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 两星期前,拉斐尔·塞姆斯·科迪和堂兄朱尼尔一起坐在罗克西冰激凌店里,浇满奶油糖浆,还撒了碎核桃的杏仁脆冰激凌人手一份。屋外沉闷的空气因经过了墨西哥湾而变得潮湿,再由佛罗里达狭长地带散射出来的热气充分炙烤之后变得灼热,笼罩在这个名叫克莱维尔的小镇上。亚拉巴马州的天空晴朗得让人绝望,压根儿不打算来一场痛快的午后阵雨。客人们一边走进店里,一边扯着粘在身上的汗衫。
“我的天,外面也太热了。”一个穿着一身亚麻西装的生意人推门进来,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坐在板凳上的农夫笑着说:“可不是,热过一桶红火蚁 。”
朱尼尔压根儿不关心这些,只顾着对拉斐尔说:“我有一个好主意。咱们试着去找找奇科比巨蟒吧。”他指的是亚拉巴马州的尼斯湖水怪 。在20世纪,有好几百个本地人宣称自己见过一条像蛇一样的巨大神秘生物潜伏在奇科比河的深水里。
“别了吧,这也太扯了,”拉夫(大家经常这么叫拉斐尔)回应道,“那根本就是他们编出来的故事。哪有什么奇科比巨蟒。”
朱尼尔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当然有,而且千真万确。很多人都见过。你只要悄悄地沿着河一路漂过去,不要用舷外发动机之类的东西。一定要让你的船看起来像是一根浮木或者类似的东西,你懂的。”
“呃,真是这样吗?假如真有那么多人见过,”拉夫反问,“为什么他们连一张照片都没拍到?”
“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没带相机,只是刚好在外面钓鱼呀。要不这样好了,咱们带上相机。我有一部。要是能拍到哪怕一张照片,咱俩铁定一夜成名。”
“传说中那玩意儿长什么样?”拉夫问道。
“就跟一条大蛇差不多吧。身子卷曲着,没人见过它的头,都只见过它身体的一部分。”
拉夫又摇起了头:“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爸妈——”
“哎哟,拜托,你别这么胆小好不好。”朱尼尔边说边像小鸡扇翅膀一样上下挥动着手臂,嘴里还“咯咯”叫了几声。“我们能有什么损失呢?一定会很好玩的。还可以顺道去拜访弗罗格曼,说不定他还会让我们见见‘大本’。你不想看看全世界最大的短吻鳄吗?”
没想到拉夫再次摇了摇头,这回更加坚定。“我就知道你疯了。要是进了弗罗格曼的地盘,他怕是要宰了我们。大家都说他在劳恩斯县杀过好些人,居然还能全身而退。我还听说,如果你离他的码头太近,哪怕只是在周围钓鱼,他都会大喊大叫冲出来说要杀了你。”
“啊,得了吧,”朱尼尔说道,“老弗罗格曼就是虚张声势而已,他连一只苍蝇都不舍得打死。去拜访他一定很有意思,回来还能跟大伙儿炫耀一把。说不定他还会让我们给‘大本’拍一张照片,那可就太值得炫耀了!”
“哦,是吗?我倒听说有人在奇科比河上失踪,还都尸骨无存。”
“你觉得这都是弗罗格曼干的?怎么可能。人们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怀疑他,老早就该把他带到克莱维尔警察局去,警察还会在他的地盘上挖受害者的遗体。”
“好吧,那又是谁干的呢?”
“我怎么知道?没准儿是奇科比巨蟒。也可能是他们自己摔下船淹死了,尸体被冲进了墨西哥湾。或许根本就没人失踪,一切都是编造的。”
“我还听说,弗罗格曼是个变态,”拉夫又想到一个反对理由,“他喜欢碰小男孩,你懂的。”
“怎么个碰法?”
“就是对他们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拉夫,你可真够恶心的。”16岁的朱尼尔比拉夫大一岁,他决定用一种更老成的方式来对付堂弟。只见他面有愠色,慢慢摇了摇头,似乎很惊讶居然还有人会如此无知。“也许你从什么地方听说了这些事情,可你能不能动脑筋想一想,假如是真的,他现在不该乖乖待在监狱里吗?”
拉夫没吱声,朱尼尔继续说道:“别当胆小鬼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穿过约翰逊农场到河边去。在那边的防洪堤上,我知道从哪儿能借来船。然后我们顺流往下漂上几千米,在波托莫码头靠岸。晚饭前就能赶回家,非常简单。”
“万一我爸妈发现了,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已经猜到你会带我闯祸,所以不让我跟你在外头瞎转悠。”
“告诉他们咱俩要去诺科比湖玩一整天,说我们打算去钓鲷鱼。他们不会多想的。”
两天后的早上8点,朱尼尔来找拉夫。在拉夫母亲面前做了最诚恳的保证和承诺之后,两个男孩骑上各自的自行车,沿亚拉巴马128号州际高速公路向东北方向前进,直到离开克莱维尔,转上一条县级小道。这儿几乎看不到一辆车,他俩总共只遇到了两辆迎面驶来的车,车斗里载满粗麻袋包装的绿番茄。两个人一路骑到约翰逊农场边的一条林中小溪旁,先在立交桥附近找到一丛茂密的灌木和杂草,把自行车藏了起来,然后爬着下到小溪边,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方,脱掉鞋子提在手里,蹚过缓缓流淌的清澈溪水。每踩一步,绵软的细沙便在脚趾间涌起,散落在溪底的光滑鹅卵石一个接一个抵住脚掌,那种感觉相当惬意。
他们顺流而下,朝着奇科比河方向前进。一路上,可以看见各种小鱼如离弦之箭嗖地冲进鳗草丛或陡岸的凹陷处。一只长满绿藻的东方泥龟趴在水底一动不动,静待他俩从身边走过。一条丝带蛇从伸到水面的树梢上掉进水里,一转眼就游走了。一只赤肩鵟大声嘶叫着从头顶腾空而起。他们一抬头就发现了赤肩鵟的窝,藏在树冠里,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筑巢的季节过了。”拉夫说了一句。
他们就这样继续往前走,水流变得平缓,水位变高,小溪渐渐汇聚成一个足以没过他们膝盖的池塘。两个男孩一前一后爬上岸,重新穿好鞋子,沿着杂草丛生的小道往前走。每当遇上小道被下层植被完全遮住的情况,他们就使劲扒开浓密的植物为自己开路,奋力沿着河道一点一点往前走。
走了近2 000米,水道变宽,溪水再度变浅。一部分溪水被一个小池塘四周的香蒲树丛导流到了一侧。两岸是稀疏的水栎、柏树以及其他一些喜欢长在沿海冲积平原的树种。他俩小心翼翼沿对角线方向左一步右一步向前走着,避开越来越泥泞的溪流底部。
“小心别踩到流沙。”朱尼尔提醒道。
拉夫跟在朱尼尔身后,心想,万一真碰到流沙,那第一个掉进去的也会是朱尼尔。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朝着奇科比河前进,一边跳过一个又一个小水洼,一边留意绕开一个又一个滑溜溜的泥潭。
终于,奇科比河出现在眼前。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河流表面泛起一层蓝绿色的银光。放眼望去,河的两岸全是冲积平原特有的树木,顶着巨大的树冠,整整齐齐围在两边,像一道绿色波涛从半空倾泻而下,延伸到河面。
奇科比河的水流平静缓慢。从河面的枯枝漂往下游的速度判断,河水就如同一个悠闲散步的人那样缓缓前行着。
到了这个位置,河堤在溪流的出水口一侧稍稍抬高了一些。两人从那片树种不太一样但长势更好的树林看出,这陡岸的高度使其刚好能不被上游暴雨过后的洪水淹没,除非洪水极为猛烈。朝向河边陆地一侧的河岸像断崖一般,泛着浅黄色的砂质黏土崖面上看不到一片落叶。断崖两侧的坡度渐渐变得平缓,最终变成一片缓缓接上水边的泥滩。
河岸上躺着6条划艇,每条都3米多长,没刷油漆,被绑在高高长在斜坡上的小月桂树的树干上,这意图也很明显:万一奇科比河发洪水了(这在沿海河流是很常见的事),这些小艇就会浮起来,自由漂动,但又不太可能挣断绳子,被洪水冲往下游——除非是遇到了最猛烈的洪水。
朱尼尔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向其中一条划艇,开始动手解开绳子。拉夫紧紧跟在后面。他朝小艇里看去,一条横置的木板算是座位,有两支船桨靠在上面。
“这都是谁的划艇啊?”拉夫问。
“鬼知道。”朱尼尔正在解开系泊绳上的绳结。
拉夫伸出一只手按住朱尼尔的胳膊:“嘿,等一下!我们可不能就这样把船偷走,会闯大祸的。”
“放松一点啦,行不行?”朱尼尔回答道,“谁说我们要偷船了?就是借来玩一下而已。我们可以坐小艇一路划到波托莫码头,然后把小艇停靠在那儿。小艇的主人可以过去把它取回来。人人都知道,从这儿借走小艇的人会把它留在波托莫码头。”
拉夫根本不信朱尼尔这一套。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堂兄了,知道朱尼尔根本就是在偷窃。但拉夫同时也很好奇,像奇科比河这么一条大河,谁能有本事划着一条小艇逆流而上回到这里呢?不过他马上留意到,除了桨架,船尾还有一个可以安装外挂马达的底座。可是他跟朱尼尔都没有外挂马达,怎么才能把船送回这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拉夫已经被眼前紧张的气氛裹挟住了。就在短短几米开外,波光粼粼的奇科比河向前流淌,此处河水很深,奇科比巨蟒没准儿就在附近。拉夫心想,万一他俩被抓个现行,人赃并获,他就说是朱尼尔告诉他可以这么做的。毕竟他看上去明显比朱尼尔要小,很容易就能躲过责备,就让朱尼尔负责解释吧。
朱尼尔解开系泊绳,小艇松开了。他俩一个推、一个拉,合力把小艇从泥滩上挪到浅水区,接着从小艇一侧爬上去,正式开始了今天的探索之旅。他们摇起船桨,把船头朝向下游的方向,努力让小艇一路贴着树木丛生的河岸前进。河面上看不见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机动船只向他们驶来的声音,不管上游还是下游都没有。
“正常情况下你很可能会碰到两三个渔夫,”朱尼尔说道,“我爸带我和我妹妹来过这儿,他说一般都会遇到的。”
“这就奇怪了,”拉夫回答,“这里可真是太美了,我敢说在这儿钓鱼肯定很爽。”
“就是说啊,”朱尼尔表示同意,“不过,要过来也很困难,因为你得先穿过那些泥滩才能来到奇科比河这一片,而且,河水上涨的时候也够吓人的。大家都喜欢到更下游的地方去。大多数人干脆略过奇科比河,一路往南,直达埃斯坎比亚县。那里的码头也更多一些。”
拉夫仔细打量眼前这片河边森林,目光所及就像草莽荒原一般。他们经过一间渔夫的棚屋,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靠几根柱子支撑,立在水面上,看上去已经被主人废弃。再往前划,一根绳子从头顶一棵巨大的水紫树的树枝上垂了下来。
“小屁孩喜欢拉着这根绳子从岸上荡过来,然后一松手跳进水里。”朱尼尔来了这么一句。
“不过他们是怎么过去的?没看见地上有任何道路或小径。”
“附近肯定有一条路。再不然就是搭着小艇过来的。”
足有成年人两个巴掌大的滑龟和甜甜圈龟这会儿正趴在倒下的树干或低垂的树枝上晒太阳,拉夫和朱尼尔的小艇离它们还有十几米远时,它们就哧溜一下滑进了浑浊的河里。
“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好吃,”朱尼尔说道,“当然了,你就是想抓也抓不到。”
两个男孩划着小艇,经过了一条正向岸边游的水蛇,随后看到一只大蓝鹭一动不动站在沙洲边缘的浅水里,耐心等待鱼儿游过。两只鸭子呼啦啦扑扇着翅膀,排着紧密的队形从他们头顶飞过,笔直地朝下游飞去。一只红头美洲鹫和一只巨翅鵟乘着一股温暖的上升气流盘旋着往上飞去,飞得又高又远,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两只小一点儿的鸟儿长得像鹰一样,长长的尾巴带有分叉,这时正好从对岸的树冠顶上飞过。
“那两只肯定是燕尾鸢,”拉夫说道,“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真的呢。”他又热心地附加了一句:“它们会吃树上的蛇。”
尽管两个人不时抬眼扫视天空和岸上的树林,但其实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水里,都在默默搜寻奇科比巨蟒的踪迹。可惜,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任何像是巨蟒的东西。当然,他们也不会天真到指望传说中神出鬼没的巨蟒会在如此阳光明媚而又风平浪静的时刻主动现身。但他们仍然热切地期待着。
不久,茂密的树林如同一扇被推开的门一般突然分开,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一处沙滩码头,那里停着一艘划艇,跟他们的那艘很像。一条看不见杂草和落叶的小土路向前延伸了几十米,通往一所小房子,它看上去像一个盒子,有一个镀锌钢板做的斜屋顶。这个住处保护得相当好。虽然墙面没有刷漆,但看上去很结实,没有半点破败的迹象。其中一面墙的木板条颜色更浅一些,可能是新近才安装上去的。走上三个台阶,就来到正门前窄小的门廊。门边有扇窗户,面向奇科比河,一道带抽绳的遮阳卷帘遮住了一部分窗子,但窗户上并没有安装布窗帘。
小艇触到河底后,拉夫和朱尼尔跳下船,合力把小艇拉上码头。
等他们搞定后转过身来,弗罗格曼已经站在那儿了,就在几米开外。他大概早就留意到他们了,趁他俩让小艇靠岸的工夫先从屋里走了出来。
弗罗格曼身高大概1.85米,身材和脸型都是瘦瘦长长的,40岁左右,却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看起来至少还要再老上10岁。他的脸被晒得黝黑,眼角和嘴角都布满皱纹。他赤着脚,身穿一条老土的蓝色吊带工装裤,胸前有一个工具兜,里面是一件系着袖口的米色衬衣,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上面印着“弗洛马顿木材”。他留着修剪整齐的短胡子,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
此刻,他右手握着一把泵动霰弹枪,枪口稳稳指向这两个男孩。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你俩想要干什么?”他吼道。
爱跟比他年长的人争论的朱尼尔此刻熟练地撒起了谎:“先生,我们是童子军,正在按要求完成一项特别的远足任务,我们就想顺路过来拜访一下。”
弗罗格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他微微调整了一下手里的霰弹枪,然后,猛地把枪管往奇科比河方向一指,意思是这次会面该结束了。
拉夫灵机一动。“先生,”他说,“您这地方可真是漂亮。树全都这么高大,还有各种各样的禽鸟和蝴蝶,我们这一路上都看见了。”
弗罗格曼依然不为所动,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大声回答:“算你小子说对了。要是哪个不想活的敢来我的地盘上捣乱,我不会放过他的。”
然后他又默不作声了,只稳稳地端着枪,枪口依旧指向拉夫和朱尼尔。
这显然又是一道逐客令,但朱尼尔还想再试一次。“我们也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能不能请您让我们见一见‘大本’?大家都说它是全世界最大的短吻鳄,有3.5米那么长。”
“4米。”弗罗格曼干脆利落地纠正了他,手里的枪稍稍放低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正常起来。
朱尼尔成功突破了他的防线。原来,诀窍是弗罗格曼对这条短吻鳄的自豪之情。
“它有4米多长,”弗罗格曼继续说道,“这附近曾经有许多更大的短吻鳄,但全被打死了。不过,这会儿你们也见不着‘大本’,因为它只有到晚上才会出来。它就在这一带活动,在我附近。我照看它,给它喂鲶鱼和去了腿的青蛙。”
很多人都知道,弗罗格曼经常在夜里用头灯去河上诱捕牛蛙,第二天一早把卸下来的牛蛙腿拿到离他最近的加油站以及波托莫码头的一站式商店里卖掉。他从来不会开船去,每次都是走陆路,卖的钱足够他给自己买些杂货。店主们都说,他寡言少语,每次只待几分钟,而他的离开总会让店主和其他顾客感到松一口气。
弗罗格曼又沉默了。
是时候离开了,毫无疑问。但就在朱尼尔准备离开时,他又转过身来,想再碰一次运气。
“先生,我们知道现在就该离开,但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们,您见过奇科比巨蟒吗?”
弗罗格曼还是像先前那样盯着这两个小男孩,但拉夫觉得自己留意到了某种几乎难以觉察的变化。弗罗格曼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好像准备开口说话,但是并没有。随后,他又稍微动了动嘴巴,终于开口说道:“我可能见过,也可能没有。”
他又停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我确实见过某种大玩意儿,总是在快天黑的时候,还能听到些响动。但跳出水面的绝对不是短吻鳄,也不是那些个头儿跟人差不多的鲟鱼。有可能是一头超大的公牛鲨,跟新砍下来的木材差不多长,从墨西哥湾一路逆流游到这里,但我觉得不像——那种鲨鱼才不会跳出水面呢,它们都是从水底偷袭你的。”
朱尼尔或许不知道,但拉夫知道:世界上能沿着河流逆流而上的物种寥寥无几,偶尔会攻击人类的动物也屈指可数,公牛鲨就在这些物种之列。
弗罗格曼的目光越过两个男孩看向远方,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我确实见到了某种东西,听到了一些动静。”
朱尼尔跟拉夫一样被这些话牢牢吸引住了。他们等着弗罗格曼继续说下去,可他已经讲完了。弗罗格曼紧闭双唇,两眼眯缝着。传说中的“奇科比食人狂魔”又回来了。
“你俩赶紧从我的地盘上滚蛋,还有,如果你们两个小混蛋有一个胆敢再往我这儿跑,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他俩吓得点头如捣蒜,卑躬屈膝、不知所措地咕哝着“好的先生,好的先生”,一路后退着回到码头,手忙脚乱地解开划艇,爬进小艇里,划桨离开了。
到了波托莫码头,他们奋力把划艇停到泥泞的岸边,走上绿草如茵的河岸,一棵巨大的弗州栎投下一片树荫,掩映着桥墩,他们在桥墩旁坐了下来。拉夫打开背包,取出妈妈为他俩准备好的午餐:抹了花生酱和草莓酱的白面包三明治、苹果,以及“好时”牌杏仁巧克力棒。
吃过午餐,拉夫跟朱尼尔沿着单车道的波托莫柏油马路向前走,经过一家小小的便利店以及加油站,大概走了20分钟,来到公路跟老旧的托马斯维尔铁路交会的路口。他们沿着铁轨往南走,有时在一块接一块的枕木之间跳着前进,有时又钻进长在路堤上的浓密杂草丛里体验一把“披荆斩棘”的滋味。走到27号州级公路后,他们便转而沿着这条公路向东南一直走回克莱维尔。路上他们商量好第二天再步行去约翰逊农场取回自行车。因为害怕被父母禁足,两人又庄严地彼此发誓,保证绝不跟父母提及今天这趟冒险之旅。
虽然漫漫回家路让两个人筋疲力尽,但他们都无比亢奋。朱尼尔赶在晚饭时间把拉夫送到家,然后独自一人继续往家走去。拉夫家的餐桌上摆放着烤鸡、炸秋葵,还有玉米面包,妈妈问拉夫在诺科比玩得怎么样。
“还行吧,”拉夫回答,“我就是觉得,如果朱尼尔能对自然史更感兴趣一点儿就好了。对了,他怕蛇。”
之后几天里,拉夫和朱尼尔都跟各自的朋友分享了这趟奇科比冒险之旅,而且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吹嘘了自己的英雄事迹。至于偷(而不是借)了一条小艇这类情节,则只能讲给最亲密的两三个死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