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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20年初夏,当佘晓灵先生将《历代名家诗品》校样快递徐州,嘱我校对时,我竟然忘记这是什么时候、出于什么样的情绪而写出了这部既不像评点、又不像注疏的小书。

十二年,不是太长,淡化了记忆,消融了期待,或许就是放弃了对这本书的价值认定。

翻展书页,扑面而来的都是生疏感。校对了许多页码,我才找回了那一点似曾相识的自我认同。

当年,自己正习惯于自由阅读和自由书写。于是,随读随写,逍遥于自由自在的体验与解读中,甚至连文风、体式、对象、诉求都没有考虑。直到排序时,才注意了朝代先后与诗人的生卒修短。

在唤醒的记忆里,彼时彼境,我是挣脱了对诗的神秘膜拜,才以闲放的心态和随意的书写来经营这部书稿的。将“诗”从臆想的象牙之塔里请出来,放置于民间语境,它竟然与亿万百姓的口头语、书面语是一种同源同构的存在。因而,诗即便肇始于诗人的心灵独白,唯超越独白而达于“对话语境”,诗才获得其空间张力与时间维度。

因而,所有的诗,都是“对话”。反之,不能置于对话语境的诗,只好划入“梦臆”录音。

我的这一认识,是基于“诗是人类语言”的判定,或者说,诗是一种较讲究、较文雅的语言体系。就这一体会而论,也不是什么发现、发明,唯借鉴了孔子对诗的界定,才有此说。

《论语·季氏》载: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孔子将“诗”视为“语言教材”,当然有所界定的,那“诗”就是《诗经》。故《论语·述而》谓:“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在《论语·阳货》中,孔子还说过:“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同篇,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总之,在孔子的时代,《诗经》之诗,久已成为人们说话的重要参照或衡量尺度。据学者考察,在春秋时代“子曰”“诗云”的大环境里,仅《左传》一书引用的《诗经》内容即达二百一十九条之多。

从“语言”中提炼出“诗”,再以“诗”提升“语言”,水涨船高,中国的大众语言与诗便濡染而上升,构成了“诗的国度”的说话艺术。

这些就是我十几年前撰写《历代名家诗品》时的“诗学”基点。

立于这样的基点,我的品评,也就泛漫为一种“对话”。先与诗人对话,再与读者对话,进而搭一座浮桥或便道,让古人走近今人,或让今人走近古人,这就构成了本书的至高使命。连带的“浅出浅入”,即是我的文字特点。

“对话”还要什么“高深”呢?当“对话”也变成了文化优越的灌输或哲学玄妙的布道,那么这文化或哲学十有八九就是在糊弄人了。

而今,旧话重读,时不时地还能感受一丝新鲜,一缕光亮,一声叹息,一份理解,我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灵魂深处,我抗拒“藏之名山”,虽然古代的许多珍宝多是依赖于“藏之名山”而后借考古发掘得以重见天日的;亦鄙视“文化围剿”,即便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也没能中辍中国的文明进程。因而特别赞同无界限阅读、无界限对话,自然也是无疆界思考。相比于皇权体系的一刀禁绝,古今传承的最好状态或是师道传承、家学传承、阅读传承等。

关于“名家”或“名作”的认定,中国文学史只有一个笼而统之的弹性表述。我则主张将历史上“名家”“名作”的认定权交给读者。因为我本人先是读者,后成为作者,所以纳入本书范畴的“名家”“名作”便都是个人色彩极重的“一家选择”“一家之言”。唯知文责自负,因而也就相信了:我选故我在,我品故我在。这版本倘若得到读者的认同,当不胜荣幸。

当然我也知道,文无定式,诗无达诂,借助一两段的品鉴文字,是难以穷尽一首诗的内涵的。而本书的语言介入,并没有穷尽诗歌奥妙的奢望,倘能滴水润物,星光照野,本书的疏导任务即算完成。

最后,我当然要感谢佘晓灵先生与周骋先生的督促,感谢他们的信任,唯信诺还在,这部《历代名家诗品》才得以出版发行。

2020年7月11日于敬安麦香小院 bVCK/06EeRrxa+UmR/8eQaRsnlGX8CojQxWlmj139rdkeclQOveyuKNBjs94D1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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