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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行李车里的司法官

温彻斯特城有几样出名的东西:一座大教堂、一位主教——只是他在几年前骑马不幸摔死了——一所公立学校、相当多的军队里各种各样的队伍和伦敦—西南铁路线上慢吞吞地开着的火车。这些和许多类似的联想无疑会纷纷涌上约瑟夫·芬斯伯里的心头;但他的灵魂这时候已飞出了火车的车厢,飞到一个天堂里,那儿有挤满了人的演讲厅和讲不完的演讲。他的躯体,在这期间,正蜷伏在椅垫中;步兵便帽撒娇般地歪戴在脑后,就像躺着等保姆来的小孩儿一样,可怜的老脸上表情恬静,一只手臂下夹着的《劳埃德每周新闻》贴在胸口。

就在他这样魂游天外的时候,有两位旅行者进来又出去了。这两个人本来差一步就赶不上这列火车的。他们一前一后像马车的纵列的马,以最快最快的速度往前直奔,到了车票间里来一阵简直好像抢劫一般的行动,再一口气狂奔,奔到月台上时正值机车喷着鼻息开动了。只有最后一节车厢他们还能赶得上。他们跳了上来,那领头的年岁较大的一个双脚刚刚落地,就看见了芬斯伯里先生。

“天呀!”他叫着,“约瑟夫叔叔!这绝对不行。”

他退了出去,差一点把同伴撞倒,他重新带上车厢门,让老长辈在里边睡觉。

一转眼,他们已经蹦到了行李车里。

“你的约瑟夫叔叔又怎么样呢?”那个年岁较轻的旅行者问,一面抹着前额。“他反对人家抽烟吗?”

“我倒说不上他怎么样。”对方回答,“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约瑟夫叔叔绝不是一个难说话的人!他是很可敬的老绅士;有兴趣于皮革事业;曾经到过小亚细亚;没有家,没有财产——可是一张嘴,我亲爱的威克姆,比蛇的牙齿还厉害。”

“是个喜欢争吵的老人吧?”威克姆发问。

“一点也不是,”对方叫道,“只是个具有一种令人非常讨厌的天才的人。要是在荒岛上,我敢说那使人相当愉快,可是在乘着火车赶路的时候,这可受不了。你不得不听他大谈通蒂,就是首创‘通蒂氏养老金法’的那个呆子。他讲起‘通蒂’来,简直不可思议。”

“好家伙!”威克姆嚷着说,“这么说,你就是那些参加‘通蒂会’的芬斯伯里会员之一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

“啊!”对方说,“你知道不知道车厢里那个老家伙对我说来值十万镑?他在那儿睡着了,除了你又没有旁人在!可是我饶了他,因为在政治上我是一个保守党党员。”

威克姆先生在行李车里很有怡然自得之感,他像只风度翩翩的蝴蝶,飞来飞去。

“天呀!”他叫起来,“这儿有件东西是给你的!‘伦敦,布鲁姆斯伯里,约翰街十六号,M.芬斯伯里收。’‘M’代表迈克尔,你这滑头;你弄了两个公馆,是不是?”

“哦!那是莫里斯 ,”迈克尔在行李车的另一头回答,他在那边把行李包当作一个舒服的座位,“他是我的堂弟。我倒喜欢他,因为他怕我。他是布鲁姆斯伯里的装饰品之一,他收藏了一些东西——鸟蛋啦,或者什么自认为稀奇的玩意儿。我相信这件东西与我的当事人毫不相干!”

“用这些地址标签来个捉迷藏该是多么好玩!”威克姆先生咯咯笑着。“真是,这儿就有一只钉锤!我们正可以像什么似的,把所有这些东西,瞎碰瞎撞地到处乱送!”

这时候,说话的声音惊动了警卫员,他开了他的小房间的门。

“你们最好到这儿来吧,两位先生。”听了他们讲的话之后,他说。

“你来不来,威克姆?”迈克尔问。

“我才不来哩——我愿意乘行李车旅行。”青年人回答。

于是这通路的门关上了;在以后的一段行程里,威克姆先生在这边独自一个人玩他的游戏,而在那边,迈克尔和警卫员关上门闲谈。

“这儿我可以给你找一间车厢,先生,”当火车快要进毕晓普斯多克城车站,渐渐慢下来的时候,这警卫员讲着,“你最好从我这儿的门里走出去,我再把你的朋友带来。”

威克姆先生,我们刚才把他留在行李车里(精明的读者们已经猜中),让他着手叫标签“捉迷藏”。说起这位先生,他是位很有钱的年轻绅士,外表讨人喜欢,长了一脸的雀斑,有着一颗十分空虚的头脑。没有几个月以前,他竟自招惹了瓦拉几亚 总督家族的一个人向他讹诈,总督一家出于政治上的原因避居到欢乐的巴黎。他一个朋友(他曾对这朋友叹了苦情)认得迈克尔,就把他介绍给这位律师,律师一经掌握了事实,立即采取攻势,向瓦拉几亚队伍侧面袭击,三天之内,就称心满意地瞧着敌人溃败下来,向多瑙河方向奔逃。我们不必去跟踪他们这次退兵,因为这回事已承警察义不容辞地一口答应下来了。威克姆先生这样摆脱了他老是称为“保加利亚的祸事”之后,回到伦敦,心里对他的救主怀着无限的、发窘的感恩和崇拜的感情。这些情感并没有获得同类的或是同等程度的反应。实际上,迈克尔把自己跟这新当事人的友谊看得有点失身份,直到人家三邀四请,才到了温彻斯特的威克姆庄园;他毕竟是去了,而现在正从那儿回来。有一位贤明的思想家(可能是J.F.史密斯 )曾经说过,即使最卑贱的工具,上天也不鄙弃而不用;所以现在最愚钝的人也看得明明白白,威克姆先生和瓦拉几亚总督正是命运之神手中的活生生的工具。

这青年绅士满心想要在迈克尔的眼前炫耀一番,表现自己是个有别出心裁的幽默和智能的人(他在本乡是一个司法官——多半是挂一个名的),一到他独自一个人在行李车里的时候,他就以改革家的热忱摆弄了那些标签;因之,当他在毕晓普斯多克城和这位律师重聚的时候,他脸上因为这番忙碌而发红,他那已经熄灭了的雪茄,差不多被他咬成了两段。

“真是,这真是好玩啊!”他叫着说。“我简直要把英国国内每一个人的东西都送错地方啦。你的堂弟们有了一个像屋子那么大的货箱啦。这整个事儿已经给我弄得一塌糊涂,芬斯伯里,如果这事传了出去,我怕我们准得受私刑。”

跟威克姆先生认真是没有用的。“小心点吧,”迈克尔说,“我对于你那种闹不完的事已经厌烦了;我的名誉已在受影响了。”

“你的名誉不用等到跟我搞完的时候就会丢光的,”他的同伴嬉皮笑脸地回答,“将来一并总算好了,我的朋友。‘名誉完全损失,六先令八便士。’但是,”威克姆先生认真起来了,“我会因为这个小玩笑被委员会停职吗?我知道这是个小职司,但是我倒喜欢做一个司法官。从你职业上的角度来看,你想有没有什么危险?”

“这有什么分别?”迈克尔回答,“他们迟早总要把你撵出去。你似乎不像在做一个好的司法官。”

“我只想做一名律师,”他的同伴反驳道,“而不是一个可怜的倒霉的乡下绅士。我们两人来一个那种通蒂氏的办法怎么样?我每年付五百镑,你来保我除了疾病和结婚以外的一切灾难。”

“照我看来,”这律师若有所思地笑着说,一边点上一支雪茄,“照我看来,你实在是咱们这世界里一个该死的讨人厌的东西。”

“你真这么想吗,芬斯伯里?”这司法官跟着问,一边往后靠在椅垫上,把那句话当作赞美而喜不自胜。“是的,我想我是一个讨人厌的东西。可是,你得知道,在这个国家里也有我的地位的。好朋友,不要忘了这个。” SIu7lq0xPmymTAxxff7sfwKyOebSUFoN7nNbjqdV4j3OtYQ1w3d/C7ARlIpw47+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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