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30年里,我一直与我高中时的微积分老师乔夫里先生保持通信。这期间,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乔夫里先生的职业生涯经历了从鼎盛时期到退休的过程,他参加了一项国际水平的皮划艇比赛,还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则从一个年轻气盛的数学“怪胎”成长为常春藤联盟大学的教授,其间经历了丧亲之痛,还错误地步入了一场注定要失败的婚姻。
值得一提的并不是这30年人生当中的起起落落,我们在书信中很少谈论这些事情。相反,我们的交往、我们的友谊,几乎全部建立在对微积分的共同热爱的基础上。
我对此从未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我太太卡罗尔(是的,我再婚了,我很快乐)取笑我:“30年来,你一直给他写信?那你们一定非常了解彼此。”“不完全是这样,”我说,“我们写的都是数学问题。”“你们这些男人啊!”她摇摇头说道。
她的问题令我陷入深思。我对我的老师到底了解多少?为什么我们之间没有讨论更多的人生话题?可是我们彼此又非常享受这种交往方式,这样有什么问题呢?
这些问题不停地困扰着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是否应该去寻找答案。最终,我在自己办公室的一个绿色文件夹中找到了线索,在这个文件夹里面,我与乔夫里先生关于数学问题的信件厚达10厘米。
初上乔夫里先生的微积分课时,我才15岁。他与我遇到的其他老师不同:他崇拜自己教过的一些学生。他给我们讲关于这些学生的故事。这些传奇让他们听起来像奥林匹斯十二神般的人物——只不过是数学之神。对我来说,与其说他是我的老师,不如说他是我的“粉丝”,他对我发现和解决的问题总是赞叹不已。
在我毕业之后,有些事情让我想与他保持联系。最初,我写的信是关于一些我想他可能会感兴趣的数学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我从大学课程里挑选出来的精华。这类信很少,差不多一年一封。他给我写过回信,但这些回信一封也没保留下来,因为那时我从未想过要保留它们。
十年后,当我成为大学教授时,我们的通信才逐渐频繁起来。我们的通信也总是保持着相同的模式:乔夫里先生写信要我帮助他解决一个难题,通常是学校中数学高级班的学生提出来的。这样的信一来,我就会停下手头的事情,看看我能否帮上忙。一方面,他们提出的有趣的小问题,让我开启了关于微积分的美丽之旅;另一方面,也许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向热爱学习数学的人、向老师所能遇到的最好的学生,以及那些有充分准备并带着喜悦和感谢之心的人讲解数学。
乔夫里先生退休之后,就没有学生向他提问了,所以我们的通信也渐渐少了,或者说是我对他的需要和与他的互动变少了。事实上,他写给我的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多到让我有点儿招架不住。他还安慰我,让我不必有心理负担,他完全能理解,知道我一定是工作很忙,还要养家糊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时我也到了当年他教我时的年岁了。
2004年1月,我又收到了他的来信。我一看信封就感到了一丝忧虑。那歪歪扭扭的手写字令我想起了我父亲患上帕金森综合征时的情形。
亲爱的史蒂夫:
唉!我星期四中午轻度中风了,右手失去了所有知觉。几个小时之后,我想动动手指,试着握拳看看能不能使上劲儿,可是我的手不听使唤了!没人需要独臂钢琴手,所以我明天不能参加爵士四重奏的演出了。
……
我查了一下这种病的死亡率,才惊觉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怎么关心过他。我才开始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去探望乔夫里先生,想了解数学背后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微积分是一种关于变化的数学研究,它的精华在它最初的名称中得到了最佳体现。它的创立者之一牛顿将其命名为“流数”(fluxion),这个名称让人想到系统总是在运动和发展的。
如同微积分本身,本书也是对变化的探索,是随着一个学生和他的老师角色的互换,以及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锤炼,在一个学生内心发生的变化。通过这些变化,凭着对微积分的热爱,学生和老师的联系密切起来。对他们来说,微积分不只是科学,它更像他们共同热衷的游戏——这通常是两个男人之间友谊的基础,是万变中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