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金国鲁国王、奚六路军帅挞懒(完颜昌)写给秦桧的。
岳云隐约记得在后世不少小说和影视剧里面看到过,秦桧在靖康之耻前已经是北宋一朝的高官,当时随徽、钦二帝一起被金军拘往北方,后主动投效女真人为其效力,被金太宗完颜晟赐给其弟挞懒。
秦桧利用自己的才能很快就获得了挞懒赏识,在其身边担任参谋军事,甚至镇守中原的金国大将完颜兀术都曾经问计于秦桧。
后来,挞懒率兵进攻山阳(今江苏淮安)时,秦桧随军同行,在这期间秦桧竟然携家眷逃离金营,而且一路顺利的逃到了南宋京都临安。
秦桧归宋后,自称杀了监视自己的金兵,抢了小船逃回。南宋朝臣多持怀疑态度,但当时的宰相范宗尹、枢密院使李回被秦桧重金贿赂,竭力保荐他的忠心。
最主要的是,秦桧看准了皇帝赵构一心求和、只求安心享受帝王生活的心思,一来就提出“如欲天下无事,南自南,北自北”的南北分治方略,并呈上草拟的和议书,深得赵构心思,直接任命其为礼部尚书,之后很快就升任为宰相。
而这份信是金国鲁国王、奚六路军帅完颜昌以褒奖的口气给秦桧的一份密信,大体意思是秦桧履行了当年的承诺,帮助金国完成了对宋的“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的战略方针。
看过信之后,岳云微微闭眼,开始分析这份信里面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完颜昌给秦桧写这份信或者说金国使臣黄顺民带着这份信来和谈,可能有两个目的。
其一,单纯的褒奖秦桧这个潜伏最深的汉奸。
其二,要挟秦桧,逼迫秦桧答应金国的全部和谈要求。
而不管这两个目的哪个是真的,或者说两个目的都存在,那么这份信里面所说的内容应该是真的,最多就是金人有所夸大或者里面另有隐情而已。
眼下最正确的做法,貌似是将这份信交给皇帝或者公布于众,将秦桧汉奸的身份做实了。
但,在这个能够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一名保家卫国、立下滔天大功的大将军随便处死的朝廷和国度,就凭这样一份信真的能够将秦桧的身份做实了?
岳云深感怀疑。
还有,秦桧被掳到金国的经历并非什么秘密,给金国鲁国王、奚六路军帅完颜昌当参谋军事的事情很多人其实都知道。
甚至皇帝赵构难道真的不知道秦桧暗中与金人有勾结?
还是那句话,岳云对人性从来不抱有太大的希望,特别是对这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如家常便饭的南宋君臣们更是如此。
所以,岳云最后决定从长计议,不打算冒然将这份信拿出来,他要看准时机,将这份信利用好、做到利益最大化。
至少也要等自己有能量控制舆论的时候再说。
……
监察御史万俟卨府上,万俟卨一脸慌张的带着家人收拾细软,打算天一亮、城门一开便逃离临安城。
正如后世职场真正擅长业务的始终是少数人,而擅长职场生存的人却占大多数,宋国朝廷中能打仗、能保家卫国、能强国安邦富民的官员不多,但擅长勾心斗角的聪明人从来不缺,万俟卨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一得到金国正副使被岳云刺杀的消息之后,万俟卨怨毒的咒骂岳云的同时,也已经猜到岳飞十有八九会重新复出。
按照朝廷或者说天子的行事规则,将一名反贼一下子官复原职成统兵大将、甚至马上就要让其率兵抗金,这肯定需要一个理由。
或者说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成了有人栽赃陷害有功大将。
那栽赃陷害的这个人肯定要被拿出来堵住天下百姓、万千将士和朝廷众官的嘴。
万俟卨思来想去,自己是最适合被拿来当替罪羊的那个人。
然而,他这边细软刚收拾好,正犹豫家中十一个妻妾要不要全部带上,秦桧便亲自带兵将他们家府邸给围了。
不得不说,秦桧做事非常谨慎,或者说对万俟卨这条走狗非常了解,竟然连夜来拿人了。
没有任何解释,将万俟卨府上所有人都拿下之后,秦桧才给了愤怒的万俟卨与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秦桧,我手中有你暗中勾结金人的证据,你若敢让我当替罪羊,我一定将这些证据公布于天下,让你身败名裂、到时候官家也保不住你。”
“你也别想着现在就杀人灭口,那些证据被我藏在了城外某秘密之处交给了心腹保管,只要我这边出了事,他们便会立刻将这些证据公布于天下。”
万俟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嘶力竭,本以为秦桧听了之后,会吓得脸色大变。
不料秦桧听了之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冷笑道:“蠢货,岳云便是以这样的借口将你诓骗致使其逃走,才有后面金国正副使被杀的糟糕事情。”
万俟卨愣了一下,咬牙道:“秦桧,那不一样,你我都知道岳飞不可能与金国有勾结,但你不一样,你一直与金国有勾结。”
秦桧冷笑道:“放心,本相今晚上不会杀你灭口,你大可留在明日有人审你的时候,将你想说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这不可能。”万俟卨一脸难以置信,怒吼道:“秦桧,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不害怕?”
秦桧起身道:“蠢货,本相当年从北边归来时,有多少人拿着本相已经投靠金人的证据弹劾,但又怎么样,只要官家信任,本相所想与官家一样,只要本相能够让官家所想成为现实,尔等伎俩手段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本相。”
说完,秦桧已经不再废话,直接吩咐人将万俟卨全家打入大理寺死牢,而且特意吩咐把万俟卨安排在岳飞监牢旁边。
……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见风使舵之人。
岳飞无罪释放、官复原职的圣旨还没有到大理寺监牢,一些与此次冤案有瓜葛的官员便闻到风声,已经一波波的前来向岳飞问好道歉。
若不是岳飞坚持不见圣旨、不见自己儿子岳云来接人不出去,他们甚至都已经连夜给岳飞安排好了监牢里面的秘密客房。
但也有人被吓得半死,比如对岳飞动了酷刑的两名狱卒。
这两人也想过连夜逃跑,但被他们上官第一时间给关了起来,准备回头交给岳家任意处置。
面对这一切,岳飞神色淡然,表现得不喜不怒,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熟悉他的人会发现,岳飞变得更加沉默、眼神隐隐有一种漠然之意。
没有哪个人为朝廷为国家立下了滔天大功,但被陷害入狱、酷刑拷问,且差点被弄死的情况下,还能够跟以往一样。
即使是圣人也做不到。
……
半夜三更的时候,岳飞看见白天还带人拷问他的万俟卨被打入了死牢,就在他监牢的旁边。
万俟卨一进入监狱,便用身上的一块玉贿赂了狱卒,要来了纸墨,然后便通红着双眼开始奋笔疾书,中间一刻都没有停息。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万俟卨似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丢掉毛笔,像个疯子似的在监牢里大呼小叫。
看着被万俟卨当宝贝似的抱在怀中的手稿,岳飞淡淡的说道:“这些难道是你用来反咬秦桧的东西。”
万俟卨没有看岳飞,而是一脸怨毒的说道:“没错,但不光是反咬秦桧,还有其他人的。”
岳飞沉默了半响,道:“你以为会有用?”
万俟卨有些落寞的点点头道:“对我来说的确没有用……但对你们岳家父子有用。”
岳飞好奇道:“哪你为何不交给我?”
万俟卨冷笑道:“岳鹏举,你是天下无双的将帅之才,你在战场上堪称无敌,但你太骄傲了,骄傲的你明明知道如何当官,如何侍君,如何与秦桧和我这等人勾心斗角,但你不屑为之,结果呢!”
“你自己被我这样的小人差点害死不说,还牵连了你的家人。”
“所以,这些东西交给你没有任何作用。”
听了万俟卨如此评价自己,岳飞沉默了,而且也没有反驳,因为事实证明,万俟卨说的都是对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道:“那你打算把这些手稿交给谁?”
“当然是交给你儿子岳云。”万俟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极为复杂。
有怨毒、有愤恨、有后悔,也有期待。
“在我看来,你儿子比你更适合当官,这些东西交给他,或许有朝一日,能够置秦桧那老贼于死地。”
“给我儿子岳云?”岳飞一脸意外,还没有人告诉他,岳云带着岳银瓶逃狱成功,且杀了金国正副使的事情。
万俟卨一脸疯狂的嘎嘎怪笑一声,看了一眼岳飞,说道:“岳飞,闲着也是闲着,我告诉你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能够逃出生天、官复原职,而我全家却被打入死牢。”
……
第二天一大早,岳云便带着妹子和老卒们回到自家府上,让老卒们准备好马车、吃食、伤药等物,提前请好大夫,做好接父亲岳飞回家的准备。
果然,这边刚准备好,朝廷的旨意便来了,岳飞被无罪释放并官复原职,栽赃陷害岳飞的监察御史万俟卨同时被打入大理寺监牢,听候发落。
对这样的结果,岳云没有任何意外,甚至万俟卨被当成替罪羊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岳云和岳银瓶带着一群老卒浩浩荡荡来到大理寺监牢的时候,却被告知枢密院副使、清远军节度使岳飞已经不在大理寺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