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设讲究、井然有序的房舍里,”维廉继续说,“孩子们有一种大小老鼠时常有的感觉:他们随时注意一切能弄到禁食的糖果的缝隙和小孔。他们享受这些糖果时总是怀着一种窃喜的恐惧心理,这种心理正是儿童幸福的一大部分。
“如果什么地方插着一把钥匙,在兄弟姐妹中,我比谁都更留心。我常几星期几个月之久在那些深锁的门前窥探,要是母亲为取东西打开这个密室,我也有时偷看一眼;对那些紧锁的门我不胜崇敬,这种崇敬心越大,我就越迅速地去利用女管家由于粗心给我造成的可乘之机。
“不难想象,在这些门当中,我最感兴趣的是食品贮藏室的门。母亲有时叫我进去帮她拿东西,随后我不是靠她的慈爱,就是靠我的狡猾,得到几枚干梅子,生活上预感到的快乐很难比得上我这时的亲身感受。层层堆积的东西真是琳琅满目,它们夺去了我的想象力,就连好些种香料混合放出的奇异的香味也刺激我的味觉,使我特别想吃东西,结果,只要我能挨近,我就决不怠慢,至少要使劲儿嗅一嗅这喷香的空气。我悄悄地沿着墙边来回走了几趟,开始我几乎没有注意到这把钥匙,最后我才轻轻地走上去将门开开,刚迈进一条腿我便觉得我置身于长久渴望的至乐之境的近旁了。我用怀疑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些匣子、口袋、盒子、筒子、杯子,我要选择什么,拿什么呢,归终我抓了一把我最心爱的干梅子,又添上几个干苹果,还心满意足地拿了一块糖制的橙子皮。我正要带着赃物溜回原路时,我忽然看见了几个并排的匣子,其中一个有些带着小钩子的铁丝,因为匣盖没有锁好,吊在外边。我以为那是真的东西,便扑了过去,我以飘飘欲仙的喜悦心情发现那里边包裹着我的英雄们和给我带来快乐的世界!我要拿起最上层的东西仔细看,就去抽出最下层的东西;可是我立即弄乱了那些细铁丝,再加上隔壁厨房里的厨娘又发生一些响动,我便陷入不安和恐怖中,我尽可能将一切都堆在一起,关上匣子,只将一册丢在外边的,描写大卫和歌利亚的喜剧的小抄本藏在身边,轻悄悄带着这个战利品隐入楼顶的小屋。
“从这时起,我就利用我一切秘密的、寂寞的时刻去反复读我的剧文,将它背熟;我心中想象,要是我也能够用我的手指传给这些形体活的生命,那该有多么好!我在这样思量时,自己也就变成了大卫和歌利亚。在楼顶下小屋内的一切角落里、马棚里、花园中,斟酌各样情形,我把这出戏完全记在心里,扮演所有的角色,背诵台词,只是我多半爱当主角,只让那些配角像卫星一般在我的头脑里随同默诵。大卫向傲慢的巨人歌利亚挑战时所说的宽宏大量的词句使我日夜不忘。我时常反复吟诵它,除了父亲再没有人注意,他有几次听到我背台词,见我听过很少几次就能记住这么多,便私自赞叹他儿子的记忆力。
“因此我越来越胆大了,一天晚上我在我母亲面前背诵出全幕的多一半,同时我将几个小蜡块捏成傀儡,她发觉了,她追问我,我承认了。
“幸好她发现这一切时,正赶上那位炮兵连长亲自表示,请允许他引我走入这神秘的世界。我母亲立刻把他儿子出奇的才能告诉他,他于是开始准备,家人把最上层平常空着的两间房交给他,一间供观客用,另一间是演员的,舞台仍然布置在二屋相连的门口。父亲让他的朋友调度一切,他个人只做出漠然置之的样子,按照他的原则,大人必须不让孩子们看出他是怎样爱他们,因为他们很容易被惯坏;他认为在孩子们快乐的时候必须显出严肃的态度,有时还要打断他们的快乐,免得他们过分得意,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