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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反田頵

话说这朱友宁的人头,虽然是被王师范的部下砍下来的,但王师范很谦虚,一点儿也不居功,反而像汇报工作似的,将朱友宁的首级送往淮南,请杨行密过目。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个人以为,这就像当年孙权派吕蒙袭击荆州,斩蜀将关羽,然后将关羽的人头送给曹操一样,是一种移祸之计。王师范可能希望借此来拴牢他与杨行密的盟友关系,防止吴军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置身事外。

可惜,当年孙权的移祸就没成功,朱温同样没有因为王师范的小动作而改变目标。恰恰相反,朱温闻知石楼败绩,朱友宁阵亡,大怒若狂,遂再次强抽四方部队,亲自统率,以昼夜不停的急行军赶赴前线。至此,朱温投入征讨王师范的军队总数已高达二十万,超过了两年前朱温以六路大军围攻太原时创下的纪录。

史书没有详细记载朱温是从哪里来的,但很显然,他和侄儿朱友宁的进军路线不同,没有走相对平坦的北线,而是从南面穿过沂蒙山,迂回到青州与密州之间,这可能是想阻断杨行密与王师范之间的联系通道。

七月十四日,朱温进至青州之南约五十里的临朐,在此设下战时大本营,然后指挥梁军诸将,对青州发起攻击。

与对付朱友宁时一样,王师范没有死守青州城墙,而是与王茂章一道,在城外分别扎下大营,严阵以待。等梁军到达,王师范要么没有从上一战中学到太多东西,要么已经同王茂章协调过作战计划,甘当陪衬红花的绿叶,总之,他有勇无谋地先率平卢军出击,不出所料地遭到朱温的痛击,然后大败而回。

王茂章的战术,仍是他最拿手的老办法,紧闭自军的营门,示弱于敌,等待时机,防守反击。等他见梁军在击退平卢军出击后稍显疲态,立即命令吴军以最快的速度,突然推倒军营的栅栏(这样比从营门出去要快很多,更能出其不意),冲出营垒,迅如雷电,直击梁军薄弱处。

可是,毕竟对手已经不一样了,在几十年沙场中磨炼成精的“朱温老贼”,其临战应变的经验远比他的侄儿丰富,兵力也更加雄厚,不是这么容易能被打败的。王茂章没能再创奇迹,但他的表现也足以让对手肃然起敬了。激战一阵,王茂章见没有取胜的希望,便娴熟地控制军队,干净利落地脱离与梁军的接触,返回营垒,竟仿佛仗已经打完,好整以暇地摆起了宴席,就在朱温的眼皮底下,与众将一起饮酒取乐,悠闲自得。

看过《三国演义》的朋友都清楚了,这就是一个空城计的翻版。梁军一时拿不准对手是不是有埋伏,迟疑了大半天,不敢草率进攻,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吴军休息了一阵。稍后,王茂章率众出营,与梁军再战,梁军兵力虽占有极大优势,也一时无法将其击败。

朱温登到高处,俯瞰战场,见吴军兵虽不多,却进退有据,无懈可击,便唤来归降的士兵,问:“刚才喝酒的那员将军是谁?”降卒答道:“是王茂章。”朱温顿起爱才之心,感叹道:“我若得此人为将,那平定天下,还有什么难度啊!”他遂命暂时收兵,来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他收为己用。

很难说朱温是否言者无心,但他身旁有人肯定是听者有意。同王茂章的资历差不多,此人也是朱温不久前提拔起来的一员将领,姓杨名师厚。

其实,杨师厚出来闯江湖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他原是颍州(今安徽阜阳)人,以勇猛果决,精通骑射著称,曾经当过河阳节度使李罕之的部下,是符存的老同事。后来,李罕之让结义兄弟张全义给赶出河阳,只好去依附李克用,为了向李克用表忠心,李罕之从自己手下精选了劲卒一百名,献给李克用,杨师厚与符存就在其中。

然后,两位老同事的命运从这里开始分道扬镳。符存很快得了李克用的赏识,收为义子,改名李存审,并且一进去就当上义儿军使,之后屡立战功,成为晋军知名的上将。而自认才能并不比符存差的杨师厚,却只能以一介小卒的身份,看着老同事节节高升,在默默无闻中羡慕嫉妒恨。

压抑的心情很容易让人走极端,终于有一天,杨师厚爆发了,他在河东犯下了一起案子,为逃避打击,便串通上两个同伙一道潜逃,来投奔汴梁。至此,杨师厚总算是遇上了自己的伯乐,他被朱温提拔为牙将,又以讨李茂贞有功,授曹州刺史。

自朱珍被杀以后,朱温用将就有了一条原则:绝不让任何一员将领建下震主之功。某人一旦战绩过于显赫,就将被朱温挂起来冷处理,不再委以重任,像目前的葛从周、氏叔琮就是例证。朱温再从资望相对较浅的将领中培养新人,以取代老将。从目前的迹象来看,杨师厚就是朱温正在着力栽培的新人之一。你说,人在这种时候,能不加倍努力吗?在杨师厚眼中,上司赞赏敌人,这既是对手下无声的批评,也是一种激励:抓住王茂章,就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好机会。

不过,与战意激昂的杨师厚不同,王茂章正准备撤退,虽然这仗只打了一半,但准确地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如果以为杨行密派王茂章到这里来,真的是为了救援王师范,或者给王师范陪葬,那就错了。以杨行密的智商,不可能不知道,只派七千兵去抵挡朱温大军,不过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但如果是别的目的,比如坚定王师范抵抗朱温的信心与朱温欲灭王师范而后快的决心,那这七千人还是大有可为的。

事实上,当见到来敌已是气势汹汹的朱温大军时,王茂章在平卢的工作已经完成,可以收工:梁军的野战部队主力都被拉到了平卢战场,朱温也因朱友宁之死被气红了眼,不铲平平卢誓不罢休。换句话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可以肯定朱温不可能向其他地方伸手了。

所以,当天晚上,王茂章悄悄从小道往东面撤军,准备绕过梁军的当面之师,拐个大弯儿返回淮南,去完成杨行密交给他的下一个任务。当然,撤军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因为对面杨师厚正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王茂章刚离开营地不久,杨师厚就率军追了上来,两军在夜里你追我赶,连连交火。王茂章见甩不脱追兵,如待天明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被迫让部将李虔裕率五百人在辅唐(今山东安丘)据险断后。

杨师厚指挥梁军杀了上来,李虔裕则面对强敌,誓死抵抗,一步不退。这样的战斗不会有悬念,最终,李虔裕被杨师厚擒斩,五百人全部战没,但他们为大部分战友的撤退赢得了时间,杨师厚生擒王茂章的计划只能告吹。

在下查不到王茂章部撤回淮南的具体路径,他似乎没有经过密州,而是从海上走的,可能是前往密州的道路已经被梁军堵住。事实上,由于朱温统率的大军实力雄厚,足够他左右开弓,他已经命令左踏白指挥使王檀率领一支军队,前往收复密州。

从年纪上讲,王檀在梁军中应该也算一员老将了。据说他年轻时人长得比较帅,连字都叫“众美”,长安人氏,至少从曾祖开始,已是世代从军,资历深厚。虽然他在本书是头次出场,但他成为宣武军一员的时间,有可能比朱温还早。在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王檀也立下过不少功勋,渐渐被提升为大将。不过,他到现在才终于崭露头角,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是王檀的工作表现还是不错的;二是比他工作表现更好的,还大有人在。比如朱温派他去对付的敌人,吴军老将张训。

张训并不想打,一来他的兵不多,二来他本就没有承担直接支援王师范的任务,留在密州只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接应自己人回来。现在张训得知王茂章已经回去了,他的任务也算间接完成了,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他招集手下将领,开会商议说:“朱温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兵力不足,怎么抵挡?”

有手下建议先将城中钱粮金帛抢光,然后放火把城烧了,给朱温留下一座仅具考古价值的城市遗址,以免资敌。

张训比那位手下聪明多了,心中暗道:哪来的馊主意?除了你死我活,就不懂别的啦?于是他一口否决这个建议,吩咐先将仓库上锁加封(这样即使吴军撤走了,里边的东西也不容易在短时间内被哄抢),在城墙上插满旗帜(简约版空城计),然后让疲弱之兵先行,自率精锐在后,从容南撤。

张训全军离开之后,王檀才进至密州城下,他见到城墙上那些迎风招展的旗帜,心中生疑,不敢轻易进攻,竟被骗了几天才入城。等进城一看,城中的设施、物资均保存完好,这是个双赢的结果,足够让他向朱温交差,便不再考虑追击吴军的事,张训所部遂平平安安地全师而退。

这样一来,当朱温真正到来的时候,吴军援军的两员大将,王茂章和张训,都是挥一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就这么回去了,只留下揪心的王师范独自面对恐怖的朱温大军。自此,他再没得到任何藩镇的援助,被忽悠他上道的盟友彻底抛弃了。

不过,因情势需要而抛弃小盟友的杨行密,这些日子里的心情也许比王师范还要纠结,只不过,不是为了北边的平卢战局逐渐恶化,而是为了南边:田頵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造反呢?

显然,田頵比自己原来设想的更沉得住气。现在,朱温以二十万大军砸向平卢一隅之地,其志在必得之势已明如泰山,王师范不可能支撑太久的,田頵如再不反叛,自己此前的全部谋划就都打水漂了!

没办法,杨行密不得不施展最后的狠招:既然诱之不反,那就激之反。

杨行密得知,田頵有个常常和他意见相左,动不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部将,名叫康儒,心生一计。八月的一天,杨行密突然下令:将康儒调离宣州,升为庐州(今安徽合肥)刺史。

田頵与杨行密之间的冷战早就处于白热化状态,彼此都在紧盯对方的每一个微小动作,然后用心解读。田頵早就看康儒不顺眼,这时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对此事的判断:康儒这小子,肯定是已经背叛自己,投向了杨老大。他极可能已经泄露了我和安仁义准备起事的机密,否则杨行密怎么会特别关照他?

脾气原本就很暴躁的田老二怒不可遏,终于钻进了杨大哥的圈套。他立即下令,将康儒及其全家处斩。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大祸,康儒没有求饶,只是在死前诅咒道:“我死之后,田頵也活不了多久!”

杀掉康儒,田頵认为已经没有再施展缓兵之计的余地,他立即派人秘密通知已加盟的两位小弟安仁义与朱延寿:不用再等,咱们起兵了。

问题是,这半年多来,杨大哥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等待着,甚至可以说是盼望着田老二造反的消息,他当然会使用各种眼线,越来越严密地监控田老二的一举一动。在这样的前提下,田老二要想瞒天过海,发动一次让杨大哥猝不及防的反叛,哪有这么容易?

润州(今江苏镇江)距离宣州不太远,田頵派去的使者算是安全抵达,见到安仁义,但他派往寿州(今安徽寿县)联络朱延寿起兵的两名使节在半道栽了跟头。这两人带着密信,化装成商人,被将军尚公迺设下的关卡堵了个正着。

这尚公迺原是小军阀冯弘铎的部将,曾代表冯弘铎出使扬州,向杨行密索要润州,杨行密不给,就夸下海口威胁说:“您固然可以不同意我们的要求,但您挡得住我们的楼船舰队吗?”

后来冯弘铎失败,率余部投降杨行密时,杨行密问尚公迺:“你还记得当初向我要润州的事吗?”

尚公迺有些惶恐,道歉道:“那时我是冯公的部下,自然各为其主,只可惜没有成功。”

杨行密大笑道:“只要侍奉杨老头,和你当初侍奉冯帅一样尽心,那你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这就是一个好领导的个人魅力,尚公迺果然如杨行密期待的那样在新岗位上恪尽职守。

此刻,他看着抓获的这两名可疑分子,断言道:“你们绝对不会是商人!”但两人都抵死不承认,尚公迺没有多费口舌,直接将其中一人斩首。另一人大惊,只得献出田頵给朱延寿的密信,尚公迺立即将它上呈给杨行密。

好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杨大帅您想先听哪一个?好消息是:田頵终于在您希望的时间范围内造反了!坏消息是:您的小舅子朱延寿竟然也是田頵的同党!

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作者按:在《资治通鉴》的叙述中,将杜荀鹤到寿州联络朱延寿那件事放在了八月二十五日之后,也就是田頵派出的两名去寿州的密使已被尚公迺拦截,且他已经起兵之后。这样就产生了一连串难以解释的逻辑漏洞。宋代大学者胡三省就感到了疑惑,为此作注曰:“杜荀鹤到寿州,朱延寿当然就知道田頵的上一批使节出事了,也应该猜到他与田頵的密谋极可能已经泄露。那么杨行密召他去扬州的时候,怎么还会毫无戒心,乖乖去送死?是他智商太低,还是利令智昏,鬼迷心窍?”】

又比如,田頵起兵前,两个不重要的小人物乔装改扮,尚且没能逃过杨行密的眼线,待正式起兵后,封锁理应更严,如杜荀鹤,声名又大,身份又极为敏感的一介文人,反而能轻松越过重重关卡,到达寿州,岂不奇怪?

不过,查《旧五代史·朱延寿传》,杜荀鹤访寿州这事,是放在田造反之前的。因此,在下认为合理的解释是,《资治通鉴》并未明确指出杜荀鹤到寿州的时间,这里很可能采用的是《资治通鉴》中常用的倒叙手法,是在追述之前发生的事。只是司马光在著书时偶尔疏忽,或是传抄人失误,少加了个“先前”,才使后人产生了误解。 le/hXBjGzehvxEbjFu0mFVM8VDjWeq+LxlNkDE9IlYXytBgQL/e5xtc2/p9ojI9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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