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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虎穴劝敌

一切准备停当,何克希与谭启龙、张文碧等领导握手告别后,就率张任伟、沈菊祥和鞠振滨向三七市进发。刚要出门,司令部机要员就跑来向何克希报告:据我侦察员发来的密电,昨天晚上,田岫山部刚到三七市叶家湾住下,驻余姚周巷(今属慈溪市)城内的日军警备队长田尾就派人与田岫山见了面,双方密谈了很久。

张任伟一听,有点担忧地问何克希:“司令员,我们还去不去?”

何克希扬了扬头说:“去,当然去,走。”

就这样,四个人一路疾行,渡过姚江后很快就到了三七市叶家湾。这时正值午后,四个人在街上找到一家小饭馆,点了两个菜一个汤,一边吃饭一边观察街上的动静。见街上并无异样,何克希便对张任伟说:“这样,你先去知会一下田岫山,就说我何克希来了,要见他。”

张任伟会意,很快找到了田部的驻地,见大门口有个勤务兵站岗,便对他说:“请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三北游击司令部的何司令来了,要见田司令。”

那勤务兵一听,慌忙说了声:“你等着。”就飞快跑到一间大房子门口,喊了声:“报告。”

随即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就是那个王副官:“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勤务兵说:“报告王副官,门口来了一个人,说是三北游击司令部的何克希司令来了,要见咱田司令。”

王副官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勤务兵说:“门口来了一个人,说是何克希来了,要见咱田司令。”

王副官听毕,当即转过身,快步进入内厅,轻轻推开了门。此时已是午后,这田岫山有个习惯,每天午饭后,如果没有战事,总要躺在床上美美吸上半个钟头的烟土。吸过之后,就会精神十足,心情大好。这不,当王副官小心翼翼将房门推开时,田岫山刚将烟土吸完,正要闭上眼睛养会儿神,见王副官进来了,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问:“啥事?”

“司令,何克希来了。”王副官压低声音说,生怕声音大了被田岫山骂一顿。

“你说什么?声音像蚊子似的,就不能响一点?”王副官一听,知道司令今天的心情不错,便提高嗓门说:“报告司令,何克希来了。”

田岫山一听,身子像弹簧一样从烟榻上支起来,圆瞪着小环眼问:“何克希?何司令?”

“对。”

“在哪里?”

“在门外。”

“奶奶的。”田岫山骂了句,迅即从烟榻上移下来。王副官上去,为他套上衣服,穿上了马靴,又收拾好烟具。这时候,田岫山才似乎想起了什么,骂王副官:“他妈的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请客人啊。”边骂边抬起脚要去踹王副官,王副官一侧身,便跑出了门。

不多一会儿,王副官就从大门外将何克希一行人引进了田岫山的司令部。这时田岫山已收拾停当,正在门口候着,见到何克希,便大跨一步,双手抱拳,朝何克希连连拱手:“啊呀呀,何司令大驾光临,田某有失远迎啊。”

何克希也朝田岫山拱拱手,说:“我与田司令苏中一别,已有数年,田司令现在是枪多兵广,鸟枪换炮啦。”

“哪里,哪里,与贵军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啦。”田岫山边说边执何克希之手,走进司令部,然后进内厅坐下,说,“何司令,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看我?”

何克希笑笑,一语双关地说:“这个时候,我更应该来看田司令啊。”

田岫山听出何克希话中有话,尴尬笑道:“应该,应该。”这时王副官端上茶水,田岫山吩咐说:“我与何司令要好好唠唠,你陪张参谋他们在外厅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王副官出去之后,将门掩上。

这时内厅里面,只剩下何克希和田岫山两人,气氛变得有点沉闷。何克希呷了一口茶,首先开口:“田司令,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今天的来意。我问你,你这次到三七市来,为何又要去投降日军?”

田岫山一听何克希这话,瘦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知道已隐瞒不住,说:“何司令怎么知道我田某要去投降日军?”

何克希冷笑一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部队一离开上虞,我们就知道你要去投降日军。”

田岫山叹了口气说:“田某也是迫不得已,师长被害,田某作为他的部下,如果不报此仇,还有何颜面立于人世?”

何克希一听,摇了摇头:“田司令此话差矣,现在是国难当头,大敌在前,作为中国人,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抗日才对。”

田岫山冷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共产党胸襟宽广,可我田某做不到,师长对我有恩,当年要不是他刀下留人,我早成屈死之鬼了,所以此仇我田某一定要报。”

何克希劝道:“你若这样,于民族大业何益?还望田司令三思。”

田岫山冷冷地说:“田某此意已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何克希正色道:“退一万步说,田司令即便要为老师长报仇,除了投敌,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吗?”

田岫山一时语塞,须臾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何司令,田某这也是权宜之计,田某此举,实是为了从日本人手里弄些武器弹药……”

“然后用敌人的武器弹药来杀自己的同胞?”何克希这一句话刺中了田岫山的神经,他的脸突然变得苍白起来,愤愤地骂了句:“他奶奶的,他杀我老师长就理所应当,我杀他狗娘养的就是不顾民族大业?”

何克希的声音也大起来:“问题是,我们都是中国人,这样你杀我,我杀你,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团结起来共同抗日才是大事啊,田司令!”

“这我不管,”田岫山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冲着何克希吼了句,“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什么抗日?老子有奶便是娘。”

田岫山的这句话,激怒了何克希,但他还是忍住怒火再劝田岫山:“田司令别忘了,民国三十一年(1942)十月你在绍兴柯桥投靠日伪中顺部队长鲁渚,被任命为日伪中顺第一军兼第一师师长,你这已是第二次投日了,日本人还会相信你吗?”

没料田岫山一听这话就眯着环眼笑起来,然后声音阴阴地说:“相信?我要他相信什么,老子只要拿到武器弹药。他对我好,老子就多待几天,他若对我不好,老子就像当年在苏州城里打菊机关那样,杀他个血肉横飞、片甲不留……哈哈哈……”

这两个人,一个共产党的司令,一个国民党的司令,在 1942 年初冬的某日下午,在三北三七市八十八团田岫山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围绕团结抗日和民族大义,进行激烈的交锋,他们时而针锋相对,时而怒目相向,时而剑拔弩张……

不知不觉,已是红日西沉,而那扇虚掩着的门,却一直没有打开。把守在门口的张任伟和沈菊祥、鞠振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不行,张参谋,你快去提醒一下司令员,天就要暗下来了,晩上回去的话,路上太危险了。”何克希的警卫员沈菊祥见陪同他们的王副官出去了,便悄悄提醒张任伟。

鞠振滨也附和说:“对,张参谋快进去给司令员说说,我们早点离开这里吧。”

张任伟感到有一点为难,司令员与田岫山已谈了半天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可见谈得并不顺利。如果再这样耗下去,万一田岫山突然翻脸,或者被周巷城里的日军听到消息,那麻烦就大了。但司令员的脾气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他最不喜欢别人干扰他,怎么办?怎么办?张任伟不停地在屋子里走动着,这时候,他想起临行前政委再三叮嘱的话:“无论如何,你们要保证司令员的绝对安全,这是党交给你们的任务。”

“不行,我得去提醒司令员,必须得离开这儿了。”张任伟说毕,就走到房间门口,推开虚掩的门,提醒说,“司令员,天快黑了,晚上还要开会呢。”

没料还没待何克希开口,田岫山就抢着说:“今晩不走了,张参谋,何司令光临敝部,怎么说,田某也要尽尽地主之谊啊。”

“可是……”

“怎么,张参谋是不信任我田某人呢,还是不放心何司令的安全?”田岫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哪里,哪里,”何克希笑着摆了摆手说,“今晚我部的确有会,但既然来了,我们就客随主便,听田司令的,恭敬不如从命嘛,啊。”说毕,他朝门口的张任伟眨了眨眼睛。

“好,爽快。王副官,摆酒。”田岫山大喊一声。

饭后,田岫山应何克希的提议,两人就在下午说话的房间里同卧一榻,田岫山开始不解,继而狡黠地笑笑说:“看来何司令还是不放心我啊。”

何克希连忙解释说:“哪里,哪里,因白天意犹未尽,晚上还想与田司令多多探讨。”

果然,两人躺下之后,就开始“探讨”,一直“探讨”到金鸡啼鸣,天将破晓。而“探讨”的内容也十分广泛,可谓是谈古说今,谈天说地。其中有《三国演义》中关云长在曹营中受曹操上马金、下马银、五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而关云长依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内容。这田岫山岂是愚钝之辈,一听何克希讲这故事,便已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在床那头笑笑说:“何司令,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你放心,我决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做对‘三五支队’不利的事。”

何克希叹了口气说:“你更不应该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民族的事啊。”

这一晚,张任伟、沈菊祥、鞠振滨也几乎彻底未眠,他们的床就搭在何克希、田岫山卧室的外间,三人均枪不离身,和衣而卧,外面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这一晚,在数十里之外的四明山腹地茭湖村的一幢叫五间楼的民宅里,浙东区党委书记谭启龙、三北游击司令部副司令员连柏生和政治部主任张文碧等领导们围坐在一只炭盆前,他们也一夜未眠,他们睡不着啊。何司令亲赴狼穴,劝准备投日的田岫山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然而到现在杳无音信,这令大家忧心如焚,司令员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怎么连晚上也不归队?他是否已被田岫山扣作人质?抑或已经遇到了不测?

就在大家焦虑万分时,这天上午 10 时许,五间楼的大木门被突然推开了,随着一缕阳光照进来,大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何司令!”几乎在同时,屋内所有的人都喊着站起来,并拥向了门口,而门口的何克希也快步迈入大门,几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终于回来了,回来了。”谭启龙不停地摇着何克希的手,“真把我们急死了,情况怎么样?田岫山还是执意要投敌?”

“嗯,”何克希坐下后,张文碧主任给他递上一杯水,“很顽固。”

“这是预料中的事。”张文碧说。

“不过,他暂时还不敢跟我们摊牌,”何克希说,“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原来,何克希一早离开田部时,田岫山亲自把他们送到村口,说:“何司令,我到了日本人那边,你还是可以派人来与我联系,我不会死心塌地地跟他们,到时候我还会有求于你的。”

“他这是留后手。”连柏生气愤地说,“两头都讨好,都想占便宜,真是一个十足的败类。”

何克希说:“我们就静观其行,他如果对我们友善,愿意抗日,我们就团结他,他如果一心投敌,危害民族利益,我们就坚决消灭他。”

“对。”谭启龙说。 gIwajEKDt/5Ewb5LW06BhTbMubMXE4Twb/cUXD9jKtIqke7tOsKcm4kyrK6NOl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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