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带着他的3000人马正慢慢悠悠地由凉州往内地走,过了潼关就得分路了,如果去并州就要往北走。
这时董卓接到少帝的诏令,让他率部来洛阳。
不去并州了?这当然更符合董卓的心意。
董卓下令提高行军速度,尽快赶到洛阳。直觉告诉他,朝廷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去慢了什么都捞不着了。
在董卓带领的这一支人马从西边急赴洛阳的同时,一支人马也由北面南下。
率领这支人马的是新任武猛都尉丁原,他原来打算在并州刺史部的治所晋阳等待董卓来进行交接,接到诏书后也一刻没有停留,以急行军的速度向洛阳开来。
丁原一行是从并州刺史部中部的汾河谷地出发的,距离洛阳800多里,中间要翻越数重高山,还要渡过黄河,所以路上花的时间比董卓多。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如果丁原比董卓先到,后面的事或许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还有洛阳以东的各支人马,他们先后接到了诏令,也都不敢耽搁,立刻就率领各自的人马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袁绍仍然认为他的计划没有错。
何进的脑子里进了水,袁绍肯定认为自己没有。尽管曹操、陈琳、郑泰等人反对他的计划,但这几个人并不是他的核心智囊团成员,他们不了解袁绍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有些话袁绍只有当着他的核心智囊们才会说,之所以引外兵入京,他针对的其实是何进,之所以敢把董卓一块叫来,是因为董卓才是一张真正的王牌。
如果只针对宦官,当然不必造这么大的声势,更用不着董卓,正因为目标是何进,所以董卓必须来。
这是因为,在袁绍看来董卓不仅是军阀,更是刚刚死去的董太后的同宗,在感情上本身就站在董太后一边,少帝掌权后又要夺他的兵权,董卓对何进必然是反感的。
袁绍要想增加打倒何进的把握,就得利用好董卓。
对付一头大象,只放进几匹狼来还不行,得放进来一只虎。
袁绍也有信心驾驭好董卓,董卓的脑袋上有“袁氏故吏”这个标签,尽管他内心里对此未必怀有太多的敬意,但公开与袁家为敌他还干不出来。
即使董卓敢叫板,洛阳城也不是他一支人马,袁绍有把握掌控的人马加在一起还有六七支,总人数是董卓人马的数倍,董卓再疯狂,也不敢在洛阳这个地方造反吧?
以上就是袁绍的全部想法,他认为他的计划几乎是零风险。
但袁绍想错了,因为他了解自己,却不了解别人。
现在的董卓已经不是给袁家当马仔的董卓了,翻脸的速度比谁都快。至于风险,有些情况袁绍虽然掌握,可有些情况他恐怕也不清楚。
这时,董卓的队伍已行过了函谷关,即将到达渑池附近。
这支凉州军虽然只有3000人,但都是骑兵,行动迅速。
再往前,距离洛阳只有200里了,让这些骑兵放开了跑,也就是不到两天的路程。
接到报告,何进大概才冷静地想了想下面的安排,当他认真地把董卓这个人的情况重新梳理一遍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董卓也姓董,跟已经死去的董太后、董骠骑将军是一个董!
前面怎么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
何进意识到这个问题严重时,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脊背上估计也该冒冷汗了。何进真急了,他也不再跟袁绍商量,决定立即阻止董卓来洛阳。
请神容易送神难,对董卓这样一向不听调遣的人,怎么才能让他就范呢?
何进想了半天,决定派种劭去完成这个艰巨任务。
种劭是已故度辽将军种暠的孙子,董卓曾在种暠手下干过,也是“种氏故吏”,何进抬出老领导来压董卓。
种劭带着少帝的诏书急赴渑池,在那里遇到了董卓。
种劭向董卓传达了少帝的诏书,命董卓所部向后撤。
但对方既然是董卓,老领导本人来了也没用,抗诏对董卓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回仍然没有例外。看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董卓不知道原因,但他不想放弃眼前的利益。
董卓于是耍起了流氓,鼓动手下人威逼种劭( 使其军士以兵胁劭 )。
种劭的爷爷种暠跟梁冀斗过争,跟羌人打过仗,当过三公,在凉州各族百姓中享有盛名,种劭不如他爷爷,但也不是能轻易能吓住的。
种劭大声叱责凉州军人,居然把他们镇住了。种劭又去责问董卓,董卓一时理屈,只好答应不再前进,向后退。
这暴露出军阀董卓的一个弱点,玩武的行,玩文的还不行。
不过,说是撤退,也没有走远。
董卓率所部就停在了洛阳以西一带,不断派人打听洛阳那边的情况,一旦有事,他的骑兵也能迅速赶到。
不仅如此,董卓还派人回凉州,让他的其他人马也都来洛阳,沿途如果有人敢阻拦,就以武力解决。
凉州军一向给人野蛮、残暴的印象,听说他们要来了,洛阳城里先陷入紧张和不安中。
何太后更是吃了一惊,她赶紧让人传出话来,同意遣散宫里所有宦官,让他们回到宫外各自家中。
太后的谕令随后下达,包括张让、赵忠在内的大小宦官全部被请出了皇宫。
戒备森严的皇宫目前是宦官们最后的避难所,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比以往,外面到处都在声讨宦官,一旦离开皇宫住到家里,他们无异于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被赶出皇宫的宦官们跑到大将军府外跪了一大片,他们痛哭流涕,叩头请罪。尤其是张让,已经跟何家联姻,论起来还是大将军和太后的长辈,此时也可怜兮兮的,跪着求一条活路。
张让还把儿媳妇,也就是何太后的妹妹叫来,跪下求情:“老臣有罪,应当和你一同回到咱们自己的家。但一想到累世受恩,现在将远离后宫,心里依依不舍,只想最后再进宫值班一次( 愿复一入直 ),再伺候一下太后、陛下,之后回到家,纵然弃尸沟壑,也可以无恨了!”
张让的儿媳妇进宫在母亲舞阳君面前哭诉,舞阳君又去找女儿何太后,经过母亲和妹妹这么一说,何太后又改变了主意,以太后的名义重新发布谕令,让宦官们暂时回到宫中。
袁绍当然不甘心,他鼓动何进无论如何要说服太后下决心诛杀宦官。现在各路人马离洛阳都不远了,袁绍在何进面前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开始软硬兼施起来。
袁绍告诉何进,必须抓住机会诛杀宦官,给天下一个交代,同样的话袁绍在何进面前不停地说,直到何进答应为止( 绍劝进便可于此决之,至于再三 )。
袁绍甚至威胁何进:“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再犹豫就会发生变化,错过了机会大祸就会临头( 事留变生,后机祸至 )!”
但何进仍然犹豫。
为了安抚袁绍,他让袁绍以司隶校尉的身份,安排洛阳县派一些有谋略又配备了武装的人员负责监视宦官们的一举一动( 令绍使洛阳方略武吏检司诸宦者 ),又让袁绍的弟弟袁术以虎贲中郎将的身份挑选200名虎贲军,负责皇宫的守卫。
何进心里乱糟糟的,特别烦。
一边是宦官和妹妹,一边是唠唠叨叨的袁绍一群人,双方互不相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让他左右为难。
除了妹妹,弟弟何苗和母亲舞阳君也站在宦官一边。
宦官们经常向何苗、舞阳君行贿,听说何进要诛杀宦官,他们都帮助宦官说话,还在太后面前挑拨说:“大将军专门对左右的人开刀,这是削弱自己的权力( 大将军专杀左右, 擅权以弱社稷 )。”
言下之意,宦官才是自己人,大将军不分里外,反而杀他们,这是被人利用了。对于这样的说法,太后也相信了,所以对何进诛杀宦官的建议坚决反对。
何苗劝哥哥说:“咱们家从南阳郡来,开始既没有钱也没有地位( 俱以贫贱 ),依靠着宦官才既富且贵。国家大事谈何容易,水一旦泼出去就收不回来,你应当深思,赶紧和宦官讲和( 且与省内和也 )!”
听了妹妹、弟弟以及母亲这些话,何进更下不了决心了。
从何进自身来说,他对宦官本能地既敬又有些怕( 素敬惮之 ),这种潜意识已深入骨髓,现在他虽然权倾一时,但仍然不能摆脱内心里恐惧宦官的阴影,让他向宦官全面开战,他的智商纵然够,胆商也不够。
这时,妹妹从宫里让人传出话来,要他进宫商议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