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董兆林书记被造反派批判回来已是遍体鳞伤,脸上还流着血,腰成了弓形,有气无力的,杜杨西立即迎了上去。
“他们动手打您啦!”
“嘿嘿嘿,值,值。”
“让人家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了,还说值?”
“你不知道,真是值,值得呀。”
“到底是咋么的一回事吗?”
事情是这样的,在批判会上,两个红卫兵把他“驾飞机”推上了主席台,有一个人走上台去揭发,批判,所谓刺刀见红:
“一九五八年五月二十九日,你是不是在中药店偷了一斤当归?”
“不是”。董书记厉色的更正:“你说的不对。”
“你还不老实。”紧接着,那人就高喊起了口号:
“打到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董兆林!”
“打到大叛徒董兆林!”
“董兆林老实交代”!
……
随着口号声,台上就是拳脚相加,董书记没来得解释,就被打倒在了台子上。
那两个红卫兵又架起了他,那个所谓刺刀见红的人又问:
“是不是偷了一斤当归,老实交代。”
董书记颤颤巍巍,歪歪斜斜地走到麦克风跟前:“我身上有三个枪眼。肩膀上的是日本鬼子留下的,胯骨上是国民党反动派留下的,胳膊上是抗美援朝美帝赠送的。那个时候我没被打死,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一死了。”
那帮人立即把他摁了下去。强迫他离开了麦克风。“刺刀见红”造反派说:“是不是偷了一斤当归?说。只许回答问题,不许说别的,不然小心你的狗头。”
“不是,你说的不对。”董书记挨了打,态度依然如故。
台上的造反派又呼起了口号:
“董兆林老实交待”!
“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
董书记站在麦克风前纹丝未动。等口号声一停,他大声说:
“我说的不是,是说,我不是偷的是拿的。因为中药店是医药公司的下属单位,受我领导,我没有必要去偷,要说这偷字,我也曾用过,那是抗日战争时,我曾偷袭过日军的弹药库。但从来没有偷过东西;我说他说的不对,是说那个人说我拿了一斤,这个数不对,是十斤,是十斤当归啊。”
“你拿了十斤?”
“对啊。”
“交钱了吗?”
“没有。”
“这不是偷是什么?一斤不承认,倒承认了十斤,量发生了变化,性质也变啦!这叫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是反社会主义,这就不是偷的概念了,这是三反分子。”
“打到三反分子董兆林”!
……
口号声刚一停止,那个“刺刀见红”的造反头头就问:
“董兆林,你挖社会主义墙角是什么目的?”
“我没有挖社会主义墙脚,我是为人民服务。”
“你用挖社会主义墙脚为人民服务?”
“我是用当归为人民服务。”
“什么人民,你是为你服务了,为走资派服务了,为走资派的子女服务了,你是为人民的敌人服务了。”
又是一阵口号声。
但总得让人说话呀,董兆林书记被那两个红卫兵一边一只胳膊的拽着,站在麦克风的前面。他大声说:
“那十斤当归为工人阶级最忠实的朋友,贫下中农服务了。那时,我带队下农村,参加劳动,正好农村实行大食堂,一个村只有一个食堂,大灶上煮肉,我把当归放在了大锅了和肉一块炖了,全让贫下中农吃了,谁敢说贫下中农是人民的敌人,那他就是贫下中农的敌人,毛主席说,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大家说,贫下中农是不是人民,说人民是敌人的人,这个人是人民的敌人,还是人民朋友?”
这一下会场全乱了,造反派没有估计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有些群众冲上台来要揍那伙造反派头头,会场炸了,北边有人打过来了,南边也有人举起了凳子,批判会乱了套了。但那帮人撤退时没忘记带走董兆林书记。
董书记被关进了一个黑房子,遭到了更惨烈的毒打。
杜杨西听完了董书记的叙述,说:“董书记,您不该那样……”
还没等杜杨西说完,董书记就迫不及待的解释:“这是皮肉之苦,挨打心中高兴。过去打仗,命都可以不要,挨打算啥,就是现在让我去死,只要死的值,是为人民而死,都行。嘹、嘹、没啥。”董书记“呵呵”地笑了起来。
“董书记,您不该把造反派弄得下不了台……”
“杨西,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们就什么都对,我们讲事实都不对。我说你是咋的咧?脑子没问题吧?”
杜杨西被董书记一阵抢白弄得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为好,只是呆呆的站着。呆了几秒钟,突然,杜杨西好像找到了感觉:
“董书记,我给您也说一件事。可能能说清我的思想。”
“那你说说,让我听听。”
“我也遇见过和您说的基本同样的事。那天他们拿着我女儿和儿子从我家里拿的一根管子批判我。问:‘你偷党和人民的管子干什么反革命的事?’反复的问,他们可能总能问几十遍吧,我就是没说。最后他们给我架飞机,也上了拳脚。而我始终没说。台下有几千人呼着口号。我还是没说。”
“杨西,你拿那根管子到底干啥,能不能告诉我?”
“当然可以告诉您。那是六年前的事,那天我老婆领着我的女儿回娘家了。可是晚上我还要做实验。我怕我不在家孩子尿床。所以,专门量了孩子睡覚的地方和痰盂的距离,在院里拿了两米四十七公分的管子。我把管子的一头套在儿子的鸡鸡上,另一头放在痰盂里。就去做实验了。但当我第二天回来才发现,儿子的鸡鸡有我的大拇指头那么粗。我吓坏了赶紧把孩子抱到医院……”
“这有什么,为了工作嘛。应该说应该说。并且你一说,台下就乱了,几千人就都乱了,群众会笑得前仰后翻,不亦乐乎,会场就炸了,那个场面他们就不好收拾了。多好的机会呀,你把他们饶了。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呀,真是的,那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好意思说娃那鸡鸡,是不是?嫌不雅观,是不是?你呀你呀,浪费了一次很好的戏弄他们的机会。”
“不是!”
“不是?那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预见到了如果我说了那些话以后的那种结果。这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毛主席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也不希望我们那样的去抵触。我认为那是对毛主席的不忠。所以,我思前想后,他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说。所以,最后都没说。”
董兆林书记愣住了,突然,一把拉住杜阳西的手,说:“杨西,你愚呀,愚的可爱。”董兆林书记明确地指出:“现在的这种情况,不是毛主席的想法。是有些人利用毛主席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在混水摸鱼。比如万丈冰之流。对于这些人,我们要针锋相对,决不手软。”
面对董书记的批评,他好长时间都转不过弯来。但在董书记反复的提到万丈冰,举例子,摆事实。“你说,方淑云去找万丈冰怎么就能写出那么一个评论?!这不是硬把人往死里逼嘛。这纯脆是报复。这那是在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后来杜杨西也觉得董书记是对的,那天应该说,但他没说。没说就没说,事过去了,算了。因为在这以前董书记就知道他和万丈冰的事。
就在那天晚上,他们俩说话之后,董兆林书记感到全身疼痛难忍,脖子上的木牌子显得非常的沉重,他想不通,革命几十年,出生入死,最后把命革到自己头上来了。想着想着,竟然伤心落泪了。
杜杨西看着董兆林伤心的样子,只能是安慰。经过董书记和他的谈话,他也开始思考了:国家怎么能是这样,都是国家的栋梁,国家的功臣,咋能这样的折腾,现在从上到下都瘫痪了,国家怎么建设,怎么发展,我们的国家还是千疮百孔呀!想着想着,他就想不通了:他对祖国,对人民是满腔热血,对毛主席是无限忠心,他为国家研究了三项科研成果,填充了国内的空白,技术在国际上处于领先地位,但是他呢,从来都是批斗的对象,每次运动,都受到冲击,他是个运动黑。一九五七年反右,他是陪绑,每每批判右派,他都在右派一旁站着,接受教育,那时候他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那时候,他就被定为偏右。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他批评亩产粮食能达到一万斤是吹牛,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结果将他的偏右的帽子差一点扳正了,从那以后每次开会,首先要将他叫上台去,让别人训一阵子,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之类的话。
突然有有打断了老右的话,问:
“噢,对了,你说那蟒是你自己养的?”
“是的。”老右睁大眼睛看着有有。
“那它还会像刚才那样不?”
“不会了。”
“你敢肯定?”
“肯定。”
“那你是咋闹的?”
“在你晕过去的时候,我给那块钢板上放了一些硫磺,他吸气的时候,连沙土,加上硫磺都吸进去了。”
“硫磺能行。”
“能行。蟒这类东西就怕硫磺。”
“蟒是不是和蛇是一类东西。”
“是的。”
“这下我明白了。我看过‘白蛇传’。嗨,那你咋有硫磺?”
“猎人嘛,那能没有硫磺,你知道火药是咋制造的,一硝二硫三木碳。其中的硫就是硫磺。”
“噢!”有有心中的余悸渐渐地消除了一些:“你继续说吧,就说你的身世,为啥来到这深山。”
老右也曾经辉煌过,他毕竟是中国最著名的高等学府的高材生,所以说被分配到非金属研究院以后,业务是拔尖的,他有幸接触过苏联专家,和苏联专家也谈得来,苏联专家也很赏识他,但他们接触的时间很短,苏联专家就撤离了中国,这是两国政府之间的事,而老右就在那短时间内就和苏联专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还经常有些书信来往。经常进行一些学术上的交流。有一次苏联专家将他的信件用吴家诺夫的名字发表在了莫斯科邮报上。并给他寄来了刊物,还有稿酬。并且还告诉他,笔名是随意起的,在苏联不宜用他的名字。这是一九五九年的事。
一九六三年,由于他在科研生产方面所取得的成绩比,偏右的帽子不知道是否摘掉,但再也没人提,从那时起再没有人训斥他,什么“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的话。他着实觉得轻松了一阵子。
一九六四年秋季,在院召开的技术交流会上,他们院的一位科技人员,名叫万丈冰,竟然把他在莫斯科邮报上发表的信件,作为科研成果在交流会上进行交流。
开始,他并未意识到万丈冰是剽窃他的信件较显著,部领导经过考察,提拔他为西北非金属研究设计院副总工程师,但他还不是共产党员,他只觉得奇怪,一个专攻胶木的工程师,怎么也研究开了氯化聚乙烯。他只认为万丈冰可能也猎及到了这个技术领域,因为那时候,国内就没有苏联的刊物。他也从未给任何人说过此事。他认为万丈冰不可能知道他曾有这项科研探索。所以,他认为他不可能剽窃。
但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家伙好像是在背他的信,竟然是只字不差的照本宣科,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所以站了起来。问:
“请问,我能针对你的报告,提出几个问题吗?”
“可以。非常欢迎。杜总。”
“好,众所周知,氯化聚乙烯是绝缘材料,你竟然让其导电了。这是个了不起的突破。现在我的问题是:你是如何让它导电的?你都做了哪些工作?你不能光讲应用。应用的问题,一旦你研究出来会有人做的。你应详细的讲你的研究,讲你已经做的工作。”杜杨西说话时尽量做到心平气和。
“难道配方和研制过程也要在这儿讲吗?”
“当然,你不讲配方怎么能服众呢?”杜杨西在苏联发表的论文是没有配方的。他是出于对外国朋友进行应用方面的探讨,也只讲应用。这是他有意问他那篇论文上没涉及到的问题。如果万丈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也就罢了。那说明万丈冰也做了工作。他将会不予追究。
“杜总,这个问题我看不必了吧,配方现在还不宜公开。”
话说到这儿,杜杨西不能再坚持。因为,这个问题说不说是科研人员的权利。杜杨西知道他的论文上有简单的原理说明,就是氯化聚乙烯之中加入导电材料。但万丈冰没讲这一点。“你不讲配方也可以,你可不可以讲讲你是根据什么原理使其导电的?”
“这个可以给你透露一点。”万丈冰企图用透露一点这句话将自己没做任何研究、没做任何工作、剽窃的底细很深很深地埋藏了起来:“是用大量的导电材料填充在之中,使其既有柔软性,又有导电的性能。”
“这种导电材料是什么?”杜杨西又问,他的目的意是想让万丈冰说出“乙炔”。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就是‘乙炔’。”
“噢。”会场上嗡嗡声一片。由刚才的静,到现在的吵杂声一片,说明了一个问题,杜杨西在吹毛求疵。群众舆论一边倒。
而杜杨西不管这些,他基本认定,万丈冰就是一个剽窃者。但他还需要更进一步证实。下面他将要提一些他那篇论文上没有的东西。他说:“万丈冰,你做的这种新型的导电材料、也就是氯化聚乙烯和乙炔的结合,是一种化学反应呢还是物理反应?”
这个问题把万丈冰问住了。因为他就没有做这方面的研究,当然不知道是什么反应了。但他很快就想出了对策:“用物理的手段,产生的化学反应。”
万丈冰想说一个摸棱两可的话,但却说出了一般情态下的生产规律。因为所有的机械加工手段都是物理手段,包括加热。但最后的结果一般说来都是化学反应。
“照这么说,你是认为氯化聚乙烯和‘乙炔’的极性是能够相容的?因为他们是化学反应。”
众多的科研人员也都对杜杨西的这种无端的提问大惑不解。
这时的万丈冰心里就没数了,吞吞吐吐地说:“是吧。”
“那你写出这种新型材料的化学分子式。”
“分子式?我还没做那方面的研究。”
“你不曾研究?好。我另提一个问题。物理结构是什么状态?”
“这个,我还没制成片,没有在显微镜下观看。”
万丈冰在台上不停地下意识地怃弄着教杆,脸涨得通红,他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参加会的技术人员对万丈冰也议论纷纷:“如此不成熟的研究怎么就拿来交流呢?真是丢人现眼。”
“那你在做这配方的时候,使用的是什么稳定剂?”杜杨西继续问。
“盐钡稳定剂。”万丈冰随口回答。
“错,大错而特错。”杜杨西愤怒地指着万丈冰:“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你所说的盐钡稳定剂,是聚录乙烯使用的。氯化聚乙烯不需要稳定剂。”
会场上炸开了。那几个刚进来的人,咋一看到这场面不由得议论开了:“这到底咋了?杜总发那么大的火。”“刚才万丈冰就说了个盐钡稳定剂。”“不错呀,盐,就是三盐基硫酸铅和二盐基亚磷酸铅,钡为硫酸钡。PVC生产这是很重要的稳定系统。”。“但问题是万丈冰给氯化聚乙烯用了盐钡稳定剂。”
“杜总,杜总。”突然万丈冰在台上打断了杜杨西的话。说:“我是做了,只是实验太少。”
“你胡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敢狡辩。根本就不加稳定剂。因为这种材料根本就不是不是聚氯乙烯。它是氯化聚乙烯、CPE。”继而,杜杨西提高了声音说:“党多年培养你成了大学生,而你却干起了剽窃别人的成果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来了。”
杜杨西的这句话一说出,就好像那静静的湖面投放了一枚炸弹,不仅仅起了涟漪,甚至连淤泥都炸起来了。
这个问,那个也在问:“刚才杜总说什么?”
“剽窃者。”
“剽窃者,如果万丈冰真是个剽窃者,那可真的可耻。”
“必定是,你看杜总的那问题,都是搞科研的人都需要做的,但万丈冰偏偏没做,说明什么,这说明什么,他是剽窃别人的,他就没做。”
最受不了的是万丈冰,他此时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说:
“杜杨西,你血口喷人,你今天不拿出证据,我跟你没完,你说,我剽窃谁的,你说,在那剽窃的,你说,说呀。”
杜杨西本来不打算说,但到了现在,他不说是不行了。所以他大声说:
“科学是严密的,来不得半点的虚伪。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篇论文发表在一九五九年莫斯科邮报第三期上,作者叫吴家诺夫斯基。”
全场一下静了下来,参加会的一百多位科研工作者全都屏住了气,被杜杨西的话给震住了。
接着会场又沸腾了。
而万丈冰的脸像个吹涨的猪尿包,青一块,紫一块的,两手下垂,灰溜溜的,真像个贼。但也有的技术人员,认为,应该拿出证据,以事实服人。
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万丈冰顿时也来了精神,“对,拿出证据,拿出证据。”万丈冰以为那刊物只有他有,别人都没有。
非金属家属区不是很远,很快就有人将压在杜杨西书柜最底层的那本莫斯科邮报拿了出来,送到了会场。
这一下子将万丈冰击倒了,会场很多人都懂俄文,你传我,我传他。
“就是,万丈冰讲的就是这篇论文。剽窃,贼,这是划等号的,不需要任何求证。”
人们向杜杨西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但也有人提出:
“杜总,您怎么有这刊物?”
这个问题,又揪住了大家的心,对呀,杜杨西怎么会有这本刊物?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杜杨西的身上,那强烈的目光,象一束束火焰,要燃烧杜杨西,杜杨西终于说出了真相:“那是我写的论文。”
就此,一切的问题都搞清了,万丈冰灰溜溜的逃之夭夭了。
杜杨西抓住了一个剽窃者,文化贼。这种事,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传播的尤其快。像电波一样,立即遍及了全院的各个角落,不管参加还是没参加那次技交会的人,全都知道院里出现了一个剽窃者,甚至连在福利区的家属都议论纷纷。
但麻烦由此而生。两年后,文化大革命开始,光是偏右派,只做陪绑就行。而那时,他又多了个里通外国,是苏修的间谍特务;西方资产阶级的忠实追随者:杜杨西。杨西,就是宣扬西方;反动学术权威等罪行。这就不是陪绑的问题了,他成了主批的对象。
造反派指点江山战斗兵团的头头,叫万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