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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垃圾场的耳光

1、“有钱……连命都能买到!”

“夏一跳。”

“喂,醒醒,夏一跳!”

“还不快起来!”

夏一跳猛地坐直身子。一边脸因为在课桌上趴了太久而压出了印子,他还没有完全清醒,惺忪的眼里载满迷蒙,嘴角有一滴口水滑落,赶忙拿手擦掉。

全班静默数秒,哄堂大笑,骆泽和他的手下们笑得尤其夸张。而叫夏一跳起床的语文老师则交搭着双手,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

这不是夏一跳第一次在课堂上打瞌睡了。没办法,最近他的夜生活太过丰富。不论是前阵子跟白尼的追逐战,还是这阵子帮白尼送快递,每天晚上平均都要消耗掉他两三个小时不等的睡眠时间。尽管久而久之,夏一跳也开发出了对策——回到家吃完晚餐就立刻上床,一直睡到跟白尼约好的时间再爬起来——但到了白天,还是忍不住要呵欠连连,遇到太无聊的课,更是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打瞌睡被逮个正着,那是每个学生必经的尴尬,夏一跳吐吐舌头,连忙摊开课本。

“阿跳,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下课后,曲子疑惑地问夏一跳,“晚上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好像很累?就连作业你最近都不做了,都抄我的……”

“嘘,嘘。”夏一跳连连示意曲子小声些。

“你该不会去打工了吧?”曲子了解夏一跳,“因为打工,所以牺牲了睡眠?”

夏一跳很想把一切告诉曲子,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啊,你别乱猜。我就是老犯困。”

“有些同学来学校也不知道是干嘛的。如果父母知道,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学费都被这么浪费了,一定会非常伤心呢。”骆泽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模仿着老师的腔调,惹来一片哄笑。

夏一跳闻言却轻蔑地笑了。金羊区那次之后,他又帮白尼送了三趟货物,每趟都能得到扎扎实实的一千块酬劳。自从能够自食其力,他走在月鹿学园,再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再听见骆泽跟人吹嘘自己的腐败经历,他也只觉得可笑。这些所谓的“富二代”,并不是靠自己的实力拥有了炫耀的资本。自力更生的穷人哪怕只赚到一块钱,也远比他们问父母要来的几百几千块更有含金量。

有钱真是好。夏一跳这样想。乍看上去,这是非常世俗、非常拜金的一种感悟。但对于穷人而言,这却是再诚恳不过的有感而发。金钱并不意味着欲望与奢侈,而仅仅代表最实际的生存保障,与尊严。

骆泽挖苦着夏一跳,却见他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不禁有些没趣。“切,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撇撇嘴,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听说了不?前两天,有两个大富豪发生火拼了!”

“怎么回事?老大,快说说!”立刻有男生发出请求。与他们对骆泽的习惯性附和无关,本身“火拼”就是一个吸引人的开头。

骆泽得意地扫视众人一眼,不紧不慢道:“你们懂的,我爸爸妈妈都不是一般人,他们活动的圈子,平常人进也进不去。所以他们知道的许多新闻,你们根本不可能知道。”

连夏一跳和曲子都忍不住留心起骆泽的话,哪怕要连带着听进许多自我感觉良好的台词。

“这两个富豪,一个姓乔,一个姓麦。名字就不具体说啦,反正表面上都是正当商人,私底下嘛……”骆泽故意将声音压低,却又保证每个竖起耳朵的人都能听见,“总之,他们一直是死对头,水火不容。最近,终于正式爆发了冲突!”

“什么样的冲突?”问话的竟是曲子,她怯生生地举起手。

骆泽一笑,忽然做出个开枪的手势,冲曲子大叫一声:“砰!”吓得她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骆泽哈哈大笑:“什么样的冲突?反正,就跟你们在电影里看见的差不多!但最后他们两败俱伤了。听说,乔老板和麦老板都受了重伤。”

骆泽说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同学们则半信半疑,议论纷纷。

“真难得你会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呢。”夏一跳对曲子说。

“我不是感兴趣……”曲子的脸色煞白,“我不是说过吗?我哥哥就在一位姓乔的有钱人家里当佣人啊。”

夏一跳一愣,这才想起曲子的哥哥曲奇至今杳无音讯,忙说:“这一定只是巧合。骆泽那家伙最爱吹了,鬼知道他到底加油添醋了多少!”

嘴上这么说,夏一跳却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制裁的那个抢劫犯。这个世界自有它阴暗的一面,碰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如果曲奇就是被那“阴暗”给吞噬了……

“唷,你觉得我在吹牛?”骆泽冷不丁插话进来,“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当然会这么觉得。但现实往往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离奇!”

夏一跳倒是不否认这一点。他觉得有趣的是,说这话的骆泽必然不知道,他眼前的夏一跳是一个活生生的“离奇”例子。

“如果你老爸能够努力赚钱,或许你在有生之年,也能见识见识不一样的世界。”骆泽没有察觉夏一跳的态度,自顾自喋喋不休,“有钱是最重要的。有钱……连命都能买到!”

这最后的一句话,没来由地令夏一跳浑身不舒服。

2、“你以后可别像我这么没出息。”

放学了。

夏一跳正要返回老沟渠,忽然想买点东西回去。他现在也能赚钱了不是吗?听说有一款提神饮料很有效,他就想买给经常要熬夜的鲁大,表达一下孝心。顺便告诉他:可别小看你的儿子!

如果不是这个心血来潮的想法,夏一跳或许发现不了鲁大的秘密。

拎着一袋提神饮料,夏一跳从一家便利店出来。一抬眼忽然发现对面的大厦名叫“双子”。双子大厦?那不就是鲁大上夜班的地方?没想到就在这附近。夏一跳信步走近,想看看鲁大的工作环境。

“哎,你找谁?”一个保安模样的人拦住夏一跳。

“不找谁,就看看。我爸晚上在这里上班的。”夏一跳说。

“你爸?”那保安哑然失笑,“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儿子。”

夏一跳不明白,那保安补充:“这大厦就我一个保安。白天晚上都归我管!”

“啊……”夏一跳有点尴尬,“大概是别的双子大厦,我记错了。”

“你记错了名字吧。迷宫市就这么一栋双子大厦。没重名的。”

夏一跳彻底懵了。真是他听错了?还是鲁大说错了?还是……

他飞快地回了家。

走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门,他又看到了鲁大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回来了?洗个手吃饭。”鲁大像平常那么说。夏一跳应着,心头的疑惑却徘徊不去。

“最近工作顺利吗?”夏一跳边扒饭边问。

“还行,就是睡得不痛快。”鲁大说着,打了个哈欠。

“你工作的地方是双子大厦吧?”夏一跳再次确定。

“是啊,破地方一个。”

“要做的事情……多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大门呗。你以后可别像我这么没出息。”鲁大自嘲着,将一块午餐肉夹到夏一跳的碗里,“快点吃完去复习功课。你今天话怎么特别多?”

夏一跳默默咀嚼着碗里的食物,他本想当场揭穿鲁大,忍住了。因为鲁大未必会对他说实话。他决定了,晚上跟着鲁大,看他到底去哪里!

一如平日,鲁大吃完饭后,碗一推,嘴一抹,叮嘱夏一跳两句,就出门上他的“夜班”去了。

鲁大前脚刚出门,夏一跳后脚就跟了出去。临走时,他没忘背上书包——那里面装着这阵子他送快递赚来的钱。因为没有银行账户可存,又暂时不方便告诉鲁大,因此当他不在家时,总是将这些钱随身携带,自己保管,比放在家里更让他感到安心。

夏一跳不费吹灰之力来到了屋顶上,压低身形,让自己保持一个不被鲁大发现、又始终能够锁定他的姿势与距离,沿途跟踪。

鲁大穿过几条陋巷,在一个垃圾桶旁碰上了一个人。显然,他是特地在那里等鲁大的,等了已经有一会儿。夏一跳看见,那人是老排。前阵子造访过他们家的老排。

“来啦。真慢。”老排说。

“你懂什么,我得陪儿子吃饭。”鲁大说。

“啧啧,真孝顺的老爸。我这个单身汉是体会不到你的乐趣啦。”

“少罗嗦,快点走吧。”

他们出了老沟渠,在一个公车站等车。车来了,坐上就走。那方向绝对不是去什么双子大厦。公车是有固定路线的,更方便锁定。夏一跳身在高处,亦步亦趋。疑惑却越来越甚。

半个小时后,夏一跳明白鲁大要去哪里了。那是个大出他意料的地方——

垃圾场!

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垃圾场。这三个字对于生活在迷宫市的人来说,是代表着特殊意义的一个坐标。一次地震,那里的建筑物大片崩塌,依然屹立的也成了危楼,地面更因下陷而低于迷宫市其他地方。居民因此纷纷搬离,倒是将那里作为了废品回收站。报销车辆、电器、家具以及其他破烂,在垃圾场日积月累。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迷宫市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开始在垃圾场出没。他们利用并改造着那里的特殊环境,以方便进行一些违法乱纪的活动。据说在那背后,还有一些颇具权势的人在撑腰,政府因此迟迟未能干涉。

总而言之,垃圾场就像是迷宫市的一截盲肠。一个默认的“三不管地带”。它跟老沟渠的最大区别就是四个字:乌烟瘴气。

夏一跳想不明白,鲁大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在他的认识里,跟垃圾场扯得上关系的,都是些垃圾!

公车的终点站距离垃圾场还有一段距离。鲁大和老排下车步行。天已经黑了,这一带路灯都没有几盏,以至于他们完全没发现跟在身后的夏一跳。

直到开始深入垃圾场,视野才恢复了有限的清晰。垃圾场内的灯光十分晦涩,与粘稠的黑暗纠结在一道,有一种暧昧而颓废的气氛。让夏一跳浑身不舒服。

但这个地方还是热闹的。一种有别于新天地的热闹。

有的店里持续传出高功率喇叭播放的劲爆音乐,混杂着口哨声、笑声,以及啤酒瓶被砸碎的声音。

有些人卖力地划着酒拳,快乐地吆喝着,却又忽然演变成桌子被掀翻的噪音,以及打闹声。

路旁有人摆摊,脏兮兮的帆布上陈列的,尽是些看起来十分危险的物品。

还有些卖家习惯躲在暗处,以更神秘的姿态向人兜售他们的好东西……

总觉得这样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也不奇怪。夏一跳下意识地紧了紧背包,觉得自己就像带着一块肥肉,踏入了满是饿狼的笼子。

鲁大和老排拐进一条巷子了。看样子,他们十分熟门熟路。夏一跳跟过去,正好看见二人走进一座房子里。从外面看不出这是什么性质的房子,但是里面传出的声嚣,尤其是“哗啦,哗啦”的那一种,却泄露了它的本质——

赌场!

3、“我——没有求你收养我!”

夏一跳愣在当场。

鲁大怎么会上赌场?虽然从小到大,他也看见过几次鲁大跟狐朋狗友们凑一起打牌搓麻什么的,但那只是玩玩而已,而来到这种地方,就是货真价实的赌钱了。鲁大哪里来的钱?这根本不是穷人消费得起的娱乐!

那赌场的入口,像是一个吃人恶魔大张着嘴。夏一跳听过太多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故事了,他真不愿意相信,自己正在成为这种故事的配角!

夏一跳犹豫了一下,走进了赌场。本来担心会有看守之类的人阻拦,结果没有。是不是因为这里的人都默认了,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点的人物,哪怕还只是个孩子,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跟那些上流社会的赌场相比,眼下的这座赌场没有任何格调可言。大堂很宽敞,摆满了桌子,许多人兴致勃勃地摇着骰子、玩着扑克、打着麻将,同时不断抽烟,不断说脏话。夏一跳对这样的气氛反胃到了极点。他在偌大的赌场里转悠着,寻找鲁大的下落。潜意识里他仍然希望着,鲁大不是来这里玩的,他是来工作的,或是找人的……

“好家伙!可让我给逮到了吧!”

随着一声怒喝,一扇门猛然打开。从那类似“包厢”的房间里飞出了一个人影,重重地砸在一张桌子上,惊得桌旁的赌客四散逃离,桌子四分五裂,漫天飞舞的扑克像一朵怒放的烟花。夏一跳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老排!他正在地上乱扭着,呻吟不止。

“我说你们俩手气那么好呢!果然有猫腻!”两条大汉骂骂咧咧地架出了另一个人来,这一次是鲁大,他被人抓得牢牢的,试图挣扎、反抗,无奈对方箍得太紧。他的额上渗出了汗珠,夏一跳还是第一次看到,鲁大如此狼狈,如此难堪!

在这么多年的贫苦生活面前,鲁大有过恼怒,有过沮丧,但从未曾像现在一样灰溜溜,犹如一只被抓到的老鼠,惊慌且绝望。

赌客迅速围成了圈子,将鲁大和老排困在其中。夏一跳透过人墙的缝隙看鲁大,内心的悲哀莫以名状。

“这俩家伙!”那两个打手模样的大汉将鲁大和老排恶狠狠地踩在地上,“连续几天都到咱们这儿来玩,还每一次都满载而归!妈的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今天可算逮了个现行!两个人配合着出老千,胆子可真不小啊!!”

赌客议论纷纷,个个表现得义愤填膺。鲁大和老排此刻面朝地板,但仍然可以看出,他们有多么尴尬。

“杀一儆百!没说的!”有人喊了一嗓子,立刻得到了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附和。喧闹之中,有些人大概是将自己输钱的气撒到了鲁大和老排的身上,他们冲上前去,又是踢又是骂,鲁大和老排蜷起了身体,一面承受着,一面发出痛苦的告饶。而两旁的打手却不作阻止,乐得作壁上观。

“住……”夏一跳终于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了,“住手!请你们住手!”

一把还嫌稚嫩的声音在这种场合响起,显得格格不入,人群稍微平静了下来,夏一跳分开他们,挤到鲁大面前。鲁大抬起脸来,他此刻的表情,比刚才被人抓到的时候慌张一千倍。夏一跳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样子的鲁大。

“小鬼,干什么?”打手大汉怒斥夏一跳。

“我是他的……儿子……求求你们放了他。”夏一跳只能这样哀求。

“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大汉尽情享受着侮辱人的乐趣,“说放就放,你觉得有可能吗?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鲁大沙哑着嗓子说:“我把钱都还给你们……”

“还那么一点儿就够了?”

夏一跳忙说:“不够的话,我这里有。”他将背上的包卸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一个又一个信封来。

——这些都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赚的钱。他几乎没有花过。积少成多,已经有了一个可观的数目。周围的啧啧声顿时响成一片,都在惊讶貌不惊人的夏一跳居然这么有钱。鲁大更是吃惊到了极点。

“这些总够了吧?请放了他们!”夏一跳交出所有钱,再次恳求。

两名大汉商量了一会儿,看看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排和鲁大,又数了数夏一跳给他们的钱,忽然就眉开眼笑了:“行。你把人带走吧。我们的目的反正也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小伙子,你很识相,有前途哈。比你老爸可出息多了。哈哈哈哈。”

屈辱像潮水一样弥漫了夏一跳,他的脸迅速涨红。

有很强烈的冲动,立刻使出让对方的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就像对付那个夜晚的抢劫犯一样教训眼前这些家伙。

但终于还是把那种不明智的念头强忍了下来。

夏一跳走在前面,鲁大和老排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就这样离开了那赌场。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背后传来“呸”的声音。

沿着灯色晦暗的街道,他们走向垃圾场外。

“阿跳……”鲁大憋了很久,终于开口叫道。

夏一跳头也不回,只管往前走。

“阿跳。”鲁大提高了声音,“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啊?”

夏一跳在一盏街灯下站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来,双手紧捏着拳头,愤怒,让他全身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为什么?!”站在有限的光亮中,夏一跳厉声质问。

“你……你这是什么口气?”鲁大被骂得十分狼狈,同时,他开始恼羞成怒,“你救了我,不代表你可以没大没小!我是你爸!”

“怪不得双子大厦的人不知道你啊,怪不得那天你们说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夏一跳对鲁大失望到了极点,“我以为你多辛苦,结果全都是假的!亏你有耐心每晚装成去上班……”

“够了啊!”鲁大咆哮起来,“我做这些事,还不都是为了你吗?!否则怎么筹学费、怎么交房租?没钱付房租我们住哪里?我一个人怎么都好办,还不是因为我养了你这么一头白眼狼!”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说过我可以不读书啊!我说过我有能力赚钱啊!你赌钱,还作弊,害得自己变成这样,害得我要遇到这种事!那都是你的人品问题,不要赖在我的身上!”夏一跳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我——没有求你收养我!”

鲁大响亮的一巴掌,为这狂风暴雨般的争吵划下了休止符。一旁的老排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夏一跳挨了打,反而平静了。他静默数秒,机械地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怎样一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啊。垃圾场。而他莫名其妙在夜晚来到这里,莫名其妙失去辛苦赚来的钱,还要被眼前的这个人骂白眼狼,挨他的巴掌……

夏一跳忽然转身就跑,他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鲁大慌了,连忙去追,短短两秒内,已经不见了夏一跳。

一阵风声般的脚步,呼啸着远去。 QBEIoyhmAaoQcThmsJiz3NebbXPPT2/BfX8bWOKlcbSDUzyxKjwLbePqh2a3L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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