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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灵峰道上

天色近晚,谷里尘雾迷蒙,一片冥冥的白烟由地上腾起,向着峰顶凝集。且有一股狰狞的乌云,四下散开,山雨眼看将要扑来。

面着那低低压下来、诡诡谲谲的重云,不免望而生畏,然而我们人多,终于还是全副雨装,各个怀揣电筒,迈出了旅社的门槛,沿着那溪涧东进。

走过响岩,一位旅伴抱了块山石,涉着溪流,去敲一下那巨岩,直好像巨岩发了怒,小小的山石竟能击出隆隆的声响。

我们走过许多古怪山峰,将军抱印、朝天鲤、听诗叟、睡猴、卧蚕;道旁有栽好的箭头,上面指明好些奇峰的方向;但是到现在,我仍能记得起形状的,却只有那“老猴披衣”了。

出了净名寺,我们便踏上诸峰的夹缝。矗立在我们左右的净是盘踞起伏的层峦叠嶂:莲房、金鼎、蝙蝠、玉杵,把阴沉沉的天空遮得更晦暗、更低矮了,而且,遮得只剩那么小小一块。山坡上遍是桐树,粉色的花,衬着苍黑的岩石。

转过帽盒峰,忽然,我们头上那块灰天变得更暗了,而且成了窄长的。这是哪里啊?壁立在我们左右的是两座高入云霄的巉岩,黝黑、斩齐、耸拔,直像是一斧劈成的两道巨墙。

我们夹在这蔽天的巨墙中间,仰头望望那峥嵘的峰头,忽然忆起屠格涅夫散文诗里那篇《阿尔卑斯山双峰》的对话来了。同行的人发现了这巨墙的名字。还得谢谢那箭头,我们知道它叫“铁城阵”。

深山里的洞窟最引人缅怀原始生活。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进维摩洞,幽深,僻静,心里默默地摹想着史前时代。

中折瀑的地势有点像一只大瓮,四面为参差岩石所环抱,瓮口还有灰暗云雾蒙盖着。瀑布不算大,瓮口距瓮底却极高,下有碎石小潭。瀑布倾注而下,隆隆震出一种郁闷浑圆的响声,至为怕人。这时瀑布又为瓮口外面的风吹得忽东忽西,飘摇不定,直像是在逞着本领。

归途,山雨终于赶到。摸着黑,我们文明的手电筒权充作原始人的火炬了。

次晨,去散水岩的道上,转过玲珑岩,沿着鸣玉溪前行。横在天边的是一簇奇特剪影,嵯峨环列,直像吆喝一声截住我们的去路。有的拔地而起如幼笋(蜡烛峰),顶尖处还安着个朝天龟。在这丛起伏的冈峦上,还矗立着鸵鸟峰、宝印峰、金鸡峰、伏虎峰、犀牛望月;名称虽是当地人起的,那奇形怪状也太逼人引起实物的联想了。

由此跨过谢公岭便是去石门潭的路。这座纪念谢康乐曾攀登过的名山,本身是没有什么稀罕的。但爬到山尖,下眺山脚田野阡陌,黑绿相间,真是一幅别出心裁的图案。

越过山脊,“老僧拜石”的远影渐渐出现在眼前了。雁荡许多“象形的”山名我都不服气,单独“老猴披衣”和这老僧的形状,真酷似一尊石膏模型。谁个大手掌拿一座高山做泥团,捏得这么惟妙惟肖啊!

下了谢公岭,隐在一片茁茂竹林里的是东石梁。洞幽深而且阴冷,岩缝涔涔滴水。上面筑有三层楼阁,突出洞外。石梁便蜿蜒横在洞口,如一巨蟒。

我们一鼓作气登上最高一层楼阁。二十只脚咚咚地踩着单薄的木梯,那声音是够大的,更何况好事的旅伴又把铜磬和木鱼一齐敲打起来呢!敲得黑黑洞窟里,那位菩萨的金身也像惊慌得闪了亮,善良女人型的脸上仿佛溢出笑容来了。一对陈旧的灯笼,一串罩满积年尘埃的银纸元宝在摇晃。嗅着那浓烈的檀香,承受着岩缝滴落下的沁凉水珠,幼时许多回忆夹着那恶作剧的磬声向我接连袭来了。

去石门潭要走很远的路,而且沿途净是狭窄的田塍,泥泞不堪。然而一走到大荆溪畔,便觉得这段路是值得跋涉的了。

正如我不懂得为什么有的山是一堆土,肥如一口母猪,有的却一身嶙峋怪石,崇高傲慢,我也为流水的颜色而纳闷了。不能说是天空的反映,压在我们头上的明明是万顷灰天,疏疏朗朗地嵌着些碎朵白云;然而横在我们脚前的却是那么清澈,那么碧澄澄的水,清澈到看得见溪底石卵缝隙的水藻。两岸枫枝上晒着一束束金黄的麦梗。这时,一只竹排由上游浮来。顺流的水拖着小小竹排,排上的渔人闲怡地坐在一只小板凳上补着渔网,水上印出一幅流动的鲜明图画。

我们登上靠岸的一只摆渡,那老渡户把我们载到对岸的石滩上。受过山洪冲刷的卵石在我们脚下挤出细碎笑声。

方才那道溪水绕过石滩,终于为两座壁立的悬崖夹起来了,狭窄、坚牢,果然是座石门。我们爬到左边那面崖角,下望石门潭,澄爽碧蓝如晴空,只有梦里才会有的颜色呀!摹想在满天星斗的夜间,由崖角跃下,骤然一声,坠入这青潭,冒出一个蓝色水泡,即刻为疾流卷去——雁荡山人蒋叔南正是这么死的。听本地人说,是因为他修桥补路,管教了山川,却没管教好膝下的儿子。

我们原路折回,赶到灵峰禅寺饱餐一顿。

听名字,灵峰禅寺照理应是座古旧的庙宇,然而这四个隐世的字却写在一座洁白整齐如一学生宿舍的门楼上,横排上下两层楼都是单间卧室,远望近观都没有庙寺的气象。同行的人戏呼它为“灵峰新村”。

观音洞是夹在两崖的掌缝里,远望细窄几乎容不下一人腰身;攀上石磴,才知道洞里依岩势赫然筑起九层楼阁。由洞缝外望,诸峰拱立,天地一览无余。

我们走过那些宿舍,登上最高一层佛堂。缝岩也滴着水,观音金身端然坐在巨龛里。积年的蜡扦淌满了烛油。我们喝着小沙弥泡的清茶,读着壁上万历年间的碑文。不知谁在佛前皮鼓上轻拍了一掌,洞里即刻震起一阵隆隆如雷的响声。

山洞之前,有人在洞口崖石上发见了一面土地岩,迎着洞外天色侧看,俨然是一尊就洞石天然雕成的土地爷。正面看去,却和别处一般凸凹,看不出一点棱角形象来。

在北斗洞里看了一些拓墨。下山时天色已近暮,立在果盒桥畔对灵峰重新回顾一眼:怪峰耸拔,清流急湍,真是壮观! u3vfB3MuQ8TGWoVwU0lU2UBRGq26Zu5Ha+ovujcWTtoV6lxUsAbWBM9n/C66do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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