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慧 , 曾任广东省立法商学院教授及教授委员会理事,具体事迹不详。
假如你展开一张广东全省图来,在图的当中而略靠南边,你会看见三条铁路从一个中心出发,三条江水从东西北三方流来汇集在一处,那儿一定还有个符号,旁边注着两个小小的字:广州。
广州是广东的省会,也叫作羊城或穗城。城是已经拆毁了,这两个名字到而今还留在口头和纸上。相传从前有五个仙人,穿着五种不同颜色的衣服,骑着五头颜色各异的羊,各人手里拿了一根六芒的稻穗,在广州出现,他们把稻穗留下来,便腾空飞去,而那五头活生生的羊也陡然变做石羊了。因此广州的市徽是用五个羊字环成一个圆圈,圈中画了一个青天白日的党徽,左右两边伴着两根金色的稻穗。
广州是全国四大贸易港之一,也是中国南部唯一的大都会。无数的船、无数的车、无数的飞机,装得满满的,从远处来,从近处来,把货物吐出以后,又塞得饱饱的,向远处去,向近处去。这儿有二十九万的亩积,有绵长宽阔的马路,有巍峨雄伟的摩天楼,有二十万的户口,百万以上的居民,还有近代都市所具有的一切东西。久居广州的人,天天在温暖的阳光下呼吸,弄得皮肤像涂了一层钢铁似的。他们的行动大半也是像钢铁那样刚健,而且非常活泼敏捷。他们的性情大半是豪放、勇敢,而略带点轻浮或粗鲁。帝国主义侵略者伸入中国的最初一只脚就是踏在这上面,也许他们在那长年累月的铁蹄上锻炼成了一副这样的行动,这样的性情吧。国民革命的第一枝火把也是在这儿燃烧起来的,所以广州也被人歌颂为“革命策源地”。
广州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依《南京条约》辟为商埠,占全国五大商埠的第二把交椅。如果把全年的贸易数字排起来,是非常可观的。年来广东的华侨资本向省会集中,在经过了几十年经营的都市里又平添了千千百百的洋房,把广州的外貌装璜得更辉煌了。有人说,广州是中国人用自己的力量建立的第一个模范市;所谓东方的巴黎——上海,和东方的芝加哥——汉口,它们的繁荣与绮丽都是浮雕在租界上面的。不过,广州愈发达,它的面目就愈改变,从前人们谈广州名胜总是“羊城八景”,什么“波罗浴日”“石门返照”“珠江夜月”“白云晚望”“大通烟雨”“蒲涧濂泉”“景泰僧归”“金山古寺”,现在却大大不同了,不但是景物已非,人性也两样哩。你看,珠江上的电炬比白昼还光亮,夜月那儿会引起游人的注意呢!人家是坐着流线式的汽车去看总理纪念堂里的阿拉伯地毯,谁还有闲情逸致蹲在大通来鉴赏烟雨呢!
广州鸟瞰摄于1900年代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广东人说官话。”这句北平俗语,只要你听过,就会明白广州话怎样难懂了。不过,你懂不懂都无妨,但当人家向你说声“丢”或“丢那妈”甚至“契弟”的时候,你不要以为人家向你恶骂,就马上发起脾气来,那是在上流社会的圈里也常常听到的。广州话和别处的方言一样,并非纯一的,比方西关和河南的口调就不尽相同。
广州,像广州话那样复杂,你要认识它,得从各方面去看。
当东方微微地透出鱼肚白似的片云,马路上的电灯将要熄灭的时候,大沙头机场上就有好几架飞机升起来在天空绕着飞了。如果你还没有起床,你总不愿意让那种轧轧的机声在你的头上不住地响着吧。
同时,珠江也沸腾起来了。从水运可通的各县来的渡船,从香港来的小火轮,驶进白鹅潭,向着西濠口那一带的码头停泊。霎时间码头上就满是人,满是货,不一会,车仔(即上海的黄包车)像条长蛇似的穿过长堤,散向各处去。各处返乡落港的人又往西濠口聚集,坐上他们所要去的船,离开广州。西濠口就是这样不分早午晚做了千千万万人的聚散场,那儿有欢笑,也有泪珠,有迎接,也有送别,永远都是挤着,挤着的。
都市的动脉早就开始跳动了。工人从茶居喝了一盅茶吃过两件点心出来,匆匆地返工去了。油栏门、维新路、一德路那一带咸鱼栏、菜栏、水果栏以及海味杂货店热闹地站满了人,喧闹着。工人扛了货物来回走着,口里叫出一声声的“嘻呀哟!哎呀哟!”。
大街上走着男男女女的学生,穿着白的、蓝的、黄的、灰的制服,手里提着一个小藤夹或挽着一条扎了几本书的带子。有的坐着脚踏车,把铃按得“叮呤叮呤”地响,向着步道上的同学打招呼:“喂!跑快点,就要上课了。”男生大多喜欢穿一条洋装裤子和一件对襟短衫,不过当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也许跑到昌兴街去另外新裁一身洋服的。女生的裙子总是那么短,走起路来就像赛跑,衬着一副微黑的脸,给你一种难忘的印象,那是康健与敏活。
穿着长衫或洋服或中山装,襟头缀着一个徽章,手里提着公示袋的人在人丛中穿插着,向广卫路、吉祥路那一带走去,那是机关衙署的所在。
妈姐(又称使妈,即女佣),穿着一身黑衣服,趿着一双南国特有的木屐,“霍落霍落”地上菜场去。
每条路线的公共汽车来回地走着,不论远近都是收一毛钱,随你喜欢在什么地方下去。市面上的交通工具,最寻常的就是公共汽车和车仔;路上接客的汽车也不少,那是在西濠口、广九车站以及戏院酒楼的门口,轿子也许是这大都会的特有,在西关那边最多。
马路在跳着,到了下午更紧张。
“轰!”当午炮从粤秀山上发出以后,人们就放下工作,向茶居或茶室去了。广州人真好饮茶,有的一天早午晚去三回。他们的正餐时间通常在上午九时,叫作早饭,下午五时,叫作晚饭。他们所谓饮茶,并不光是喝喝茶就了事的,还得吃面条和各色各样的点心。茶室和茶居都是非常宏敞的,里面的设备按层楼而分,层楼越高就愈精致雅洁,所以去饮茶又叫作上高楼。不论上流或下流社会,统统以茶楼为他们的消遣场、休息室,常常在那儿流连一两个钟头才离去。有的茶居加唱女伶,叫座的茶客简直像学生在那儿做下午的课了。
永汉路、惠爱路那一带尽是行人,挤拥着,喧闹着。在西关,尤其是十八甫路、上九甫和下九甫路,你会看见许许多多的女人,其中有些少妇背后跟着一个妈姐的,那就是有钱人的姨太太了。
香港早上开来的快车到达了,一大群人从车站走出来,报贩蜂拥进去,抱着大扎的报纸,跳着,跑着,散向街头巷尾,大声喊着:“香港报!即日香港报!”
下午一时电影院粤剧团的日戏开场,自然,又有一堆人朝那儿钻。
下午五时,从工厂出来的,从学校出来的,从机关出来的,到处都是车的蛇阵和人的潮流。
晚,在都市另有一番景色,常常为人喜爱的。
长堤电灯局的烟突冒出来的烟比日间更黑更浓,一团团地上升,向着维新路那一带的天空上流散。电灯放光了,西堤那一边,半天都是亮得像白昼。
人们向着娱乐场,向着开夜市的茶居,带着轻快的脚步。酒楼的扶梯响着“咚咚”声,门口的电灯照着八个字:“包办筵席,随意小酌。”
“食在广州”是全国到处流行的一句口诀,和“着在杭州”“死在柳州”是一样齐名的。不过这年头,衣料以巴黎的为最时髦,棺材也兴西式的,杭州的丝绸和柳州的楠木未必为人所爱好了;而广州的饮食,到而今还是脍炙人口。不错,广州人对于饮食确实非常讲究,并且几乎公认“民以食为天”是一条不容置辩的生活之道。上等的自然是酒楼,此外有西餐馆、茶居、茶室,下等的有晏店、粥店、甜食店、云吞店。名贵的有六十元的鱼翅,便宜的有半毛钱的腊味饭,尽够你一饱。不论大街小巷,到处有饮食馆;不分昼夜,你随时都可以进去。
往东堤和陈塘的道上,响着车仔的铃声和汽车的笛声,一些人向那儿去找寻他们的快乐。东堤和陈塘都是酒楼和妓寨的丛集地,晚上灯火辉煌,弦歌之声不绝于耳。
如果你到长堤去溜达溜达,或在海珠桥上凭栏瞧瞧,一江的灯火就像天上的繁星似的向你眨眼。小小的篷船一条靠一条地并排停泊着,船头映着灿烂的灯光;疏散地横着的大船,里面挂着红红绿绿的画屏镜框,陈设得很华贵,那叫作紫洞艇,是江上的酒楼。长堤临江的步道上站着许多疍妇疍女,穿着贴身的小衫,频频娇声地向行人唤着:“叫艇呀!叫艇过夜呀!游河呀!”
河南路街景摄于1920年代
另一些人从维新路口走过海珠桥或坐沙艇(即小篷船)往河南去,那是广州的烟赌特许区。烟馆的门口挂着“××戒烟室”的招牌,另有一张红纸贴着,那上面写道:“本号有上等戒烟药膏发客。”赌馆用电灯泡缀成很大的字,那是“××银牌”,灯光映在水面,荡漾着,煞是美观。
子夜,都市的动脉开始弛松。路灯照着警察颀长的黑影。汽车勃勃地叫着,装着从游戏场或饮食馆出来的男女,飞驰过去。有些房子还漏着一窗火光,透出麻雀牌碰着桌子的清脆的声音,“噼啪!噼啪!”小巷里传来一声一声的“鱼生——粥”“云——吞——”,悠长而且凄厉!
这就是早午晚的广州,真像香港纸币在广州市面一样,一天也有三种不同的价钱。天天这样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广州人就在这重复的生活中扯着他们的日历,一张,又一张。
广州的气候是属于半热带,一年到头都照着爽朗的太阳,春夏秋冬都是温暾的;然而每个季候却有它独特的情调。
初春,天气凉而不冷,百花齐放,树木都缀着青青的嫩芽了。公园里游人比树木还多。广州的公园有十多所,面积总计约占全市面积的百分之二,其中以中山、白云、粤秀、中央四园为最大。
中山公园靠近石牌,旧名石牌林场,是冈陵起伏中的一个森林式公园。那附近有赛马场、贫民教养院、中山大学新校舍、省政府合署等。白云公园就在白云山麓,依山栽花木,建造亭台,另有风趣。粤秀公园就是粤秀山,那是每个游客必到的名胜。中央公园在维新路底,那儿每晚都有音乐和演说播放,是全市公园最热闹的一所。园的后段有市政府合署,金碧辉煌,宏敞壮丽。广州的公园大都以古迹和天然风景的所在为园址,余如惠爱中路的永汉公园,那里面陈列有著名的“铜壶滴漏”;净慧路的净慧公园,那就是从前的净慧寺;海幢寺所在的河南公园,那里面留有古旧的天王殿和被人传为神奇的鹰爪兰;二沙头东边的中流公园,那就是珠江上的“中流砥柱”。
清明时节,人们都踏青去。花埭和粤秀山,这是两个挺热闹的地方。花埭在市的西南,珠江的南岸,从沙面坐“孖冷艇”去,只要二十分钟就到了。那儿真和它的名称相符,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绚烂夺目,尽够你看个饱。在花埭大通滘口有大通古寺,所谓羊城八景之一的“大通烟雨”,就是指这地方;还有广东特出的一种水果——杨桃,以这儿的最为佳美。粤秀山在北市,整个山就是一个公园,有汽车道,也有人行道,随你喜欢拣哪一条登上去。上头矗立着一座五层的镇海楼,赭色的墙,赭色的柱,真是古色古香,矞煌壮丽。据说这楼建自明朝洪武十三年永嘉侯朱亮祖,经过了许多次倾圮重修;那儿挂有李棣华的撰联:
“万千劫危楼尚存,问谁摘斗摩星,目空今古;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倚栏看剑,泪洒英雄。”
看剑不看剑倒不要紧,更无需洒泪,你是来游览的,不妨倚栏眺眺全市的形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古物,市立博物院就设在楼内。下楼后进仲元图书馆去浏览一下,出来转上观音庙的旧址去瞻仰总理纪念碑,那儿是粤秀山的最高峰。下了山来,要是你觉得肚皮饿,最好踏进酒家吃“一卖”炒沙河粉,那是广州特产之一啊。
阳历四五月,雨量最多的季节。滴滴答答,呼啦呼啦,一阵雨,一阵风,一天都是这样,有时一连几天。天晴,西南风熏着街头,流进窗户,使得满地像淌了水那样潮湿。
红棉的花朵,像拳头那么大,开得满树通红,到了夜晚就像雨点似的落下,然而第二天又是一树血的花。红棉中一种木本的花,没有香气,也不结果,树干高的四五丈,低的也有一半,市区内植了很多,这是广州的市花。
那时小姐们换上软薄的衣裳了,露出黧黑的臂、黧黑的腿,两颊仿佛红棉花那样鲜艳。
夏天,太阳像个火盆,照着马路,照着屋顶,照着每个没有戴帽子的行人。有时天边移着一团黑云,飞着,你还未来得及把伞拿出来,雨点已经滴碌滴碌地敲着你的窗门了。不一会,云散天晴,空气带点潮湿,从屋里出来的人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着:“好在呢(这)场雨!好在呢(这)场雨!”
青年们,男的,女的,手里是一个藤制的提夹,脸上是不断的微笑,一对对、一队队向着游泳场。在广州,每个青年就是一条鱼,他能够在水里浮沉跳跃,把他整天的时间消磨在那儿。
游泳场,市的东西南北都有设备,私人的,团体的,公共的,每年由五月至九月,日夜开放着,日夜都是那么挤拥着人。其中最宏大最热闹的,自然是东山水上游艺会。游泳棚建筑在江上,人在江流中游。那儿有跳台,有座椅,有小划子,有饮食部,担保你流连一日也不厌。如遇端午节,坐在棚上看看乡人竞渡,那才有趣呢。
晚上,市西荔枝湾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你要往那边去,得把晚饭提前一点,好早些起程;不然的话,小艇给人家租光了,你只在岸上看看荔香园、荷香园、儒林园,那是不够味的。要是坐在小艇里面,让夹岸的绿树在你的身边行走,让南风轻滑的手在你的脸上抚摩,让荔香、荷香和衣香在你的鼻孔流转,你想想这是多快意的事。你尽这样的享受罢,到了舍艇登岸的时候,你不要忘记吃碗“艇仔粥”,那是荔枝湾有名的食品,也许你吃一碗还不够。
水果摊上挂着一球球的,是荔枝;街上小贩挑着一筐筐的,也是荔枝;主人敬客捧出来一盘盘的,还是荔枝。这东西,外壳是粗涩的、殷红的,果实是奶白的、鲜甜的,中间有个核子,小的要几毛钱一斤,核子大的只要一毛钱就成了。苏东坡曾有这样的一句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你们由此便可想见它的味道了,不一定要尝过。
市面上多的是水果,除了荔枝,还有桃子、李子、芒果、黄皮、番石榴、龙牙蕉……种种色色,一种完了,另一种又摆上,一年到头,果子在告诉你时间的飞逝。
当你吃着沙梨、龙眼、杨桃、绿柚、柿子、椰子的时候,秋到南国了。南国的秋,没有萧索,也没有冷落,日间天气还是和夏季一样爽热,晚间熏着从海上来的风,使人得到爽快的睡眠。
中秋节前一个月,茶居的门口就挂上“中秋月饼”的招牌了。广式月饼是全国著名的,你可曾吃过?那种饼,形圆而扁,外面被火烘成赭黄色,里面的馅分咸甜两种:咸的有所谓咸肉、金腿、叉烧等等,甜的有所谓甜肉、莲蓉、豆蓉、豆沙等等。在街上,到处看见妈姐穿着浑身黑胶绸,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手里拿着一盒盒的月饼和绿柚、鸡和鸭等,替主人送礼去。
中秋,在广州是很热闹的。家家户户的天台或庭前摆着一桌月饼、水果和香芋,一家人坐在月下谈笑着,小孩子放鞭炮,唱着“月光光,照地堂”的曲儿。如果你要夜游,最好上荔枝湾去。站在海珠桥上看看“珠江夜月”也是很不错的。
重阳登高,白云山是市民最多的目的地。山在市的东北,高约三千尺,气势雄挺,仿佛是广州的屏壁。你从仓边路乘公共汽车先到沙河,再由沙河向北行去,坐在山麓休息一会,就用劲沿着石级往上登吧。石级有两层,每层都有三百多级,你觉得疲乏的时候,不妨在两旁的椅子上歇歇,一路尽是风景,你不要尽管登山吧,把九龙泉、郑仙岩、濂泉寺、蒲涧寺、景泰寺、能仁寺、白云寺等名胜放在眼后。羊城八景中的“蒲涧濂泉”和“景泰归僧”就在这上面,不过年湮代远,已经今非昔比了。你可不要失望,更不宜触发起怀古的幽情来,还得加点油,登到山顶的摩星岭,遥望一回,所谓“白云落日”,大约就是站在那儿看的,但是看得落日来,却找不着路径下去,你还是早点儿走好。
秋,菊花的季节,你要是有闲情,可以往公园去鉴赏。广州人不单赏菊,并且尝菊。他们把鲜美的白菊花瓣剥开来,放在粥里,放在汤里,一口一口地嚼。
当“本号著名龙虎会”这样的牌子挂在酒楼门前的时候,那是一年最后的一季了。所谓龙虎会,便是三种蛇和猫肉放在一起熬熟的食品,据说是非常滋补的。广州的饮食,不只以精美著名,奇异也是它的特点。蛇,那样可怕而又有毒的东西,别地方的人连看也不喜欢,广州人却把它做成名贵的菜。猫和狗,许多地方的人也不吃的,广州人又是例外。
冬的广州,天空是明朗的,空气是干爽的,虽然有时早晨的地面盖满白皑皑的霜,但是太阳出来,到了晌早时分,你也许感觉穿件棉袄有点燥热,非得换上夹衣不可。偶尔也刮刮北风,华氏表降到四十度以下,但那样的时间不会长久。雪,那儿是没有的。人们没有看见过雪,把一块块的冰误做雪,所以冰淇淋在广州叫作雪糕,冰冻汽水叫作雪藏汽水。皮裘在那儿也不多见,虽然有些时髦的缘故。如果你是个健康青年,你的棉衣夹衣和单衣一定是放在一个箱子里,按照当天的寒暖来穿的。
市上多的是甘蔗、香蕉、橄榄、橘柑、橙;街头巷尾的晏店门前,站着个伙计,大声嚷叫:“糯米腊味饭!香滑嘅(的)腊味饭!”梅花早就开遍了。你要赏梅,黄花岗尽够你盘桓一天。黄花岗就是七十二烈士坟场的所在,位于东门外永泰村的东北。你到那儿去,先在洁净的水门汀路上徘徊一会,看看苍翠的树丛,站在自由神下凭吊一番辛亥革命的先烈,其次鉴赏巍峨的碑碣,细看大大小小的碑记,熟读黄克强先生的题联:“七十二健儿,酣战春云湛碧血;四百兆国子,愁看秋雨湿黄花。”最后走出坟场闲看岗外的梅花,不光看还得嗅,在那香雪海中,你尽管陶醉,做你的白日梦吧。
温暖的南国,连冬天也是温暖的。生长在那儿,天天对着那迷人的景物的人物,心里是多温暖啊!
(《文化建设》一九三五年第二卷第三期,原题《广州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