真正面临危险时始终保持警惕,这一点点的小插曲还是值得的。

如今人们不太可能被埋伏在角落的蛇袭击,“杯弓蛇影”也全然成了隐喻,因此理性思考就占了上风。比如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突然产生一股冲动,想溜下楼,把厨房里的巧克力蛋糕吃掉。但我当时没有下楼,而是坐在那里,理性地思考这一种冲动。我想到我一直在坚持健康饮食,查了那么多的网站,好像没有谁说过在凌晨吃一整个巧克力蛋糕是健康的。另外,明天是女儿的生日,蛋糕是我为她烤的。要是第二天她只在水槽里发现了一个空盘子,就不妙了,所以我没有去吃蛋糕。

难道我选择克制自己是因为收集了大量“深夜吃蛋糕有害”的数据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基于这些数据我做出了判断:吃蛋糕会让我心理和生理都不舒服。

由此可见,最终的决定还是由情绪主宰的。

事实上,人没有情绪是无法做出任何理性决定的。美国南加州大学神经科学教授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osio)指出:“人人都面临错综复杂、充满不确定性的个人问题和社交问题。单凭理性思维,即便其非常缜密,也无法妥善处理这些问题。理性是脆弱的工具,需要额外的辅助。”让我们来回顾一下这句话:“理性是脆弱的工具”,听起来理性好像不堪一击。但记住,理性和感性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不是二元对立,而是相互依存,同属一个团队,这个团队就是你的大脑。理性和感性需要彼此协作才能做出决定,助力你的生存。不论是我们的祖先在丛林应对看得见摸得着的危险,还是今天人们在大都市挣脱无形的困境,都需要理性和感性的协作。为此,有一点可能出乎意料,没有感性,理性不仅脆弱,而且毫无意义。

接下来的案例可以充分说明这一点。

安东尼奥·达马西奥经常在书中提到自己一位名叫艾略特的病人。艾略特原本十分成功,事业顺利,家庭美满,不论工作还是居家都堪称模范榜样。不幸的是,艾略特患上了脑瘤,好在是良性的,专业的外科团队完全可以切除得干干净净。但由于此前,肿瘤已经损坏了他的部分额叶组织,因此这些组织也要被切除。手术过后,艾略特表面上顺利康复,身强体壮,但实际上,他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他的生活开始分崩离析,他逐渐失去了工作和家庭,做的事情令人费解,不仅白费力气,甚至下场凄惨,所剩无几的积蓄通通被骗子卷走,最终他只能依靠父母生活。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艾略特道德品质上有某种缺陷,只是之前不为人所知吗?还是因为他懒惰?一些专家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政府取消了他的残疾补助金。

这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介入,并为艾略特做了检查。他的行为是出于自愿,还是潜藏的手术后遗症呢?安东尼奥·达马西奥对他进行了大量的测试,最终发现艾略特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但与此同时,他的“客观”知识储备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艾略特在智力测试中,分值超过97%的人,和原来一样。你向他提出的任何问题,他都能非常详细地列举出各种解决方案,但就是无法从中选出最佳方案。走进办公室之后,他会开始犹豫到底应该做什么,是老板特别想让他完成的任务,还是再处理一下文件?如果处理的话,是用蓝笔还是黑笔?午餐时,他会在不同的餐厅之间徘徊,阅读菜单,就是不进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吃什么。事实证明,他出众的分析能力在“午餐吃什么”这样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面前也束手无策。

你能否想象无论碰到什么事你都无法产生任何感觉?想象一下你的爱人走进你的视野是什么感觉,很美好吧?想象一下,你的敌人带着恬不知耻、自以为是的笑容走进门来,你是不是感觉恶心?再想象一下,你的爱人和敌人手牵着手走了进来,但你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没有情绪,你怎么能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哪种情绪该用在爱人身上,哪种要用于敌人身上呢?也许理性可以帮你分析为什么会产生某种感觉,理性也可以告诉你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它不能让你真正体验这种感觉。只有情绪能做到这一点,是情绪促使你购买那辆二手翻新的、青绿色的、1954年的雪佛兰皮卡,而不是全新的福特F-150;是情绪促使你捐钱给南方贫困法律中心,而不是把钱花在梦寐以求的旅行上;是情绪让你雇用求职者甲,而非求职者乙,即使他们的履历一样优秀。

客观理性运用的是普适、宽泛的真理。理性会质疑,“你明知道福特F-150性能要好得多,为什么你却选择了1954年的雪佛兰呢?”“你明知道自己需要攒钱旅行,给身心放假,怎么能突然把钱送给陌生人呢?”“天啊,这两个应聘者看起来都很完美,你是怎么做出选择的?抛硬币吗?”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你的理性思维用再多图表和数据分析也琢磨不透的。

而感性既不客观也不普适,情绪是非常具体的,情绪根据你的经验,做出对你来说正确的选择。你选择1954年的雪佛兰是因为你奶奶曾开过一辆,光是想想就觉得期待;你捐款给慈善机构是因为在3年级的集会上,该机构给你们播放了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的《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从那以后,你从骨子里就认同要为经济困难的人挺身而出;你雇用了求职者甲是因为她让你想起了你妈妈最好的朋友,那个人忠诚、可靠、不畏艰难。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情绪究竟是如何帮助我们判断什么更适合自己的呢?

记忆:个人“解码环”的形成

之前讨论过,从出生开始,你的无意识认知就一直在记录你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原因有两个。首先,要确保你每时每刻的安全。其次,无意识要利用这些信息创建一个不断更新的“参考手册”,帮助你理解将来可能发生的事、评估事件的重要性,并采取相应的措施。当然我们说的“安全”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最基本的安全,比如过马路前要朝两边看;洗完头要吹干再出门,不然就会感冒等。我们说的是你社交层面的安全,这种安全更微妙、更复杂,也更难以预测。

无意识认知是如何为你量身打造一套评判标准,并巩固其在你记忆中的地位呢?通过它的“伙伴”——情感。情感判定某事件需要长期记忆的时候,会提醒你的无意识认知,以备未来可能会用上该事件所包含的信息。如果某段经历没有情感的标记,很快就会蒸发,仿佛从未发生。听起来可能让人感觉沮丧,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时刻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当时我上10年级,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陷入沉思……我在思考一件事,尽管昨天每一分钟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但能记住的细节甚少,回忆起来已是一片模糊。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之前的人生经历大多已消失不见,仿佛化作迷雾。尽管对于15岁的我而言,这段人生无比漫长,尽管每天每夜都是我亲身体会过的经历,当时也确实全神贯注地参与其中。

这个想法惹人深思,但也很容易搁置一旁。因为15岁的时候,我认为人生还长着呢,即便以后我忘了今天放学后去了橙汁店,忘了星期二我穿的是什么衣服也不要紧。有趣的是,虽然我无法记住每分每秒发生的事情,但我在那个特殊时刻得到的感悟会让我记一辈子。事实的确如此,这一刻我铭记了一生,因为它让我领悟了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道理,并且让我感觉自己很聪明。

我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因为当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这件事。我的假设是即使我们无法轻易回忆起某些记忆,它们也还存在大脑中,要么在某个角落,要么四处游荡。毕竟,有人曾说过我们只用了大脑的10%。以前我会认为大脑另外90%的作用就是储藏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比如,什么是动名词?7岁时在文图拉大道吃饭的那个有牛皮座椅的餐厅叫什么?分数的乘法的运算法则是什么?……我误以为记忆就像是在床底积攒的尘土飞絮,你可以挖出来,但需要一把长把的扫帚。

这种观点受到了另一个这样假设的支持,即你的记忆就像一台有无限储存量,可无限续航的摄像机。人们认为不论发生什么,我们的记忆都会记录下来。这个理论认为,这些记忆都会原样保存在脑海中的某个地方,既客观又可靠。调取记忆就像从仓库里找出一尊大理石雕像一样,拿出来看看,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记忆还是那样完整,和原来一模一样。这种想法令人十分安心,不是吗?但事实上,这样假设完全是错误的。

你是否曾认为如果嘱咐某人某事,他们就会记住,毕竟你已经叮嘱过了。这种想法也是错误的。你的受众为什么最终没有记住你讲的事?因为他们早就忘了,甚至不记得你和他们说过话。

记忆进化不是为了让我们记住一大堆事实,也不是为了让我们在怀旧时能有值得回味的纪念。和情感一样,记忆之所以存在,目的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们的生命随时都可能面临上文中最危险的情况——遇到出乎意料的事件。神经学家迪恩·布诺马诺(Dean Buonomano)在《大脑是台时光机》一书中明确指出:“记忆的进化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怀念过去。记忆进化唯一的作用是让人们预测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以及应该如何处理。”

记忆只有预测未来这一个目标,而且从根本上讲,这一目标的逻辑非常合理,甚至听起来像程序一样机械,仿佛是为你精心设计、严密校准过的个性化算法。但不像电商平台靠个人喜好推送功能那样不靠谱,我们大脑的算法可要精确得多,这是必须的,不然我们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从你呱呱坠地的瞬间,大脑就一直在寻找和关注可靠的规律。“懂了!如果我的哭声很大,那个好人就会过来给我喂奶!”一旦某个规律得到验证,人们就会在心里默认其一定会发生。当这种心理预期被打破会发生什么?肾上腺素会飙升,情绪爆发,大脑会拽出导致这种预期产生的记忆,然后分析为什么预期的事情没有发生,同时还会调出与其相关的所有回忆,快速判断问题的根源,以及该如何应对。布诺马诺说:“不论你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你的大脑时时刻刻都在自行预测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情绪加上记忆:产生感受

情绪的任务就是帮助你找到正确的方案面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某件事情发生后,你的大脑会收到新信息,告诉你什么是安全的,什么不是,情绪会把这些信息从不相干的事实中提取出来,就好像给它一张VIP通行证,将它存入长期记忆中。这样你才会知道,如果老板这周第三次发现你处理自己的文件,而不乖乖写报告并在中午之前交给她,她会有什么感受。

印度裔美国神经学家维莱亚努尔·苏布拉马尼安·拉马钱德兰(Vilayanur S.Ramachandran)在《泄露秘密的大脑》( The Tell-Tale Brain )中对此进行了解释:“杏仁核协同记忆和边缘系统中的其他结构,权衡你所看到的一切究竟有何情感意义?是朋友、敌人还是伴侣?是食物、水还是危险?是不是稀松平常的事物?如果无关紧要,只是一根木头、一块棉絮或风中沙沙作响的树木,你就不会产生情绪,而且很可能会忽略。但如果很重要,你马上就能感受到。”我在这里要补充一点,不重要的事物还应包括你无法分析和理解的信息,以及与你的日常生活无具体关联的事物。

这点很好理解,带有强烈情绪的记忆是很难忘记的。这就是为什么信息一旦和情绪结合起来,就会极大地提高其编码为长期记忆的概率,确保安全储存,以便将来参考。

情感越强烈,记忆就越牢靠。正如认知神经学家伊丽莎白·菲尔普斯(Elizabeth Phelps)在《神经生物学前沿》上指出:“情绪强烈的事件在记忆里具有持久性和鲜明性的特点,这是其他记忆所缺乏的。”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人有利。

情绪强烈的记忆并不是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缺乏理性。事实上,这些记忆是非常理性的。科普作家乔纳·莱勒(Jonah Lehrer)在《如何做出正确决定》( How We Decide )一书中指出:“人类情感之源是弹性极高的脑细胞做出的预测,这些脑细胞不断地调整彼此之间的联系,以更好地反映现实。”每当你犯了错误或遇到新鲜事物,脑细胞就在飞速调整,适应变化。

这与人们潜意识中可能存在的另一个错误观念相左,那就是一旦大脑与现实建立起来联系,我们的大脑就不会再发生太大的变化,但事实上它是能够发生改变的。如果人类无法改变,那么如何适应超出我们控制的情况呢?

改变是可以发生的,但改变真的非常非常困难。我们通常只有当局势完全不可控时,才会逼迫自己改变。换句话说,只有当一种新的经历使改变成为生存的必要条件,或者如果不改变就会影响我们在“部落”中保持良好地位时,我们才不得不改变。因此想要改变别人对某事的感受,想要推翻对方通过经验习得的观点,唯一的方法就是给对方提供新的经历,让他们重新审视自己心中的“真相”。

这是否意味着如果你想说服别人,就必须让别人在生活中切实经历这些事件呢?还好不是这样。我们不可能只通过亲身经历来习得知识,我们的生理机制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所谓的“远程学习”备案。因此,我们可以通过故事让受众间接地体验,接受新知识,这是仅次于亲身经历的好办法。

生理上的虚拟现实

上一节我们对比了美剧《橘郡风云》和某新闻节目对女生的影响,发现故事能让女生感觉到避孕措施的重要性,而罗列数据和事实是做不到的。故事并未提供客观的信息,但可以通过情感让这些信息更加生动,带入我们的生活。现在,我们将从生物学的角度深入探究其背后的原因。

“讲故事是让人类产生共情的利器。”认知神经学家劳里·努曼玛(Lauri Nummenmaa)在学术期刊《神经影像》( Neuroimage )上写道:“故事能使我们‘捕捉’到口头语和书面语中表达出的情感。”

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挖掘,我们就会发现,有感染力的不仅是情感,还有情感背后的逻辑。故事将事实转化为经历,让事实具象化,并让我们从情景中理解事实的意义。简单地说,故事能让我们发自肺腑地感受某个事实对生活的影响。当我们沉浸在故事中,我们不仅能与主人公感同身受,还会理解产生这种感受的原因。

故事工具

当我们沉浸在故事中时,我们不仅能与主人公感同身受,还会理解产生这种感受的原因。

神经学研究已经证明,听到引人入胜的故事时,人的大脑活动会开始同步。谈到大脑是如何沉浸在故事当中,认知神经学家塔利·沙罗特(Tali Sharot)是这么说的:“同步现象不仅出现在大脑中重点负责语言和听力的区域,在我们产生联想,生出感情并做出相应举动,与主人公感同身受,产生共情的时候,大脑的相应区域都会发生同步现象。”

听故事的时候人们真的会实现情感共振。成千上万的人听过同一个故事后,都会因为同一原因产生同样的感受。劳里·努曼玛写道:“富有情感的语言似乎可以将人们的思维齐聚一堂,促进社交互动。这种语言可强化同步个体之间的思维、脑活动和行为,让我们不断地将他人的情感状态映射于自己大脑相应的区域。”

仔细推敲这句话,我们会认识到新的游戏规则。也就是说如果对方直接告诉我们他们从经历中学到了什么经验,这并不能让我们也获得同样的经验。只有对方讲述一个富有情感、发人深省的故事,让我们和他们一起学习,我们才能获得他们的经验。

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创作故事时会感到畏惧,因为你必须投入情感,不能蜷缩起来,用表面光鲜可靠的客观数据来敷衍。

另外,故事一般讲述的是人们获得感悟的过程,也就是说起初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重要的知识,甚至有可能因此犯错。所以,如果你讲的是自己的亲身体会,那就显得格外困难,只要想想就会让你的双手流汗。因为不管错误大小,只要是承认自己的错误,就会让我们觉得暴露了弱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不愿讲故事,而更愿意谈谈已经习得的知识,因为这样让我们显得有智慧,我们也更有安全感。

遗憾的是,不断试错是学习新事物的唯一方法,这意味着我们要么一边犯错一边前进,要么停滞不前。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的总结十分简洁凝练:“唯有什么都不做的人从不犯错。”这可能也是我们喜欢故事的原因之一,故事可以让我们从别人的错误中吸取教训,比起亲身经历,这样更简单,也更安全。

因此,一个故事要想有感染力,一个重要的因素就在于承认错误。无论故事里的主人公是不是你自己,如果主人公承认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尽如人意,出了问题,你的受众就会想:“哇!我也经常犯这种错误。想不到我们如此相像!”

这样才能引人入胜,让受众瞬间对你产生认同感,与你共情。毕竟,大多数人很多时候都会感到脆弱,只不过尽量隐瞒而已。如果我们认为其他人都泰然自若,只有我们自己感到迷茫,那么脆弱感会格外明显。所以,当有人鼓足勇气,打破沉默说“我犯了这个错误”或“我做了这件怪事”,我们就会立刻感到宽慰,因为这让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唯一感到迷茫的人,反过来会促使我们为对方加油。

因此感到脆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你有冒险的勇气。毕竟,这就是你想让你的受众做的——冒险,尝试新鲜事物,体会新奇的感受。

我们不应该惧怕情绪,而要拥抱情绪。情绪让人类得以生存并掌控世界,它是真正的智慧所在。情绪不是系统中卡住齿轮的把手,情绪就是系统本身。

故事工具

情绪的两大原则:

·不要惧怕情绪,而要拥抱和感受自己的情绪。

·情绪不是系统中卡住齿轮的把手,情绪就是系统本身。

但有件事情需要注意,情绪确实能让观点更易被人接受,但如果你想说服他人相信某种观点,你的目标绝不是简单的激发某种笼统的情绪,而是要激起某种特定的情绪。这种情绪能让你的受众明白该信息对他们而言重要的原因,而智能外呼机器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当然了,智能外呼机器人也能引起某种情绪——恼怒。它也确实能让我们采取行动,如果打来的电话是不认识的号码,基本上一概不接。这当然不是商家想要的结果。

如果想让人们采取积极的行动,必须要让他们在乎这件事。因此,故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引起人们对主人公的关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暴露他们的弱点,要不然人们怎么知道故事中的主人公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呢?

如果想要你创作的故事达到这一效果,首先需要知道故事的本质是什么。真相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

归纳要点

故事是由情绪驱动的,我们也是如此。这不是“软科学”,而是人类的生理机制。理解情绪在生活和故事中的作用,可以让我们创造直击受众心灵的故事,高效传递我们的观点,这是单凭事实做不到的。因此要记住以下几点:

·情绪不是虚无缥缈、随心所欲或失去理智的,情绪是一种生存机制。

·情绪并不能简单地归类,用简单又笼统的定义来束缚。情绪是复杂的、微妙的、无刻不在的。

·理性和感性之间不是非此即彼、相互排斥的对立关系,而是相辅相成的合作关系。但在做决定时,感性起主导作用。

·情绪决定了哪些经历将存储到长期记忆中。其判断标准是,如果将该事件存储到长期记忆中,人们是否能够更轻松地应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人类进化出情绪的目的是让我们知道哪些记忆需要保留,哪些可以放心地丢弃,所以注入情感的记忆更加生动、稳定和持久。

·能够说服受众的故事要以脆弱感为中心,让人们与主人公产生共鸣,激发更强烈的情绪。 lhKV07Yp8ul4iWzpwHhJDlk6aC9G31zbZnBVMzfrwjMndR9k/BYnC00yj9ESxy3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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