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孙家正主席,
各位领导,各位女士、先生:
今天我有机会参加这次“中华三祖文化与黄帝城遗址公园建设高层论坛”,我感觉非常荣幸。回忆以炎帝、黄帝、蚩尤“三祖文化”为中心议题的学术研讨,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我是有幸出席过第一届的研讨会的,这里又能与大家见面,向各位请教,真是高兴的事。承蒙会议要我提前发言,我能讲的只是几点个人意见,不妥的地方恳请批评指正。
炎帝、黄帝和蚩尤,都是我国古史传说时期的人物,就文献传说而言,探讨这“三祖”时期的历史文化,理所当然地离不开涿鹿。涿鹿这个地名,历史非常古远,过去常常只追溯到秦汉,这是很不够的。我曾经指出,涿鹿一名已见于《逸周书》的《尝麦篇》,《尝麦》这篇文字,有些地方相当古奥。例如篇中屡次用“箴”这个词,其实应当是“咸”字,意思是“终”,这是现代学者根据西周金文考出来的,汉朝以来大家都不懂得。由此可见《尝麦》应该是从西周流传下来的文献。这便证明,炎黄蚩尤的传说,在西周的时候候是相当流行的。
炎黄蚩尤“三祖文化”的提法,可以说是对“炎黄文化”概念的扩大、补充和完善,进一步说明了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的多源性。大家了解,自改革开放以来,历史学、考古学界在理论观点上的一项重要进展,就是强调了古代历史的“多元一体”。在考古学上,发展了文化区系的学说,而在历史学上,突出了中国自古以来是多地区、多民族的统一国家,五千年的辉煌文明是各地区、各民族共同缔造的。这既综括了历史事实,又有着现实意义。
前些时候,我应三联书店等方面的约请,曾在一个班上讲读《史记》的《五帝本纪》。当时我对听众说,读《五帝本纪》要认识到司马迁写古代历史,从炎黄蚩尤说起,并不是在他心目中在那以前就没有历史了。其所以断自那一时代,是由于他认为那是中国文明开始形成的时期。正因为如此,我们读《五帝本纪》,不仅要注意阪泉之战、涿鹿之战,更应当关注其间关于中国如何进入文明的种种记述,从这样的角度切入,就能更好地理解炎黄蚩尤传说所蕴藏的历史意义。
根据传世典籍和历代学者的论断,炎黄蚩尤所代表的时代,距今大约正是五千年。因此,我们探索那个时代的文化,也就是追溯中国古代文明形成的根脉。中国的古代文明,约在五千年前的时候形成,这和近年考古工作所揭示的现象是基本吻合。这告诉我们,古史传说并非凭空杜撰,而是一种对远古的神话化的记忆。事实上,世界上各个古代文明都有这种富于神话色彩的传说,而中国的古史传说的神话意味是最少的。
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起,学术界一直在讨论怎样对待和研究中国的古史传说。经过长时期的论争商榷,大多数学者都认识到,在古史传说中确实包含着重要的历史内核,而我们的工作正在于如何剥露这样的内核。近年有不少事情恰指向这一点。比如说帝尧、帝舜也是《五帝本纪》的人物,尧都在平阳更是很晚才见于载籍的传说,然而山西襄汾陶寺龙山文化城址的发掘,在时代和地望上都与之符合。最近我读到李伯谦先生在《古代文明研究通讯》第53期上的文章,他强调以河南登封王城岗大城作为夏代的开始,这不正好同战国以来古书说的禹都在阳城一致吗?由此我们不难想到,涿鹿这个地方在古史传说里这么重要,也非常可能得到进一步的验证。
我这样说,绝对不是主张简单直截地把古史传说与考古发现糅合起来。相反地,我认为这常常是难于做到的。我只是认为,即使是古史传说的时代,成功的探索仍然需要历史学与考古学的互相配合。
长期担任历史研究所和考古研究所领导工作的尹达先生说过,考古的基础是田野工作,田野工作之后要回到室内,还必须做综合研究。我个人体会,“综合研究”意味着提升到理论的高度,没有理论的高度便不会有真正的创新。历史学上对古史传说时代的探讨也是这样,需要从理论的高度上来思考和分析,才能取得有意义的成果。历史学与考古学在这方面的配合,正应该在这样高度上来实行。
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我们讲的“三祖文化”,指的乃是中国文明形成时期的历史文化,是中国文明的根源。如我以前谈到的,由于中国自古地大人多,在世界古代历史中占有特殊地位,对中国文明形成过程的研究,其价值和意义肯定不是仅限于中国的。我们可以期待,这方面的成果将对人们探索整个人类文明化的进程,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2012年7月25日
(原载《三祖文化》总第1期,2012年)