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延年,又作辛延寿,东汉时人,生卒年不详。
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 ② 。
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 ③ 。
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
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
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
不意金吾子 ④ ,娉婷过我庐。
银鞍何煜爚 ⑤ ,翠盖空踟蹰。
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
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
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
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
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
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①羽林:汉皇家禁卫军。羽林郎为禁卫军高级军官,掌宿卫、侍从。此诗题“羽林郎”与冯子都无关,乃乐府旧题,属“杂曲歌辞”。②冯子都:名殷,汉昭帝时大将军霍光家奴。诗中暗喻东汉和帝时大将军窦宪家奴侯海。③当垆:卖酒。垆,放置酒瓮的土坯柜台。④金吾子:“执金吾”的尊称,执金吾为掌京师治安长官,秦代称中尉,汉代称执金吾。金吾为两端饰金之铜棒,象征权威。⑤煜爚(yuè):光亮夺目状。
这是一首规模不大却情节完整的叙事诗。全诗叙述“霍家奴”冯子都调笑卖酒胡姬,并遭拒绝的过程。两个人,一正一反,一女一男,通过服饰描写、动作描写、语言描写、心理描写等使其活灵活现于读者眼前。如果说冯子都的泼皮无赖相还差强人意,那么胡姬的高贵美丽、忠烈坚贞、落落大方、刚柔兼济则被描绘得呼之欲出。单凭塑造了栩栩如生的胡姬形象,这首诗即可不朽。
前四句,统领全诗,提出矛盾,蓄势而发,总写冯子都倚势调笑胡姬,着“倚势”、着“调笑”,大有意味。朱乾在《乐府正义》中指出,此诗针对大将军窦宪之弟“执金吾”窦景而发,而窦氏亦有家奴侯海仗势欺人。
接下十句,从各个侧面对胡姬的相貌、服饰加以描绘。相貌是虚化处理的,仅交代了年龄、身份。她的美丽,则由“连理带”“合欢襦”“蓝田玉”“大秦珠”以及双鬟辉映而出。从穿着打扮,可以推定胡姬的富贵艳丽。两鬟之价,诗中写“千万余”。清人沈德潜在《古诗源》中特别注明:“须知不是论鬟。”有人就将“千万余”释为玉与珠的价格,似不当。沈注亦欠妥。“千万余”之数,极言胡姬头饰之珍贵。
“不意”以下十句,描写冯子都调笑胡姬过程。求酒送酒,求肴送肴,酒足饭饱,冯子都掏出一枚铜镜,要系在胡姬的红罗裙上。这是一幅滑稽可笑的画面。以“铜镜”与胡姬的“玉”“珠”相比,何其贱也!礼贱而人贱,冯子都不堪品评。
结尾八句,描写胡姬拒绝纠缠。“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二句最见刚烈;“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二句最见大度。中夹四句议论,既是世风世情的展示,又是胡姬的爱情主见。
至于诗中“金吾子”称谓是否影射了“执金吾”窦景,看来已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