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罢工之后的好多个月经济低迷。
妈妈告诉我们没必要担心,但她还问我们是否介意把长沙发搬到厨房,这样就能把前屋租出去了。
我们不介意,因为妈妈保证,她会用所得的钱给自己买件她急需的温暖大衣。
海德先生看到窗户上“有房出租”的工整字牌便来拜访。
我和妈妈带他看了房间。或许是因为这是妈妈第一次“出租”房屋,她忘记索要租赁推荐信了,也没有要求预付房租。
“这处居所真令人称心如意。”海德先生的谈吐是如此优雅,“我将派人把我的箱包今晚送达。还有我的那些书。”
海德先生很顺利地融入了我们的生活。老实说,他好像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但他和孩子们讲话总是那么和蔼,每次他在门厅从妈妈身边走过,都会殷勤地鞠躬。
爸爸也喜欢他。海德先生曾去过一次挪威,他能和爸爸聊在那里钓鱼的美好时光。
只有经营寄宿公寓的珍妮姨妈提出异议。她问:“他打算什么时候付他的房租啊?”
“这很难问出口。他肯定不久就会付的。”妈妈说。
但珍妮姨妈只是哼了一声。他这种人她从前就见过,她阴郁地告诉我们。妈妈别想从那个人手中获得房租来买什么新大衣了。绅士?哼!
这番话让我们都发起了愁。面对着我们拉长的脸,妈妈却笑了。“这样的话你们也信呀。”她责备道,然后给珍妮姨妈倒了杯咖啡,好请她先收起她的牢骚话。
雨季到来的时候,妈妈担心海德先生的房间晚上会冷,就让爸爸邀请他到温暖的厨房和我们一起坐坐。我、克里斯蒂娜和内尔斯在大灯下写家庭作业,爸爸和海德先生在火炉边抽烟斗。妈妈在水槽边静静地干活,做面包或是发酵奶酪。
海德先生会对内尔斯的高中课程给出建议,有时候还会辅导他的拉丁文。内尔斯对学习有了兴趣,分数也提高了,他不再恳求爸爸给他办退学好让他去工作了。
我们写完了家庭作业,妈妈在摇椅里坐着开始缝补,海德先生这时就会给我们讲他的旅行和冒险。哇,他知道如此多的事情!就好像历史和地理有了生命,在这间小屋里徜徉。海德先生去过牛津,并且乘船环游过全世界。
一天晚上,他开始给我们读狄更斯的作品。很快这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只要我们写完家庭作业,海德先生就会带一本书下来,然后大声朗读。陌生的新世界向我们打开了大门。
“就像萨迦 ,”妈妈说,“棒极了。”
讲完《大卫·科波菲尔》和《老古玩店》,海德先生给我们念莎士比亚。他的嗓音美妙低沉,和我们想象中的伟大演员一模一样。
甚至天气转暖后,我们也没有乞求父母让我们晚上出门玩“单脚出水沟”的街头游戏。我觉得妈妈很开心,她一直不喜欢我们在马路上窜。
最棒的是,内尔斯和邻居男孩子们在街角闲逛的次数越来越少。那晚男孩子们因闯入狄龙先生的店铺而惹上麻烦的时候,内尔斯正在家里与我们待在一起。他想听完《董贝父子》的最后一章。
海德先生令我们深深着迷于《艾凡赫》时,突然收到了那封信。
“我必须走了,”他告诉妈妈,“我将把这些书留给内尔斯和孩子们。夫人,这是我欠您的支票,对您的热情好客我深表感谢。”
知道海德先生要走,我们都很难过。把他的书搬进厨房时,我们却兴奋不已。他的书可真多啊!
我们读出了一些书的书名:《双城记》《尼古拉斯·尼克贝》《名利场》《爱丽丝梦游仙境》《雾都孤儿》《仲夏夜之梦》。
妈妈虔诚地给书掸掉灰尘。“有这么多我们能学习的书。”她说。她补充道,内尔斯可以每晚给我们大声朗读,就像海德先生以前做的那样,因为内尔斯也有一副好嗓子。我注意到妈妈这么说让内尔斯很自豪。
妈妈给珍妮姨妈看海德先生的支票。“你瞧见没?”她说,“终究我还是会买到那件温暖的大衣。”
克鲁佩尔先生进门时,珍妮姨妈还在我家,这可真糟糕。克鲁佩尔先生是这条街上的餐馆和面包店老板,他这会儿气呼呼的。
“那个叫海德的男人就是个骗子!”他喊叫道,“看看他给我的这张支票。压根儿没用!银行的人告诉我,他把给街坊的支票都兑现了,把钱取走了。”
珍妮姨妈得意扬扬地点着头,仿佛在说——我早告诉你会这样。
“我猜他也欠你们许多钱,嗯?”克鲁佩尔先生问。
妈妈环顾四周看看我们。她的眼神在内尔斯身上停留了最久。“读吧,”她轻轻地对他说,“给我们读读《艾凡赫》。”然后,她朝火炉走去,把支票丢进了火苗里。
“不,”她回答克鲁佩尔先生说,“不。他不欠我们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