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153—208),字文举,鲁国鲁县(今山东曲阜)人,孔子十九世孙。汉末名士,灵帝时辟为司徒杨赐府掾。中平初举高第,任侍御使,病免。后辟司空掾,拜北中军侯,迁虎贲中郎将。因忤董卓,迁北海相。建安初被征为将作大匠,迁少府,忤曹操免,复为太中大夫。被曹操杀害。“建安七子”之首,存诗仅七首。
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
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
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
谗邪害公正 ② ,浮云翳白日。
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
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
三人成市虎 ③ ,浸渍解胶漆。
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①建安十三年(208)八月壬子,孔融并妻、子被曹操诛杀。此诗写于囚禁中。②谗邪:诗中指御史大夫郗虑、丞相军谋祭酒路粹。③三人市虎:《战国策·魏策二》:“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淮南子·说山训》:“三人成市虎。”
孔融之死,为一历史冤案。
孔融或许因为年长于曹操(仅两岁),或许看不惯曹操的政客作为,曾经数次戏侮之。这让曹操甚为恼火。而新上任的御史大夫郗虑素与孔融有隙,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上奏参劾孔融。路粹的奏状为:“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云:‘我大圣之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颜回得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后汉书·孔融传》)曹操见奏,立捕孔融杀之。
这一年,孔融五十六岁。以他的聪明才智,当知曹操杀机已起,不可免也,故有《临终诗》以抒怀。“言多令事败”四句中,有三个类比事物(器漏、河溃、山坏),皆用以烘托“事败”之因,因言致罪,罪而杀身,这是典型的“文字狱”。“涓涓”二句,是过渡,是议论,是总结,讲积渐成变,才有天堂地狱之灾。“谗邪害公正”以下八句,都是对自己生存环境的反思。有谴责,有愤怒,但主要的还是对“人”的失望。这说明,孔融面对“谗邪”之徒,已经出离愤怒了;所以,才能静下心来写这首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将亡,其智也明。全诗结于“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大出读者意外。这不是阿Q式的自我安慰,实在是太累了。生命倘若也成了负担,放下真是轻松!
这首诗,不再是一个人悲剧命运的记录;分明,它是智者的智慧遗言。但是,领悟者太少,警诫者更少,致使后世的屠伯,一次次将钢刀砍向多嘴多舌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