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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序

杨筱艳

我对詹姆斯·瑟伯的了解,是从阅读E.B.怀特的作品开始的。

那一年,我读《夏洛的网》,是康馨的译本,惊讶、崇敬、热爱得无以复加,然后拼命去搜寻有关怀特的一切文字来读。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詹姆斯·瑟伯的名字。我读到怀特在1937年10月给瑟伯的信,其中有这样一句:“我不知道你算不算是还健在的最有创意的作家,但我很怀疑其他人算不算得上。”而瑟伯也曾说过:“谁都写不出E.B.怀特笔下的句子来。”

被怀特这样欣赏的人,又是如此欣赏怀特的人,不免让我心生向往。要知道,瑟伯同时也是一位漫画家,《纽约客》上曾常见他的简笔画风格的漫画作品。他会为他人的书作画,也会为自己的书作画,这位出生于俄亥俄州,高鼻深目戴圆眼镜的美国人,某种程度上,有中国士族之风:文好,画好,风骨佳。

如果把E.B.怀特的文字比作青山,那么瑟伯的文字就如绿水。读怀特,感知博大与平静;读瑟伯,则如水中泛舟,平缓向前,却突然有急流扑来。怀特总是关注大自然、社会,包括政治。而瑟伯,则更关注人性,以及人与人的关系。难怪瑟伯与怀特总是被人并列忆起,难怪他们成为那个时代的瑜和亮,而且是惺惺相惜的瑜和亮,保持终生友谊的一对大家。

说起瑟伯对夫妻之间关系的描述,我的感触最深,很少有作家可以用那样简洁优雅的行文,将夫妻之间的关系揭示得那样深刻。

比如,那篇著名的《花园里的独角兽》,译成中文后全文共计仅八百多字,却如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悬念迭起,套中有套。夫妻二人相互算计,先是男人对妻子说,自家花园里有一头独角兽,如何新奇如何美丽,如何不可思议;妻子则不耐烦地批驳说,世上哪里真的有独角兽,不过传说而已。男人继续就此话题聒噪不已,引得妻子暴怒,扬言要将男人送进疯人院。男人悻悻而出。之后的发展,如同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镜头:妻子从床上一跃而下,面带恐怖笑容,偷打电话,唤来了警察与精神病医生。到结尾时,故事的发展却出人意料……读完掩卷,大笑不止,过后忽觉一线冰冷沿脊背爬上来。夫妻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却对对方怀有如此歹毒之心。故事是戛然而止了,然而,那一线冰冷却久久不散。

这就是瑟伯,他那妙趣横生之笔,会在陡然间化为利刃,切入皮肉,直达骨髓,笔力起势轻而落势厉,两性关系之间的丑恶,于八百多字之间尽显纸上。

不过,他对两性关系的描写,也并不总是如此犀利,也有幽默之笔。比如,寓言集中的那篇《单人早餐》,写的是年轻夫妇新婚生活的头一天,妻子兴冲冲地要给丈夫做蛋糕,然而这蛋糕不是给他吃的,是让他拿去给办公室的兄弟们看的,秀的不是蛋糕,而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方式是她得意的,却让年轻的丈夫渐生逃避之心。故事的最终,瑟伯写道:“如果把生活过成了流行歌曲,每个人的婚姻都肯定会出问题。”

好的故事是具有穿透性的,它会如水滴穿石一样,穿透时间。这两则故事,即使时光已过去半个世纪,依然可以在现代人的婚姻生活中发现相似的案例。

瑟伯的笔下,一草一木,一石一虫,一禽一畜,都具人性,或者说,是人性的幻化。比如《风流浪子与聪明太太》一篇中的两只企鹅,一个对对方不怀好意,一个对对方巧妙利用,好一场失败的猎艳行动;《蟋蟀和鹪鹩》一篇中森林音乐会上竞争者的丑恶表演,简直是人类演艺界某些坏风气的活生生的写照。《一对情人并着肩》一篇中的那一对灰鹦鹉夫妻对他人生活指指点点时的丑陋面孔,在当今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谁没在生活中遇上个把在背后任意指点,随意评判他人人生的家伙?你可有对象?什么?没有对象?那怎么不赶快谈一个?什么?有对象了?对象多高,长什么样,收入多少,买房了吗?为什么还不结婚?为什么不赶紧要孩子?打算生二胎了吗?他们长舌如剑,直指别人的每一个日子,让人愤愤然,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时至今日,我们还会捧起瑟伯的书来读,感受他的文字、他的故事对时间的这种穿透力。

对了,更让我深深爱上瑟伯的,是他的童心。没想到,这位大家竟然写了很多出色的童话:《公主与月亮》《十三只钟》《白鹿》。他的童话,故事看似俗套,却总在结尾处有跳出俗套的惊人之笔。

而翻译瑟伯的寓言故事集则不仅仅是一种享受了,更有无限的惶恐。短短的一篇,恨不得琢磨上个把月。为了不负这样的美文,只能不断地读原文,一读再读,再读而三读,读出字里韵味、字外深意。更有一点,瑟伯文中的灵活的用典,对名篇名句的化用,行文时穿插以谚语、传说,但又绝不字字照搬,无一不使得阅读更富趣味。特别是,他会将一些大俗话巧妙增删或改掉若干字,令人读来忍不住会心一笑。如他将“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改为“男人的前方而不是背后,总有一个女人”;他借杂草之口,讽刺玫瑰是“战争之花”,指的是英国历史上的玫瑰战争,即英王爱德华三世(1327—1377年在位)的两支后裔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的支持者为了争夺英格兰王位而发生的断断续续的内战;他将19世纪美国著名作家和诗人埃拉·惠勒·威尔科克斯的诗句“笑则天下笑,泣则独自泣 ”化用为“笑则天下笑,爱则独自爱”;他直接套用莎翁名句作为故事标题;他信手引用《马太福音》6:26一节中的句子:“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将之浓缩成一句:“上帝只养活麻雀”。他还引用一些并不十分大众化的诗句,作为寓意放在故事最后,比如,他引用威廉·诺克斯的诗《必死之人何必心高气傲?》中的一句“从呱呱坠地到裹尸布加身,如流星般短暂,必死之人又何必心高气傲?”作为《救生船上的猫》一篇的寓意;他摘取英国18世纪抒情派诗人托马斯·格雷的名诗《墓畔哀歌》中的一句“世上有多少纯净明媚的玉石,淹没在深不可测的幽幽海底”,反其哀怨深沉的风格,用来讽刺人云亦云的盲从者……读瑟伯,常觉文中遇故知,这种感觉很有意思,我努力地将这些“故知”寻找出来,做上简注,或许可以引得读者们会心一笑。

瑟伯的书,宜夜半无人时静读,于深夜里,或哑然失笑,或掩卷沉思,或曼声叹息。

不亦乐乎。 FDE66YB72NLBx/R1YBDQRZb/EmNQ7b5KdopMBRYqG6YwgkJDNLbaZUP8RBaCWn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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