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马利亚娜怀着新的忧愁醒来。她觉得她很孤独,不愿意看到白昼,她躺在床上哭泣。老女仆在她身边坐下,找话劝她,安慰她;但这样快地医好她被伤害的心,她办不到。现在这可怜的女孩看着迎面而来的,像是她生命最后一刻的那一瞬间距离很近了。谁能有比这更加可怕的景况呢?她的情人要离开她,一个讨厌的情人又逼上来,这两个人很可能什么时候遇在一起,那么大祸就在眼前了。
“安静些,小亲亲,”老女仆大声说,“不要给我哭肿了你美丽的眼睛!同时把着两个情人,那不真是一个很大的不幸吗?即使你只能将你的柔情送给一个人,那么至少对于另一个也要感谢他的情意,他为你那么操心,他一定也值得被称作你的朋友。”
“我的情人已经预感到,”马利亚娜含着眼泪回答,“分离就在我们面前。一场梦把我们费尽心机向他隐瞒的事给暴露出来了。他这般安静地睡在我的身边。忽然我听见他说出可怕的、听不清楚的呓语。我恐怖了,我叫醒了他。啊!他是用怎样的爱、怎样的温柔、怎样的热情把我抱住!‘啊,马利亚娜!’他嚷道,‘你把我从怎样恐怖的境况里扯出来了!你把我从地狱里解救出来了,我应该怎样感谢你呢?我梦见,’他继续说,‘我离开了你,我到了一个生疏的地方;但是你的相貌浮荡在我的前边,我看见你立在一座美丽的山岗上,太阳正照耀着这一片土地,你显得多么娇媚啊!可是没有继续多久,我看见你的像向下滑落,一直向下滑,我向你伸开我的膀臂,因为太远又够不着,你的像一直往下沉,渐渐接近一片大湖,这片湖在山岗的脚下十分宽泛,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沼泽。忽然一个人递给你手,他似乎是要向上拉你,但是他往旁边引导,仿佛是要将你带走。我因为够不着你,我便嚷,我想叫你留心。我要走时,地就好像把我吸住,我能够走时,水又阻碍我,甚至我的喊叫在紧迫的胸中也闭塞了。’这可怜的人这样述说,同时他紧挨着我的胸脯宽解他的恐惧,他夸说他是幸福的,眼看着一个可怕的梦被这最幸福的真实给挤走了。”
老女仆想尽她所能,用她的散文把她主人的诗诱到平凡生活的领域里,她运用那使捕鸟人成功的好方法,他们希望看见鸟儿又快又多地落入他们的网中,他们是专用一缕哨声模仿鸟儿的声音。她赞美维廉,称道他的身材、他的眼睛、他的爱情。这可怜的女孩很愿意听,她站起来,穿上衣裳,安静些了。“我的孩子,我的亲亲,”老女仆谄媚地继续说,“我并非要你忧伤,要欺骗你,我也不想夺走你的幸福。你能错会我的心意吗?你忘了吗?我时时为你比为我操的心还多?你要告诉我说,你要什么?我们要看一看,我们怎样着手办去。”
“我能够要什么呢?”马利亚娜回答,“我是悲苦的,我一生要悲苦下去。我爱他,他爱我,我眼看必须同他分离,我不知我怎样才能挨过这分离的痛苦。诺尔贝格要来了,我们整个的生活都欠他的情,我们不能慢待他。维廉的能力很有限,他不能为我们做什么事。”
“是呀,他不幸是那类的情人,他们除去一片心,什么也拿不出来,也正是这类人要求最多。”
“不要讥笑!这个不幸的人想离开他的家,献身舞台,把他的手呈给我。”
“空手我们已经有四个。”
“我没有选择,”马利亚娜接着说,“你决断吧!左右都由你摆布,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在我胸中好像是负担着爱情的抵押品,它把我们彼此系得十分牢固。请你考虑到这一层,为我决断吧!我应该放弃谁?我应该随从谁?”
沉吟片刻后,老女仆大声说:“青年总是在两个极端中间游移不定!我以为,凡是给我们快乐和利益的,我们都应该跟他紧紧连在一起,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了。你爱这一个,却让那一个付钱,那就看我们有没有足够的聪敏机智把他们二人分开了。”
“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我什么也不能想了,但是我肯随从。”
“我们有我们的方便处,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经理的固执为口实,他总是以他的戏班的风格淳良而自傲。两个情人都习惯于秘密地小心地到这里来,关于时刻与机会要由我来分配,只是此后你必须串演这套我替你规定的把戏。谁知道会有怎样巧的场合帮我们一把。现在诺尔贝格要来,正巧维廉走了!在这个爱人怀里想着另外的一个,有谁阻止你呢?我希望你有福生一个儿子:他应当有个阔父亲。”
经过这番排解,马利亚娜只在短时间内觉得舒坦了些。她不能使她的境遇和她的感觉、她的信念相协和。她想忘却这些痛苦的关系,可是有无数周围的琐事每瞬间都使她想起那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