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豪气冲霄、汪洋恣肆的诗才,他的“天子不能臣,诸侯不能制,王公大人不能凌辱”的伟岸形象和独立人格,历来为人民大众所喜爱。仅在元、明、清三代上演的戏曲中,就有乔梦符的《李太白匹配金钱记》、屠隆的《彩毫记》、尤侗的《清平调》、李岳的《采石矶》、无名氏的《沉香亭》《李白捉月》等许多种。
有关他的传说与遗迹,更是遍布他足迹所至的每个地方。我在皖南一带,接触到历代许多根据李白诗意创设的人文景观。像黟县的问余亭,歙县的碎月滩,宿松的对酌亭、饯客岭,泾县的云锦堂、凌风台、绿竹亭、踏歌岸阁,采石矶的十咏亭、横江馆、醉月斋、怀谢亭,等等,数不胜数。至于太白楼、太白书堂更是随处可见。
当然,众多古迹中最令人低回无尽的还是当涂的青山。这里距县城十公里,山势盘陀,林壑幽深,溪水潺潺,风光秀美。李白“一生低首”、衷心敬服的南齐诗人谢朓任宣城太守时曾结宅于此。太白仙逝,原葬于龙山东麓。过了五十余年,他的生前好友范伦之子范传正任职当地,按照诗仙“悦谢家青山”的遗愿,迁墓至青山西麓。
那天,我沐着淡淡的秋阳,专程前来青山参谒,满怀凭吊真正的艺术生命的无比虔诚,久久地在李白墓前肃立。风摇柳线,宿草点头,仿佛踊身千载之上,亲承诗仙謦欬,同他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无声对话。
“莫向斜阳嗟往事,人生不朽是文章。”(许梦熊《过南陵太白酒坊》)我想,亏得李白政坛失意,所如不偶,以致远离魏阙,浪迹江湖,否则,沉香亭畔、温泉宫前,将不时地闪现着他那潇洒出尘的隽影,而千秋诗苑的青空,则会因为失去这颗朗照寰宇的明星,而变得无边地暗淡与寥落。这该是何等遗憾、多么巨大的损失啊!
当然,诗仙自己并不作如是想。他临终时的“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的哀吟,最鲜明不过地表现出那种双目至死难瞑的深悲巨痛,闻之令人心酸气噎。一千二百多年过去了,三尺孤坟里面,就这样埋下了一具凄怆愤懑、郁结难平、永恒飞扬躁动的不灭的诗魂!
桃花潭畔
(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