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致知,就是要把所有外化的东西都从心里找到“根”,找到根了就是“行”,知行合一的要素在这里。人活着不要被教条所限,不要活在别人的观念里,不要让别人的意见左右自己内心的声音,要勇敢地追随自己的心灵和直觉。
像王阳明这种思想家,他本身是“活”的。这个“活”,好似禅宗的“禅”。我们说也好,写也好,用的是知识,是“死”的。今天到处流传的阳明学,是那种“知识文本”,而心学是“思想文本”,需要证悟,不是概念推导的,不是可以复制的,是必须体悟出来的。
王阳明过去在哲学课本里是主观唯心主义的代表,最近几年被神话成了圣人。其实,他不是主观唯心主义,至多可以说是客观唯心主义,他也不是什么圣人,神化他反而会把心学好的东西变成奴役人的枷锁,他那好的东西是让人解放,活出人样来。
现在,有一种把阳明学宗教化的倾向,那些把王阳明打扮成明星的人,其实是自己想当明星。把王阳明举成教主的人是自己想当教主。凡是用传销手段标榜自己要用阳明学创奇迹的都是在“吃”阳明学。“明星阳明”是带着看不见的套儿的。
其实,王阳明是很低调的,最恨装神弄鬼的招摇。他觉得自己就是开了个杂货铺、饭馆。这是他的话,不是我的比方。钱德洪、王畿科举考试回来,王阳明高兴地迎接,二人不好意思,王阳明说,我这个杂货铺,你俩回来就兴旺了,“奇货来了,百货可期矣”。王阳明逢人就讲,学生劝他要有选择,王阳明笑着,我这儿跟饭馆一样,不管他“吃不吃,且让一让”。
本来,很多企业没有“文化”,用阳明学是大好事,但是许多都是借用、利用,估计这个好使,就编造神话,把阳明学描绘成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自己也就成了救世主。他们的良知就是发财的意思。蒋介石学王阳明不肯“诚”,所以成了面子工程。人文的精神性是很灵的,心不诚则不灵。日本的稻盛和夫是真修行,所以能把阳明学化成真正的企业文化,他没有“吃”阳明学的初心,所以才对人类做出了贡献。我们这里反而有人说稻盛和夫不接地气,不能落地——大概是因为他太“诚”。
“明星阳明”是嘴里长出来的,不是从心里长出来的。王阳明不是明星,就是个开杂货铺、饭馆的。所以,连我这酒囊饭袋也来了。
总有人请我讲心学的窍奥,我可以说经历了三个阶段:也去总结一二三,反问他一二三,现在干脆,绝对认真地说,心学没有窍奥,就像佛法没有法。我知道的王阳明那三不朽都是“忍耐着做”出来的。而他本人是能把麻烦当作游戏的,一如孙悟空的“以战为戏”。你看,他把自己当作开杂货铺、饭馆的,多么天然、幽默,没有半点儿装神弄鬼的牵强。
看正经的历史,你会觉得王阳明在整个明代历史长河里,真是一朵浪花。在通俗类的明史里,王阳明的介绍也就两页半,一页平南赣土匪,一页平宁王,还有半页介绍在广西思田的剿匪。大明王朝滚滚洪流,声名显赫的人有很多,但为什么王阳明至今还有影响,用杜维明的话说:“王阳明心学今天还是儒家思想的源头活水。”王阳明之所以能死而不亡,就在于他找到了“心”的“天渊”的功能。他有一次跟学生聊天,正在水井旁边,他即兴说:心如井中的泉眼啊!后来他把良知比作天渊,也是这个逻辑。他区别于那些经院派的学究儒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学说是“从心里长出来的”。
“从心里长出来”这话好像很土,但它其实是“亲证”的意思,强调亲证是一种突围。我们中国思想从庄子那里,就已经强调什么都“从心里长出来”了,心斋、坐忘这套思维方法,已经有了心学这一脉了。心学这一脉的功夫源头应该是《黄帝内经》——不管这部医经最后成书于何时,它的基本理路在春秋时期已经成形了。《庄子》是坚持了《黄帝内经》的根本精神的,《孟子》也强调浩然之气,但是侧重“用”了,申时行推荐王阳明入孔庙,说阳明学不是异端邪说,因为他出自《孟子》。这也对,但是价值观层面的,没有多少方法论意义,现在需要把心学筑基的功夫技术练出来,明朝就有人说阳明学的起脚功夫在与铁柱宫道士的那一夜对谈。他本人一有时间就静坐,终身如此。这样能够修炼心本体,心学是找本心的功夫学。这是“建体”的根上的活儿。建体致用,致用不能离了体,这方面的一个重要环节是《管子》。《管子》里有《心术》上、下篇,讲心须虚、静的道理和意义,是先秦著作中最见心学方法的。还有《内业篇》《白心篇》。核心是人心怎样合道。譬如,“形不正,德不来,中不静,心不治”“凡心之形,过知失生。一物能化谓之神,一事能变谓之智”。挺像王阳明,对吧?总之,合了道才可以富国强兵,才能成就一番霸业。人们常说的内圣外王就是这个层面的。人们觉得王阳明有用也是这个层面的。
《管子》这本书不是一个人写的,是当时齐国稷下学宫集体的著作。稷下学宫是世界上最早的官办高等学府,在当时可谓“国际”论坛,气魄宏阔。人们长住在那里讲学,我讲我的,你讲你的,看谁的听众多,气场大。他们的学说就等着各国的统治者来认,我喜欢你的学说,那好,跟我走吧。等不到了,稷下学宫这帮人就分散到各国去游说那些统治者。战国时期有这个特点,中央集权崩了,然后各自为政,这种各自为政就会掀起一个竞赛,而归根结底是人才的竞赛,那个时候是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
王阳明自己说“心学之源”是《尚书》中那篇《大禹谟》里的那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他在给陆九渊文集作序时说的。其实宋明理学都这么说,王阳明也是为了证明陆九渊是纯正的理学才特意这么标举的。单凭这十六个字,能干什么?我现在不是也在说这十六个字吗?我喊破喉咙也是个酒囊饭袋啊!关键是功夫上身,那一套功夫可以抽象到这十六个字上来,但是没有功夫,就是口头禅。
王阳明说的知行合一主要是功夫上身的意思。他一生反对只嘴上说,反对玩弄光景,他真做功夫,所以最后才能说出我心光明,那个光就是从心里长出来的。
王阳明可以说生在好时候,一生悲喜参半,别人看他好像挺有成就。但是他个人整体上感觉其实是相当不如意的。挨大板子、被发配不说,他一生不受朝廷待见,基本是在闲曹冷署当散官。他能立功,朝野意外,在他本人是功夫成了,自然会打。而他本人的状态,又像木心说嵇康似的,一直是一个能够兴高采烈的人。兴高就是精神境界高,采烈就是我心光明,内心有阳光,活的状态不可怜。你看现在好多人,其实活的状态很可怜。为什么?他总是手心朝上要。自身没有电源,别人不给光了就黯淡了,要不到东西就不兴高采烈了。他们只有感受没有反思,只是活着,没有“生”活。心学是反对普通的“感受主义”的。
为啥说王阳明运气好呢,他要是生活在明初的朱元璋、朱棣时代,肯定是没有希望的。那是强悍的大一统时代,朱元璋像个大家长,他是那种要一览无余的人,谁家结婚、谁家死人、谁家有几头牛什么的,看得清清楚楚……你要背着他做点儿什么事情他是非常恐惧的。朱元璋的国策是“联合农民斗地主”,朱元璋小时候放牛、要饭,当游方僧实际上也是穿着袈裟到处要饭,他受够了“亲民之官”的气。李世民当皇帝,就把各地知县的姓名写在他的屏风上,因为这些官员是“亲民之官”,他们的工作直接影响到老百姓对朝廷的态度,所谓“民亦载舟,民亦覆舟”。
朱元璋有个好政策,他要免一个知县,如果老百姓集体跪在道路两旁,挽留这个知县的话,就顺民意,让这个知县接着干,有点儿掺和民主意志似的,这个方法一开始很有用。朱元璋知道当官的很少有不贪的,于是他颁布了严厉的法令:贪污六十两以上银子者,立杀!处死后,还要把贪官的皮剥下来,在人皮内塞上稻草,做成稻草人,摆在县衙,让下任的县官每天上班都看看前任的下场,起威慑作用,吓得新县官汗毛都立起来了。皇帝若是有雄才大略,精力充沛过人的话,这个社会就会被控制得死死的。古代极权主义的本质是什么?就是用皇权代替社会。商人是社会最不安定的因素,抑商不是跟钱有仇,而是怕这些商人带给集权神话以破产的危险。
朱元璋的文字狱“震古烁今”,而朱棣呢,同样在思想控制方面非常残暴,因为他的江山是非法抢过来的。王阳明生在成化年间,长在弘治年,做事在正德年。他五岁前还不会说话,有点儿像残障少年(族谱渲染他这一点,有点儿比方他像上古人说话晚的意思),再后来是问题少年。但是一旦树立了学为圣人的志向,他浑身的气血就有了方向,他的立志不是给老师立的,也不是给皇上立的,而是给自己立的,所以绝地处境可以起作用。
王阳明兴高采烈的核是胆气。他原来是生理上的胆大,小时候别人不敢跳的沟,他敢跳。后来是精神上的胆大,别人不敢担当的他敢。譬如,别人不敢说“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他敢说敢做;别人怕宁王成了第二个朱棣,观望一阵子再选择,他就敢只身“首义”。
王阳明的心学,是修心炼胆“吐”出来的,是从里往外吐,那个光芒也是从里往外吐出来的!胆量是心量的基础。没有胆量就没有心量,没有心量就鼠目寸光。
王阳明成长在弘治朝,弘治是个很善良的人。明朝历史上,皇帝对皇后忠心的,弘治算一个。后宫三千,他就跟皇后一个,这很难得,而且勤勤恳恳上班,朝政宽大,大伙说什么都行。这种宽松的气氛,是王阳明向往在政治上发展的生态环境。等王阳明有了自己的思想以后,又赶上了正德朝。正德皇帝是个痞子,痞得特别好玩。好多人的任性是因为强悍,而正德的任性是因为软弱。特别任性,特别软弱。在感情丰富而混乱方面可以说是中国版的唐璜。
我在电视剧里几乎是实录史料地勾勒了王阳明这一段“生活”:
弘治皇帝弥留之际让正德给他的师父行拜师礼,嘱咐李东阳等大学士教导新皇帝“学做好人”。正德登基大典,刘瑾是主角了,王阳明觉得可以大展宏图了(有诗和书法作品为证)。因为王华教过正德,所以王阳明可以说与正德是同学。刘瑾捎话儿,帝师入阁是规矩。王华傲然不为所动。
刘瑾让正德当“将军”,领着侍卫浩浩荡荡从皇宫到德胜门外南海子打猎。然后入由太监组成的市井,还跟正德讨价还价,正德大喜。接着去由宫女组成的青楼。
晚上诗坛领袖李梦阳等聚会商议除去刘瑾等八虎,太监偷听,密报皇上,正德要利用刘瑾赶走老臣。李梦阳他们又纷纷上书:老臣不可去、阉竖不能留。有人劝王阳明超脱,普及了圣学可以影响百世。王阳明说大是大非面前不能担当的圣学连自己也影响不了。
户部尚书拿李梦阳的上疏找百官签名。阁臣提出杀刘瑾等八虎,正德说让他们去南京看孝陵,秉笔太监王岳来回传了三次旨意,阁臣发飙不退让。有大臣给刘瑾告密。刘瑾等当晚哭求正德,说王岳和外臣合起来欺负皇上。正德立即任命刘瑾当秉笔太监,领东厂,捉拿王岳。次日,百官跪于午门上疏,刘瑾率领东厂杀气腾腾赶到,廷杖十几个,逮入锦衣卫大牢。余者不散,撼门大哭,呼喊:“先帝!”
王阳明决定“灯蛾扑火”,不站出来说话羞愧难做人。刘瑾看了王阳明的奏疏:“这小子倒没直接骂我,不过,不拿了他浪费了我的权力。”王华让王阳明穿上厚棉裤,结果“裸杖”,四十大板,开始时王阳明笑说“棒喝啊”“我开悟了”。后来是“余姚人骨头硬”,终于昏厥,一旦苏醒,就开始用铁柱宫道长教的呼吸法恢复精神。
王阳明狱中学《周易》,在狱中过大年。用道教呼吸原理发明“歌诗法”,教狱友唱诗,声音传出大墙。
大学士李东阳是看着王阳明长大的,是王华的好朋友,他为了救王阳明,在刘瑾面前大骂王阳明,把刘瑾骂笑了,说:“留给他半碗饭,发配贵州龙场驿丞。”王华被调到了南京。王阳明得知铁柱宫道长在武夷山,想去跟他学道,制造了追杀现场,写了泛海诗、《绝命词》,上了武夷山。在武夷山跟道长还有圆通禅师静修,圆通禅师传给他佛心宗,背诵《坛经》,王阳明觉得儒、释、道三教同修才能成圣,佛禅养心、道教养生、儒家养德只是一事,功夫大长。
道长和禅师让他去龙场继续修炼,比在阳明洞能够得到真东西,“不离世间觉”。徐爱、冀元亨磕头拜师。王阳明教他们静坐,起而“象形”的“身心一元功”。他们表示要跟老师一块儿去龙场,王阳明说你们赶紧参加三年一度的考试去。
他路过广信,专门拜访娄一斋问,十年前你告诉我圣人必可学而至,我现在怎么办?娄一斋说圣人发配也就你这样。娄领着王阳明一起背诵《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王阳明找到了学致圣人的感觉。
王阳明到了龙场(龙场瘴气弥漫,民生艰苦),因为是发配,他这个驿丞并不能住驿站,王阳明不得不住到山洞里,王阳明在洞里用自己的歌诗法唱新作的《去妇叹》,歌声哀婉。晚上睡在石板上,梦见孟子给他讲良知良能,讲王天下。
当地的苗人用草算卦:是否给新来的这个人下毒。卦说不行。贬官到此的刘仁徵给王阳明当翻译,王阳明用《药王菩萨化珠保命真经》(暗加草药)给当地小孩治疗天花,改变了把生了天花的孩子放在野地里、三日不死再抱回的习俗。他们以王阳明为神,给王阳明盖房子、种地,王阳明一边和他们一起干活一边给他们讲华夏的风俗伦理。刘仁徵死,王阳明祭奠(《瘗旅文》)。
王阳明觉得下一个就该他自己了,在石棺材里面静坐,浑身大汗,突然门被风推开,王阳明惊醒,一跃而起,说:“得见本来,得见本来!”王阳明看到外面的世界: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王阳明说:“苦乐由心啊。”
王阳明给当地苗人讲,圣人之道就是成圣之道。苗人问,圣人是什么?王阳明说是地上的神仙,吃饭穿衣和你我一样,就是比你我伟大。问,伟大干什么用?王阳明说救百姓、变世道。
正德皇帝的父亲弘治不瞎折腾,让大家都各安其事,好好待着,王阳明老想着大显身手。他感觉弘治那个年代不朝气蓬勃,他想大显身手就觉得不得志,正德当了皇帝的时候,他特别兴奋,感到机会来了。三十来岁已经写诗写出来点儿名气,自视甚高,又换了皇帝了,他跃跃欲试要来露一手。他买了一个砚台,在上面题诗,说盛世来了。结果上书言事,被打了四十大板,发配龙场。什么叫挫折,这就叫挫折——他进入新的旋涡。
人们渲染四十大板能把人打死,其实基本上打不死。电视剧《新水浒传》里,打卢俊义的细节特别好,打得杖子两头颤。其实王阳明在挨板子的人里面是最幸运的,好多人不但挨了板子,还被开除了,回老家去了。其中有个人叫蒋信,这个人豪情满怀,第一次是和王阳明一起挨的打,不服,又上书,又被打一遍。到最后他说杀了刘瑾以谢天下,再杀了我以谢刘瑾。打到一百杖的时候,还没死,最后到家缓不过来才死了。你看蒋信能挨三轮,又不像卢俊义有功夫。所以说王阳明挨一轮,打不死。那个“打”主要是政治上的一种侮辱,朱元璋发明的廷杖,就在“国务会议”会场上,脱了裤子就打,政治侮辱大于形体惩罚。有的人就被气坏了,自杀的很多。
这就考验气量了,王阳明跑到监狱去上大学去了,这回清净了,正好研究《周易》。所以他心的力量很强大,他龙场悟道不是偶然的,他有他的特点,当落到底的时候,自己总能转胜。王阳明被打入锦衣卫的牢狱里面反而把《周易》弄通了。《周易》是一部忧患之书,司马迁说过“文王拘而演《周易》”。钱锺书的《管锥编》的第一篇,就是易有三名,简易、变易、不易,其实还有第四种就是交易。没有交易就不能流通,不简易就不好掌握。简易清通,通了就简了。不通就往里塞话,越塞就越不通。通了,就可以不易了。同学们记住:“易”,是心学的魂。
心悟转《法华》,心迷被《法华》转。坏事变好事需要条件,王阳明陷入大牢结识了杨一清,杨是因为别的事进来的,我推测啊,他俩在大牢里就成了好朋友,在外面你官大我官小的,在牢里就平等了,容易成为朋友。后来王阳明复出之后,恢复正常官职,还是七品官,当了没几天又调走了。那个奇迹就是靠杨一清,杨发现王阳明这个人德才兼备。坐大牢对人的心智是一种极限训练。不抛到那个极限里就得不到锻炼,就像练功,今天必须比昨天多一点儿,才能长进,不比昨天多只不过算个维持。一松劲儿,就会退步。
杨一清后来是最反对王阳明入阁的一个,是因为王阳明与杨一清的政敌王琼走得太近了,使用王阳明去建功立业的正是兵部尚书王琼。这里有人性和政治性的关系,与良知一致的体制只在大同世界时。王阳明在有名的《与聂豹书》中深情呼唤良知治天下达到大同境界,成为中国思想史上的宏文,也是著名的“彼岸花”。
关于龙场悟道,人们已经说了千言万语,还有万语千言要说,我总想叫它“龙场开窍”。他的学生为了庄严,冠以大字眼儿,然后上来就下不去了。其实也就是开窍,开了窍才能上道,开窍就是打开了自己的心门。这个心门,是什么呢?就是个“空”。与空对立的是“执”,过去执着的一切,现在都没有了,名闻利养、功名利禄都没有了,命运替他破了。他只能在“无”处翻身了:禅为诗家切玉刀(元好问),“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此刻的“经验”是不可替代的,能够在大牢里学《周易》的王阳明,现在跑到了天地大牢房里,从自然条件上比锦衣卫大墙里面差,从心境上则比大墙里面亮堂,他只能用易道提住心,“以心化境”来求绝处逢生了。
就算是悟了道,悟后再迷是常有的现象,顿悟后必须辅之以渐修,而且悟以后的修才真起作用。不管开窍也好,悟道也好,其核心的一点就是他找到了“心”。所谓“圣人之道,吾性具足”就是圣人之道是我心里长出来的,不能从朝廷里“配送”,也不用从故纸堆里找,更不能半信半疑、三心二意、口是心非,从外面找永远找不到,只能往回找,从心里头长出来!这是禅宗的根本原则:自性自求!而且只有这一条路。慧能说“学道之人能自观,即与悟人同一类”(《坛经》三三)。王阳明于无处找心,找到了!所谓开窍就是感觉刷新了。龙场悟道所悟的格物致知,就是要把所有外化的东西都从心里找到“根”,找到根了就是“行”:帝王事业也要从心头做!知行合一的要素在这里。
发明了苹果电脑的乔布斯可能没有受过王阳明的任何影响,他生前说过的一番话却颇得心学旨趣:人活着不要被教条所限,不要活在别人的观念里,不要让别人的意见左右自己内心的声音,要勇敢地追随自己的心灵和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